第三章
王航还是每天将肚子卡在窗台上看,唯一不同的便是他的目光总是在书跟廉水生间游离,看着那抹白影时而在贴着窗台的书桌上写写画画,时而在床上看书睡觉。 对廉水生来说这样的生活是极好的,每天悠闲自在,夕阳下的梨花泛黄,犹如廉水生手里泛黄的书页,每月廉响会送来生活费和吃食,美名其曰让廉水生自立,自理,自主。 水生在威海生活的第二个月装了窗帘,与其说是窗帘不如说是窗纱,薄薄的一层,白里泛黄,黄里泛白,新不新旧不旧的,像刚从老大爷的窗户上扯下来一样。 廉水生装窗帘的主要原因就是因为王航,每每廉水生在写字台看久了书,或是忙完了事儿一抬头便能看到趴在窗台上的王航,有时肚子卡在那儿,有时下巴抵在那儿。 廉水生的窗帘带走了王航生活中为数不多的一点儿乐趣,王航觉得自己就像趴在树上的苍蝇,别人啐一口粘痰他就被定在上边儿了,可偏偏廉水生是颗松树,落在他身上的也不是黏痰,是他妈的树胶,得,摇身一变成琥珀了。 是黏痰也就算了,王航看不清他的仇人什么样,可树胶就不一样了,晶莹剔透的,王航总能看见这棵俊美挺拔的松树,时间久了,仇人就成恩人了,再久一点儿,恩人就成伴儿了。 廉水生的窗户时开时不开,如果开了,那“温柔”的海风一定会让廉水生将窗帘拉开捆在一块儿。时间转眼到了七月,中午的蝉鸣扰的人心烦意乱,王航趴在窗台上吃着冰棍儿,看着对面窗户紧闭的屋子。廉水生从书中看到,晚上将所有窗户大敞,让海风顺畅的灌进屋里,等到天亮在紧紧闭上,一天都会过得凉爽自在。 王航屋里风扇整日不停的转,屋里的小冰柜存着一柜的冰棍跟酒,他这两个月像书虫似的把屋里的漫画啃了两个来回都没熬完三个月,每月十二号廉响才会来送一次东西,王航远远看着像是些瓜果蔬菜零食饮品,每次廉响都待不长,不过王航总能在廉响走时看见廉水生藏在窗帘后的脑袋。 这个月的十二号天空阴沉着,中午豆大的雨点儿便噼里啪啦砸了一地,廉水生窗户大敞还老往窗外探头,书桌上的书本信纸被雨潲湿他也没心思管。待到下午两点雨势才见小,廉水生打一点半就开始在梨树下的长椅上坐着,王航先前觉得自己父亲常年在海上飘着没怎么尽过当父亲的职责,自己也就在新年时才能见到他,现在看来他跟廉水生同病相怜。 王航知道廉水生在等谁,多数孩子对父亲都有着莫名其妙的崇拜跟向往,特别是缺少父爱的孩子,廉水生等到两点多钟便回去了,走时耷拉着脑袋。 王航那天帮廉水生归置了东西,他注意到廉水生家没有吹风机。王航学着廉响的样子买了些吃食饮料,还有吹风机。 廉水生想起自己母亲在世时的种种,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真实有了小妈就有了后爸,廉水生摸起什么砸什么,他砸够了,便倚着门坐下了带着哭腔骂了句:“跟你小老婆快活去吧,操你大爷的…” 王航听得心里不是滋味儿,扔下东西敲了三下门便奔楼下了。 梨树上的梨子长的有李子这么大了,王航想起水生在树下看书被骂的样子,莫名的替廉水生忧愁,他皱着眉头去掏刚买的香烟火机,掏了个空。 王航核桃仁儿般大脑飞速运转,他额头上冒了层密汗,王航怕自己带坏一个不抽烟、不喝酒、不泡妞、不玩摩托、不随地啐痰的五好青年,他又转身飞奔上楼,正好碰到蹲在门口观察购物袋的廉水生,王航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讪讪的开口:“内个…我烟没拿…” 廉水生将手伸到袋子里掏了半天才掏到烟盒,他把烟握在手里,表情阴郁,发出一声像是在加油站干了一天活儿的感叹:“唉哟…南京,好烟啊…进来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