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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生得离欲,谁度我痴嗔

    2012年,沈阳的八一公园,它看起来还没有名字那么革命,是一片湖景林园。十倾平湖百花洲,九曲幽厅青柳堤……一点都不东北,甚至很多景点挺没节操地就在山寨人家苏杭名胜的名字,这让河南籍大专失业生纪春波在心里有点……呵呵。

    而且,大门竟还是要收门票的,但是纪春波的学生证能免费进。

    他来麦当劳和网友见面之前,上午已经在八一公园里面逛了一圈了,这公园里有花市,有菜市,有京剧舞台,还有烧烤摊——而且上午10点就有人开始在那里一边烤玉米一边喝啤酒了,你们这些东北人是认真的么?

    纪春波在大连读了三年,其实也就两年半的书,他其实对东北人这种生物了解层次还很浅——其实大连人不认为自己东北人,就像青岛人不认为他们是山东人一样。大连可能也是全东北地区人均普通话最好的城市了,那是因为他们自己也知道大连话是多么的磕碜,所以他们在街面上的时候都不使劲说大连话。沈阳话呢,就比大连话好听多了,没有人知道这个全国最老牌蒸汽朋克的城市的人口说话为什么会喷射出那么剧烈的白菜梆子味,而且沈阳人明显嗓门更大,这让来自华夏大地最古老最高级的文明核心河南省鹤壁市下窑村也就是和轩辕黄帝一个户籍的正统纯血汉族男子纪春波非常唏嘘——让他直说了吧,他觉得他来这种没啥文化底蕴的地方,有点后悔,也有点头疼——你们说话能不要对着人脑门子喊啊。

    哦,对了,在他闲庭信步地欣赏东北的苏杭园林的时候,他被警察拦住了。

    没有什么特别的事,两个加起来可能有一百多岁的警察叔叔要看他的身份证,其中一个又黑又胖的警察叔叔用仪器扫描了他的身份证,纪春波差一点就抱怨质问人家,我光天化日地走在大路上,很像坏人么,为什么就要检查我的身份证啊?

    当然他也就是那么想想,他乖乖地接受了检查,既然什么都没有发生,那么他就沉默地做一个遵纪守法配合工作关键是安静的好公民吧。

    嗯,来自湖南的网友也不怎么识货,轩辕儿女见光死失败了。所以纪春波立即决定连夜买火车票回大连。他在麦当劳的热水器那里,给自己的保温杯接满了热水后,就开始用手机查询火车班时。看了片刻之后,小软件的声音响起,他点开,看到一个很明显是假头像的ID在对他说话。

    一定是假头像啦。

    纪春波再蠢,也知道图面那是一个美国女明星。

    这种以学习沟通和共同进步为唯一目的的同性恋纯洁交友软件上,很多人都是用自己梦想化身的图片和照片表达真实的自己的,所以看到什么头像都不用惊讶。

    昨天他在大连火车站附近等车,因为是夜车,所以就在网吧耗时间。他不怎么爱玩游戏,所以就打算看一个恐怖电影,是被网吧老板放在恐怖片合集里的,大概是因为,名字里有恶魔两个字?这个片子,对他来说,就,好难看……

    也不是恐怖片。

    对他来说,也不是完全不恐怖,电影里面的女老板,那个说话指使人的调调,就有点像他的大姨。不过大姨感觉过得比那个女老板快乐多了。

    女主演是一个脸特别细的外国女孩子,洋娃娃大眼睛,当然很美——虽然有字幕,但是纪春波基本等于不存在的英语听力还有这对他来说完全不知所谓的剧情画面,要他看了一小半就关了。但是他记住了女主的脸,就是这个ID头像里的人。

    ID的名字,叫木木。

    信息只有一个字符:“1?”

    纪春波没有回,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1。哦,这不是说他是一个纯洁的处男,无论1和0他都做过几次,他也不知道自己更偏向那个数据。关键是,不管他回答什么,对方的下一个问题,就有很高几率就是“有地方么?”

    纪春波没有地方。

    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地方,属于他纪春波。

    妈妈还在监狱里,老家的房子租出去了,他马上大专毕业,但是没有找到工作,半个月后就要离校。纪春波也没有钱……650元的实习工资现在还有451元,虽然寻求大姨和小姨的资助也不是不行,但是然后呢?

    在深圳的表哥白沅琪过年的时候提出来,纪春波可以去深圳找他,表哥给你安排个工打。但是纪春波不想去,因为他觉得他和这个表哥关系没有那么好。小时候,表哥白沅琪带给他的只有欺辱与霸凌的记忆,是纪春波避之惟恐不及的存在;白沅琪也没有考上大学。东混西混的也不知道在搞什么,总之混到南方去了。但是这个表哥在18岁之后,可能是遭遇了社会的毒打,成熟了吧,忏悔了吧,对纪春波的态度好像变了一个人……但是这个人纪春波其实也不喜欢,这表哥太社会,太势利,并不是真的关心他这个表弟,只不过是假装亲情地随口那么一说。何况,纪春波知道自己没学历没能力,去深圳勉强找这个表哥能干嘛呢,继续被嫌弃么?

    其实到底是为什么,要他跑到大连来闲逛,他也不是很清楚。

    见那个网友,似乎更像是一个借口。

    可能,就是再看看外面的世界吧。如果拿鸟类来比喻人类的话,那么有些人是扶摇直上九万里的鲲鹏,有人是搏击长空的雄鹰,有人是春来秋去的燕子,纪春波觉得自己也就是只麻雀吧——他也不知道麻雀的生活范围有多大,但是他觉得他这一生出过省看看就可以了,从河南到辽宁的距离就是自己那无力的小翅膀能扑扇出最辽阔的距离了,世界这么大,他也就看这些就够了。

    终究啊,他心里知道,他还是要回到老家去的,然后在大姨或者小姨家的无数各种产业中,找一个相对最合法的,打一份底薪饿不死的工,可以了。哦,对了,他人生中曾经有过一个最具体最有执行性的理想——就是去小姨开的洗浴中心搓澡……这样,还能摸到男人的身体。后来想想,这样不好,首先,利用职务之便谋获私利是不对的,其次,将心比心,纪春波觉得自己去搓澡,也不想被自己不喜欢或者不认识的人触摸,关键是,小姨的洗浴中心经营不善很快就倒闭了,这个理想也就湮灭了。

    木木又发来一张照片。

    纪春波噗嗤地笑出声。

    那是一张洁白,滚圆,充满生命最低端但是也最诚实的色泽的屁股、

    真的,就好可爱啊。

    可是纪春波还是不想回,回什么呢?

    木木随后发来一句话。

    “想操我的话,3点在八一公园门口见。“

    纪春波有点错愕,他自己的头像就是一张普通到蹩脚的风景照,基本资料里,除了年龄是真实的之外,别的都什么都没写。所以,这么积极的木木到底是看上自己哪一点?

    这个问题在几年后,纪春波才想明白。

    答案其实很简单:木木是给当时八一公园附近步行很方便就步能到的所有ID都发了这张翘臀照,然后他能聊的当然就撩,但是无论如何,他会约所有人在那里见面,然后,他会隐藏起来观察公园门口有谁会出现,然后再出现的人中,选择一个他觉得可以的,继续搭话。

    只不过,那天,木木的运气不好;非常非常不好。

    纪春波根本也没有打算去八一公园,他走出麦当劳之后,在马路上发现了一个火车票代售点,他打算买火车票回家,但是排队排了一会之后,发现代售点要收额外的五块钱手续费,于是他就不排了,没必要浪费这五块钱;晚上十点的火车,就算是没座位,他在绿皮火车的厕所旁边蹲半宿也就到大连了,所以他决定去火车站再买票。

    刚走出售票点,迎面又劈来一句话。

    “身份证看一下,谢谢。”

    又是那两个警察叔叔,堵在售票点门口。

    纪春波无奈地又从钱包里拿出身份证,教给警察叔叔,还是那个黑皮肤红脸,剃着短平头但是斑白银发依然坚挺地冒尖,可能是午饭吃的很饱,啤酒肚看起来更明显的警察叔叔。

    这次他忍不住了,终于低声说:“刚才我在公园里,已经被你们查了一次了!”

    警察叔叔淡定地扫着他的身份证,机械地回答道:“谢谢配合哦。”

    当然,还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纪春波本就是本分良民。

    还没到公交车站,天,就下起了那场大雨。

    其实那天色本来就半晴不阴,怪风阵阵,春夏之交触发这种极端的天气本就平常。纪春波呆呆抬头,天空中煽动蔓延着雷暴火花,好像是他今生注定破灭的一切希望和梦想正在被五马分尸挫骨扬灰,而那狰狞怪异浓云中,摇动着白色的云线,就像传说中的,龙的尾巴;看起来又是那么的神奇,浪漫。

    但是那倾倒而来的大雨,却像是皮鞭,抽打在纪春波的身上和脸上,很痛的。马路已经被水光吞没了,车辆的声音还有那听起来会爆头闪电要他有点害怕,他在不远处发现一个花园的甬道回廊,那里可以避雨。

    木木就在站在回廊里,穿着一个很洋气的白色小褂子,绿色迷彩短裤,露出毛发浓郁的小腿,低头看手机。

    纪春波看到他的第一秒,就知道了。

    这是木木啊,就是那个给他发了翘臀照的男孩子。

    木木也抬头看了他一眼,持续时间0.0秒,然后继续低头看手机。

    纪春波当然不会主动去搭话,那0.05秒足够让纪春波觉得自己不配了。

    但是,随着雷鸣打在纪春波身上的,其实只是水。纪春波知道,木木才是这场大雨,他是不管那场生命里,不管你愿意不愿意,都会迎头而来的这一场狂风暴雨,他不是为你而来,你也无处躲藏,

    纪春波走进了这场大雨,钻进了那水洒不进来的走廊里。多走了几步,躲在木木身后偷偷地看。

    木木不是那种走上街上会被回头的大帅哥或者阳光美男孩,不高,肉肉的,他的脑袋和脸圆到像是用圆规画出来的,有一对那种传说中福气上好的菩萨耳,其余四官都很精细,不是精致,是精细——精致只是美而已,精细是又美又看起来很聪明算计——嗯,这是那种会让人伤心的脸,他也是那种,一定会让人伤心的男孩子,其实伤心也不恰当,纪春波看到木木的那一刻,心头分泌出其实是害怕羞愧和焦虑的混合物……虽然知道他是陌生人,有生以来从无交集,但是却觉得自己欠了人家的钱,很多很多钱,一直赖着不还。

    回廊里还有另外一个人,也在避雨。

    那是一一位穿戴普通,公园区域内最容易刷出来的那种白发老太太——60岁多但不会到80岁;她被雨淋得半湿,但是手里紧紧抱着一盆盆栽,很爱惜的样子。八一公园里有花木市场,她应该是购物回家后被雨堵在这里了。纪春波能理解老太太为什么那么紧张,因为那个盆栽的盆是很贵的玉雕盆,纪春波的妈妈也贩卖过这种玉雕盆,这盆一般市价要一百块呢——哦,当然不是真玉啦,就是最常见的岫岩,机器打磨出来的看起来很翠绿晶莹的容器,一般是当烟灰缸,大点的就种盆栽——一百块的花盆对于普通人来说还不贵么?

    盘栽里是最常见的腊梅梅枝,纪春波家外的梅园15块钱一捆被各种手艺人收走剪裁加工成盆栽那种。而且纪春波的经验一看就知道,那梅枝是死的了,不会开花的,那就是一个干枯却不朽的死亡造型。这个盆栽卖60元是合理的,超过一百就是被宰了。是的,盆比较值钱,如果装上廉价的植物工艺反而会因为仓储和物流成本而贬值。

    老太太靠在回廊最里面的栏杆边上,好像是因为被雨浇到而发冷,单薄的身体开始瑟瑟发抖,她的脸色也很不好,双眼半睁不闭,嘴里念念叨叨的,双腿飘摇,不知何时就会摔倒——这让纪春波有点心疼,他的背包里有他的外套,上午天比较热他就脱了只穿着衬衣,现在他把外套拿出来,捏在手上,想走过去给这位看起来很慈祥的阿姨披一下保暖,然后打电话,报警吧。

    “傻逼,别过去!“

    木木瞄了一眼纪春波,低声地警告他。

    “呃——?“纪春波愣了一下,他看着木木脸上那扭曲而又嫌弃的表情语言,瞬间明白了——木木在提醒他,这是碰瓷。

    是啊,一个看起来穷苦无依的老太太,抱着一个看起来一般人不了解行情的玉器盆栽,站在你面前,马上就要摔倒——很抱歉,在这个春天的故事里,这是比的大街上的雷暴还要危险的信号。

    “没关系啦,我身上也没有钱,我什么都没有。我妈妈在监狱里,我爸爸是被通缉的诈骗犯,我大姨和小姨也都是为害一方的泼妇恶霸。所以,我是敢去作好人的!“

    纪春波对木木笑了一下,心里飘过这些台词,但是没有说出口。

    “老妈妈,你先穿一下我的衣服吧。别嫌弃。”纪春波走到老太身边,试图给她披上自己的卡其布外套。

    老太太被这突然的善意吓得发出一声悲鸣,身体后倾;纪春波倒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他伸出左手扶住了老太太的腰,很坦然地说:“老妈妈,我不是坏人。”

    老太太惊惶地瞄了一下纪春波,双手死死地攥住那盆栽,眼中充满了疑虑。

    纪春波把衣服给老太太盖在肩膀上,喃喃道:“老妈妈,你别怕,我可以打电话叫你的儿女来接你。”

    然后他从包里又拿出他的座垫,抖了一下,贴在回廊的栏杆下的石灰台子上,把这位老太太按在坐垫上,接下来掏出保温杯,掀开盖子,倒出一些热水,递给还有点惊慌失色的老太太。老太太似乎真的很冷,看到热水之后,轻轻地把盆栽放在地上,感激地接过,微微地抿了一口。

    纪春波虽然是一个农村土鳖,但是他出门上学后,渐渐养成了携带随身三宝的习惯:保温杯,座垫,小镜子。保温杯是他在十元店买的,但是十元店不是所有东西都十元,这个保温杯19块钱,不怎么保温——但是可以节省很多没有必要买饮料的钱不是么?座垫是表姐白柳珍送他的升学礼物,应该是大姨家的旧沙发垫改造的,很轻薄,朴实无华,冬暖夏凉,所以他一直就爱惜地放在背包里,尽可能地铺在自己屁股能坐到的地方——虽然男生常备座垫偶尔会被嘲笑,但是谁舒服谁知道,他不是精致男孩,但是他也可以对自己好一点。

    小镜子就是小镜子,二元店里买的那种,就真的两元。他不护肤,不画妆,这个镜子也不是为了照脸的——他喜欢拔鼻毛,嗯,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就养成了这种恶习,但是他就是忍不住,从小就爱拔鼻毛的结果就是鼻毛越来越发达,泪腺越来越迟钝,所以纪春波内心柔软敏感但是哭的时候也没有眼泪,练就了强悍到眼药水洒进去都能弹出来那种无情铁眼,不过强度也就是0.65AB。

    眼看老太太镇定了一些,纪春波继续问:“老……阿姨啊,雨这么大,你还是找你的家属来接你吧。你会用手机么?有手机么?”

    旁边的木木围观了一下这感人的场景,看看外面的瓢泼大雨,竟然毫不犹豫一股脑地冲进暴雨中,跑了。

    老太太又喝了几口热水,面色舒缓了几分,轻轻地说:“没事。谢谢你。我家就在这附近,雨停了,我自己就回去了。”

    纪春波听到她说话语态柔和,且有条理,心里也放松了很多。

    说完她抬头,谨慎地打量着纪春波。

    “哦……我可以帮你打电话叫家人的哦。“纪春波决定好人做到底。

    老太太依然倔强地摇了摇头,然后低头看看了纪春波那不锈钢的保温杯,眉头突然皱了起来。

    纪春波以为是老人家嫌弃他的杯子脏,脸立刻就红了,也瞄了一眼自己的杯子,他却看到,保温杯的清水中,不知道何时,悬浮着一截细细的梅枝。这就尴尬了,一看就是老太太怀里那盆栽上的梅枝,蹭断了呗,掉进去了呗。

    老太太也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她喝光了杯盖里的水,把盖子盖好,把水杯交还给纪春波。

    “您还要喝水的话,我可以跑到对面麦当劳里再接点的。”纪春波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谢谢你。我女儿来接我了——”老太太指了指回廊外面,果然出现了一辆车。说罢她解下纪春波的外套,放在座垫上,抱起着盆栽。

    “嗯……?”纪春波闷声尖叫。

    是他看花眼了么,那盆廉价的盆栽,竟然开花了!盆栽上的梅枝上绽放出如春雪凝华般的璀璨白花,看起来品相是可以卖上300多那种了,从花的繁盛和新鲜度来看,这个季节炒到上一千也不是不行。

    老太太也很震惊的样子,她抱着盆栽对纪春波感激地点点头,嘴里不知道嘀咕了什么,纪春波一句都没听懂。随后她就慢悠悠地走向回廊口一个撑着伞的女人那里,女人扶着她,走进了一辆私家车。

    谁也和谁再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嗯,萍水相逢,也就这样了,不然还想咋地,交换自行车吗?

    纪春波也觉得有点冷了,他穿上自己的外套,坐在自己的座垫上,想喝一口热水。但是现在保温杯里泡着一根细小的梅枝,看着还有点高级虫草很养生的样子,但是别开玩笑了,他知道这玩意就是一根死木头,外面搞不好上面刷了油漆。于是他伸出手指,把梅枝夹了出来,他很有公德心的,不会乱丢垃圾,只是对着外面,随便甩了一下梅枝上的水滴。

    轰隆一声暴雷,在不远处的马路上炸开,他看到一串弧形闪电穿过那水色中模糊的楼宇。

    “哇,我好酷!”纪春波觉得自己好像在用魔杖施魔法,不过又甩了几下梅枝,就没有闪电和雷暴出现了,所以,刚才,只是巧合吧。

    “你好,身份证看一下!“

    两个警察叔叔披着雨衣,又出现在回廊口,对着纪春波说。

    “你们有完没完,我在公园里已经被查了一次,买火车票的地方又被查了一次,还来?“

    纪春波有点生气了。

    那个又黑又老又矮又胖又丑的警察用眼睛瞄着纪春波,想了想,好像记起来他是谁了,对同伴点点头,然后对纪春波说:“雨停了就快点走吧,这里最近有很多诈骗和传销的,有点乱。注意好你的随身财物,不要贪小便宜啊。“

    “嗯。“纪春波老实地点点头,气消了一点,毕竟警察叔叔也是为了大家好。

    警察叔叔在大雨中远去了,纪春波觉得,唉,他们也好不容易哦。

    再次低头,嗯,手里的那梅花枝,竟然也开了,一串小白花在手中,荧荧如火。

    “哦,我明白了,是温度问题,可能现在就是梅花开的季节,热水升温花苞就看了吧。可惜你,刚刚开花就被折断了。“纪春波其实也不懂这些花艺原理,现在反正也是春天,看到花枝开发又有什么奇怪,现在他也不舍得丢弃这枝梅花了,于是他用纸巾把梅枝包了起来,放进了背包里。

    随后,他心里激动地一跳,因为他看见被浇成落汤鸡的木木又跌跌撞撞地跑了回来,嘴里还骂骂咧咧的。不过木木再次扫了一圈,发现老太太已经不见了,脸上的表情似乎安心了一点。

    “人家不是碰瓷的。”纪春波鼓起勇气和木木说话。

    木木厌恶地斜眼看了一下纪春波,随便点点头,然后叉着腰看着外面的大雨。

    纪春波望着他,这个视角,可以看到木木那完美的屁股,真的很完美,这种屁股放在约炮软件上,就算脸丑成屎壳郎,也会有人约的。何况,木木长得很帅,纪春波觉得很帅,虽然他看起来有点胖,但是他是他痞里痞气的坏小子那种又野蛮又奸诈的帅。看到这里,纪春波又把外套脱了下来,盖住自己的裆部——虽然他穿着长裤,但是是很单薄的长裤,现在那里变得很紧张。

    木木遥望了半天,发现雨一点变小的意思都没有,无聊地回头,纪春波立刻假装低头。

    没多久,木木竟然走向了他。

    一股带着人肉味道的香气钻进了纪春波的鼻孔——这一瞬间,一个从小无法理解的谜题终于有了答案,纪春波不理解为啥西游记里的妖精要吃唐僧肉,现在他理解了,那肯定不只是唐僧肉吃了能成佛或者不老不死的问题,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纪春波就是恨有信心地觉得木木的肉比唐僧肉好吃,如果这也有大众点评他可以上去写几百字,唐僧肉也就三星半,木木的肉可以四星半,所以扣掉的半星是什么?

    木木在纪春波面前弯腰,撅起那美到残酷无情的屁股,因为衣衫下垂,还露出了玉白无瑕的腰,纪春波觉得——这种肉,吃了成佛不成佛不知道,但是自己肯定会哭的——哦,想起来了,人的腰肋肉要比臀腿肉好吃,所以半星是扣在这里,别杠,杠就是你对……所以纪春波又陷入了迷思,自己什么时候是对吃人这么有经验的。

    啊,现在不是考虑人肉怎么吃的时候!

    木木不知道从哪里拎起一个毛织包,老气的女式毛织毛,土黄色的,和回廊的石灰墙颜色差不多,所以纪春波竟然没有注意到!那一定是刚才的老太太遗落的包。木木竟然什么都没说,拿着包离远了纪春波,继续四面张望——其实这个回廊很深,转角深处好像还是有一些避雨的行人的,木木发现了他们之后,转身,竟然就开始翻别人的包!

    这种包里能有啥呢,不过就是老人家的一点……

    “——啊?”纪春波发出了一声惊呼。

    那个包里,竟然鼓胀着鲜艳的几捆百元钞票,随便一看就知道好几万起步。

    木木似乎也被惊吓了,但是他第一时间又瞪起眼睛,似乎思索了一会,对着纪春波发出威胁恐吓的声音:“你瞅啥?”

    “这是刚才那个老太太落下的包!”纪春波不是东北人,他对你瞅啥这三个字还没有深刻认识,也没有太多警惕,所以指着那个毛织包尖叫起来。

    木木继续翻包,在里面翻出了存折和身份证,看了看,点点头。

    他观察了一会纪春波,突然,就光天化日,算了,就在雷云滚滚闪电声中,从人家包里掏出两捆钱,塞在自己左右口袋里,然后把证件都塞回包里。

    “咔嚓——”纪春波对着木木拍了照,虽然只是木木的侧脸,但是基本可以证明自己的清白并给警察叔叔提供足够的刑侦线索了。

    “操你妈的……”木木低下头,发出一声恶毒的谩骂,然后他喘息了几口气,又把钱从口袋里拿了出来,塞回包里,笑嘻嘻地转身说:“帅哥,我开玩笑呢。“

    “哦……“纪春波其实怕得要死,他的手都在抖,但是还能说什么呢。

    木木走到他身边,低头说:“帅哥,你多大年纪哦?就用保温杯——“

    “喝水健康啊。”纪春波害羞地回答。

    但是木木根本不是来关心他的养生的,他不过是说话吸引纪春波的注意,木木突然抄手,就抢过了纪春波的手机,然后转身拎起毛织包,再次冲进了滂沱大雨中。不过他也没有跑几步,刹车的声音响起,他白色的身影撞上了什么东西,他就呜嗷一声滚到了路边,毛织包和手机飞起,纪春波向前几步接住了手机,包掉落在他脚边。

    老太太的女儿撑着伞走到回廊边,看到纪春波,善意地笑了笑,礼貌地问:“我妈妈把一个包忘在这里了。“

    “嗯……“纪春波拿起包,递给这个女儿,然后他看着木木从地上了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

    女儿接过包,笑了,并没有拉开包检查。

    “操你妈的,不长眼的啦,会不会开车啊!”木木全身都湿透了,一屁股都糊着稀泥,捂着腰,指着人家的车就骂。

    私家车的车门开了,车里走下来两个巨人般的金链大汉。

    木木突然闭嘴了,刚想跑,但是被女人一伸手,拽住了衣服。

    “——他是你朋友么?”女人询问纪春波。

    “不是。”纪春波不太会撒谎,一害怕就更诚实。

    “哦。”女人对木木说:“小逼崽子,你刮了我的车,你怎么赔?”

    两个大汉已经一左一右擒住了木木的胳膊。

    “咋赔,叫交警来啊,看看咋赔,我根本没有碰到你的车!”木木嘴很硬,但是气势明显很低。

    女人突然转身,伸手,把车头上的车标“嘎巴“一声掰了下来。

    “好了,你说吧,你咋赔?“她用车标怼着木木的脸质问道。

    “你们这不是欺负人吗?“纪春波惊恐地喊了起来,同时拿出手机。

    “你闭嘴,没你的事。”女人根本不在乎纪春波的存在,完全没有担心纪春波是不是会拿手机拍摄。

    “叫交警啊,我们一起去分局,我知道在哪里。该咋赔咋赔。”木木也完全没有在怕,他似乎很笃定自己进了公安局会全身而退。

    “我也可以去分局,给你作证!”纪春波勇敢地说,并挥舞了一下手机,说:“我都拍下来了,是她自己掰下来那个车标。”

    “好吧,走,一起去公安局,看看你手机里的证据。”女人突然满意地笑了起来。

    “嗯……”纪春波彻底慌了,其实他什么都没拍,害怕,手抖;他只不过是想虚张声势一下,如果到了公安局,那么他手机里只有木木拿了人家的钱还打算逃跑的证据。

    “算了,你们不就想讹钱么,车标粘一下几个钱啊?”木木烦躁地扭动着

    “五百块钱,你就可以滚了。”女人非常无情地说。

    “大姐,开这么好的车,五百块钱都讹,真有意思哈?”木木冷笑着说。

    “——干他!照五百块钱医疗费打。”女人摆了一下手,大汉们把木木拎了起来。

    “我出!我来赔!”纪春波突然嘶吼起来。

    “那行吧。“女人真的对着纪春波伸出了手。

    纪春波翻包,拿出身上全部的451元,递给这个女人。

    女人竟然真的要了,然后她还数了一下,然后皱眉头说:“穷逼,身上就这点钱还出来旅游哦?不过呢,这样吧。“

    说完,她把纪春波的全部钱财揣进自己怀里,然后,她把奔驰的车标,又装回了原位。

    “以后记得,嘴巴干净点哦。“大汉把木木推开,随者女人一起上了车,车子消失在大雨中。

    这一瞬间,纪春波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骗了。

    不过没关系的,他支付宝里还有200多元,足够买车票回去的。

    他惊悚地喘着气,倒退,回到自己的座垫上,拿起保温杯,也不管水是不是脏的,鼓动咕咚喝了几口。

    木木在大雨中再次走回了回廊里,这次,他脱掉了自己小背心,开始拧雨水。纪春波不敢看他。

    “我也没有钱还你。“木木的语气很自然,他非常大方地说:”但是你可以操我。就当我还你钱了。“

    “——啊?“纪春波悲鸣了一声。

    “拉倒吧,别装了,你的鸡巴都快要从裤裆里爆出来了。“木木把背心像是毛巾一样背在身上,赤裸着上半身说。

    纪春波夹紧了双腿,用保温杯档住裆部,脑海中一片空白。

    “其实我有地方的。只不过我一般不带人回我的房子,你应该是好人,所以没问题。你的鸡巴好大啊,我看形状就知道我会喜欢。你操过男人么?“木木坐在纪春波对面,笑嘻嘻地说。

    纪春波吓得一动不敢动,手足无措中他拿起保温杯喝了一口水。

    木木傲慢地说:“你钱包里,有献血卡。所以,套套也可以省了,你可以用你的大鸡巴,随便操我。“

    “噗——”纪春波嘴里的水喷出来,溅到了木木的大腿上。木木不知何时靠近了他,那光滑如玉,但是戴着Y字形胸毛的胸膛怼着他的鼻梁,纪春波觉得自己的裤子要撑不住了。

    “你要戴套也可以,我家里有。走吧!“木木竟然用拿肉香四射的小腹顶了一下纪春波的脸。

    纪春波像是受惊的小狗,执拗地躲开了,攥着自己的保温杯缩到一边。

    “我不勉强你,不过,雨停了……或者雨小了,我可就走了哦。“木木嬉皮笑脸地说。

    纪春波又喝了一口温水,鼓起勇气说:“我村里有一个很好的姐姐,身上长一些小肿块,她以为是皮肤过敏,自己随便吃药。后来开始莫名奇妙地咳嗽,人越来越瘦,直到有一天她再也吃不进饭,才去医院检查。大夫告诉她,她得了二期梅毒,而且一辈子都治不好了。哦,我这个姐姐,是一个老实稳当的人,自己开缝纫店的,从来不在社会上厮混;沾上了这个病,活也干不了了,人也变得鬼一样,后来,她就喝了农药,死了。你知道,她是怎么得上这个病的么?“

    “我猜一下啊……是他那老实稳当的未婚夫传染给他的。“

    “你怎么知道的?“纪春波愣了。

    “这种故事一般都是这种发展啊,坏人永不死,好人多病灾。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而且我还能猜到,传染她的姐夫,身体情况好,梅毒发展的慢,所以打点青霉素什么的就控制住了,而那个倒霉的姐姐,体质差,又愚昧不去看医生,很快就二期三期了。故事的亮点是,姐姐死了之后,姐夫很快就找了新的姐姐,甚至结婚,甚至生了一个大胖小子。我猜对了么?”

    “你猜错了,姐姐喝农药前,用缝纫机把他砸死了。”

    “……既然是缝纫系的为什么不用剪刀,她都病成那样了,还有力气举缝纫机的?”

    “是啊,我也觉得这是疑点,姐姐的妈妈当天的不在场证据很弱。总之呢,我觉得不戴套这个事很不好,而且,人……多少要自爱一点。咳……”

    “我很自爱的啦,我很干净的——大多数都带套啦。我很聪明的,又不是谁都给上。好了,我知道了,你嫌弃我脏,算了,我约别人去。”木木没趣地后退,坐在栏杆上,又开始看手机。

    纪春波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也不敢看木木,因为他觉得再多看一眼,他很可能就在这里扑过去,扒掉木木的裤子,强奸他。

    光着上半身,被雨淋湿的木木,美得像是神话中才有云端上的王子。

    木木似乎也很傲娇,你不说话,我也不稀罕和你说话。雨声哗哗,他开心地玩着手机,时不时地挠一下腿。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木木突然很焦躁地说话了:“操,你好烦,你讲什么不好讲梅毒……我觉得我被你精神暗示了,腿上都过敏了。”

    纪春波斜眼瞄过去,嗯,果然,木木的大白腿上,赫然出现一片暗红色的丘疹。幸灾乐祸地说,就像雪地上洒落的红色梅花瓣。

    “啧……”木木挠了几下,不悦地说:“妈得,我不会真得梅毒发作了吧。我毕业体检得时候指标很正常啊。这才过了几天……?”

    “要不,你去医院好好查查吧。”纪春波关心地说。

    “查你妈,我就是很敏感的皮肤,我听见蚊子的叫声都会长包……呃,咳……哈哈,咳——”木木说话间,腮帮子下莫名开始肿胀,说话的声音开始变得浑浊,并开始咳痰。

    “你要不要喝点……”纪春波低头看看自己的保温杯,水只剩一点残余的杯底了。

    木木从栏杆边沿跳了下来,竟然把手伸进短裤后,他的脸上浮现出惊恐,他着急地说:“……你是妖怪吗,还是你是超级乌鸦嘴,我觉得我的菊花也开始肿了,我没有痔疮的啊。“

    纪春波看着已经从后脖颈开始蔓延到他腮边上红色梅花瓣,也很惊慌,他理性地分析到:“可能,这雨水很脏,你就是过敏了吧。你快点上医院吧,我陪你去……我可以打电话叫你家人的。“

    “那我也要先回家,拿点钱。“木木摸着自己头,是的,发烧了。

    纪春波再次脱下外套,挡在木木的头上,殷勤地说:“我陪你。你家远么?“

    木木的家非常近,他用外套挡着雨,跟着木木跌跌撞撞地跑了也就不到十分钟,就走进了一片富人的小区,进了一个富人的公寓楼,进了一个富人家的大平层。

    是的,红木地板,红木家具,带着莫名雕花的井格吊顶,罗马柱,真皮沙发,还有巨大的景泰蓝花瓶——这就是那种你能通过装修看到主人是国企官员或者乡镇干部的那种房间。木木从门口的鞋垫下拿出钥匙开了门,跑进客厅的第二秒,转头,双手就撕开了纪春波的裤带,扯下他的老汉内裤,不由分说,用滚烫的嘴含住了纪春波充血好久的鸡巴——路上他一直可以碰到木木的肉的。

    木木的嘴像是一个小火炉,他摸着木木的脖子,都能觉得他好像在燃烧。

    “别,别这样,脏……”纪春波心惊胆颤地说。

    但是木木似乎根本什么都不管了,他似乎也不在意,自己身上爆满了红色的血痘。

    木木胡乱地吞了几下纪春波的鸡巴之后,传了几口气,神智似乎清醒了一点,他抬头,双眼血红,非常急切地说:“你摸我,你摸到我的地方,我就不觉得热了。真的。”

    纪春波听话地把手放在木木的肩膀上,现在他觉得自己也烧起来了。

    木木放松地闭上了眼睛,长出一口气。

    在这个相对不尴尬地时间里,纪春波询问道:“这是你家哦?”

    “不是。这是我爸买给我结婚用的房子。他们不在沈阳。啊呜——”木木好像潜水一样,再次埋头去啃纪春波的鸡巴。纪春波一点都不享受,因为木木与其说是在给他口交,不如说是在吸氧,他只觉得有点疼。

    “你和谁一起住啊,有亲戚么,你还是快点去医院看看……”纪春波话没说完,他发现,自己的手触摸到木木的身体的地方,红色的梅花开始褪色了,整凋落进那雪白的肌肤中。他突然想起,表哥白沅琪说过的黄色传说——世界上有一种人,有骚病,发病的时候,全身会长红点,发热,逼或者屌会非常痒,必须操一下,不然他们会烧死,也可能是骚死。纪春波以前觉得这就是变着法子在骂人,现在一看……或许表哥就真的是见多识广。

    但是转念一想,不对,万一,就是这个被75个男人操过的脏东西,真的有梅毒,淋病,甚至艾滋病,现在各种感染发作了呢?自己的鸡巴放在这种传染病源之中,岂不是自取灭亡。

    “不行了,我头晕……“木木突然瘫在地板上,呼吸很急促,断断续续地轻咳着,无力地趴在地上。

    纪春波做出了决定,他看到客厅茶几附近的电话,跑了过去,抓起来就打了120.

    但是电话还刚想了两声,纪春波就觉得后脑被重击了一下,然后一只手按掉了电话。

    “他妈的,干这么点活就又装懒犯病。“

    那个东北女人的声音在纪春波的身后响了起来,纪春波缓缓回头,看见客厅里除了木木躺在地上之外,还多出来很多人,不用想了,一看就是黑社会。

    女人很霸道地捏着一把水果刀,走到纪春波面前,笑嘻嘻地说:“你身上真的就四百块钱啊。“

    然而纪春波并不害怕,因为他家里有一个大姨还有一个小姨基本都这个画风,虽然他一直不愿意承认,但是内心里他知道,大姨和小姨全家还有那些员工,就是社会毒瘤奸商黑恶势力,他从小就是在这种大家庭里长大的,他知道这种下面的剧情是什么。

    “好了,我知道了,你们要钱是吧。我身上没有钱,但是你们会要我找人借。我爸我妈也是道上混的,这些我都明白——大姐,我们先不要搞这些好了么,他真的生病了,浑身火烫,人命关天,你们还是先送他去医院吧。“

    女人好奇地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木木,厌烦地说:“哼。我老公没病,他就是在装。“

    “大姐,骚哥浑身都起水泡了。不会真的被传染上什么病了吧。“一个大汉惊慌地问。

    “我俩上午才从省妇科医院做完检查出来,他什么病都没有。北京协和医院也去了五次了,我知道的,大夫都明说了,是我怀不上!“女人说着说着举起刀,很委屈地看着天说。

    又一个大汉激动地说:“狂姐,大哥就算要装,也不会装出一身这红豆子啊!他都吐白沫了!“

    木木撅着屁股在地上闷哼呻吟着,非常非常可怜。

    女人生气地盯着地木木,愤愤不平地说:“他在演戏呢,他皮肤花粉过敏啦,风油精都能喷成这样啦。我早上和他说,我排卵期又到了,他就一直推推托托找借口!大师给算的中午吉时能必中,可是他说他射不出来,随便插了几下就算了——我熬了海狗油,给他吃,结果被给倒厕所里……”

    “你们要抢劫就好好抢劫行么,我不想知道这些信息。”纪春波觉得东北落后是有原因的,你们做事这么随便分心不专业怪不得经济发展不了。

    “呜呜,我知道的,他嫌弃我了,他知道我生不了儿子了,他不想再给我交公粮了。他宁愿街上找个丑屌男人回来玩,都不想再碰我了。要他再那里装吧,我还要工作呢,生不了儿子的女人,就只能努力工作了。“

    女人说罢靠近纪春波,用手背抹了一下眼泪,举着水果刀对纪春波说:“既然你懂,那么,你能借来多少钱?“

    是啊,身上连五百块钱都没有的丑屌男人,当然是会被骗的。

    长得这么可爱的木木,怎么会和他说话,怎么会带他回家,

    这个世界能苏醒一切的大雨,还有那春天里奇迹的花,不是为他而来,不是为他而开——他只不过是这个世界上用来填充景物的一个群演,一块土坷拉,一个痰盂,一个用来衬托别人的幸福和美好的东西。

    纪春波很想哭,但是他哭不出来,常年拔鼻毛的后果不只是变丑,而是想要做点煽情姿势都没有眼泪。

    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轻声说:“我的包里,里面小格子夹层,有一张银行卡,里面有五千块钱……大概吧,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具体有多少,密码写在卡上呢。你们拿走吧,卡和钱一起给你们。”

    女人立刻捡起地板上纪春波的包,翻开夹层,一株纸包的梅花枝掉了出来,她愣了一下,捡起来,轻哼道:“我妈说的没错,你是有钱人,而且一看还是那种会出钱的那种人。既然你这么敞亮,那么我也不为难你了,我派兄弟去拿到钱,你就走吧。“

    说罢她把花枝插进茶几上的一个笔盒里,叹气道:“是不是我造孽太多,所以才怀不上孩子啊?“

    不过她嘴上那么说,手里的孽也不带停的,她很快麻利地从纪春波的包里翻出一张银行卡。

    这张卡,是爸爸给纪春波的,爸爸据说会给他打钱,当读大学的生活费。但是纪春波没去查看过,也不知道爸爸是不是真的有打钱,但是妈妈转交给他的时候,说是里面有五千。纪春波其实觉得,不管多少钱,都和他没关系。

    “你们还是快点送他去医院吧。“纪春波遥望那在地上蠕动打滚的木木。

    一个大汉接过所谓狂姐递来的卡,匆匆走出门去,刚一开门,外面突然传来奇怪的响动,那种难听的东北口音的嘶喊吼叫传入纪春波的耳朵:“别动,警察!“

    雷电交加,大雨清洗着这个混沌的世界。

    幻相终究,是幻相。

    幻相就是你会相信才存在的画面,故事,还有人物。

    骚哥不是木木,从来没有说过他是,那是纪春波的想象,这个世界并不谁,尤其事他纪春波的想象运行的。

    讽刺的是,给纪春波做笔录的,还是那个又黑又胖又丑又老的警察叔叔,是的,又核对检查了一遍他的身份证。

    那是又尴尬又漫长又折磨的三个多小时,然后又换了一个警察叔叔来给他进行防诈骗教育,晚餐是警察叔叔门赠送的一桶方便面……其实警察叔叔问他要不要茶蛋和火腿肠了,他没好意思要,他没心情吃。

    总结下,拿着盘栽的老奶奶,原本是要碰瓷的,但是老奶奶被吓到了,因为她说那就是批发来的一盆25元的假花,还没等她故意摔破,她发现盆栽开出了真的梅花,于是就忘了实施下一步了,错过了诈骗时机后,她被女人狂姐接走了。女儿觉得妈妈是犯了老年痴呆,于是又让老公骚哥去拿一袋假钱继续玩捡到钱我们分的游戏,那袋钱是骚哥的道具,全是假的——但是骚哥在道具布局的时候,发现里面竟然出现了两捆真钱,他以为是老婆搞错了,生气地去找老婆算账,结果自己撞在车上。后来发现纪春波还是不中计,把钱还给了老婆,他就立刻决定色诱纪春波,骚哥说纪春波一看就是同性恋——没有直男会拿着座垫和保温杯在公园里喝水的,所以骚哥断定纪春波会上当。骗了四百块钱之后,骚哥觉得还可以再多讹诈一点,因为纪春波看起来很胆小很好欺负摆弄,于是果然他脱了衣服晃了晃纪春波就上中计了。

    但是,已经被送进医院里的骚哥,留院打上吊瓶了。不过医院里警察在笔录的时候,医生给这对鸳鸯劫匪带来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骚哥毫无疑问地二期梅毒发作。但是骚哥不相信,他非常爱狂姐,发誓自己没有对狂姐不忠,而且这件事非常不科学,因为骚哥和狂姐真的上午去医院复查过生育问题,如此深重的梅毒症状是不可能被医院忽略的,也是不可能突然在短短一下午发作到这个程度的。

    但是,犯罪之家的话,又有几分可信呢?

    纪春波拿回了自己的451元现金,但是银行卡暂时拿不回来,因为那个是证物——要过一段时间之后警方才会交还给他,他已经留下了联系方式和地址。

    他走出公安分局的时候,雨早就停了,天色如洗,一轮满月,似乎刚刚哭过,看起来那么清澈明亮。如果他走得快一些,其实还是能赶上午夜的火车。

    但是他没有力气了,他非常饥饿,疲乏,所以他决定吃点什么,然后再找个网吧过夜好了。在马路上徘徊着,他发现了一家还在营业的麻辣烫店,东北麻辣烫对他来说很恐怖,因为其实不麻也不辣,就是要人拿着一个夹子去装满各种菜叶子豆制品和淀粉条条,乱炖一起,浇上很多麻酱。

    但是这是目前能找到最温热最能充饥的东西了。

    纪春波在等待麻辣烫的烹制的时间里,呆呆地看着屋檐滴水,苍蝇在店牌灯箱上乱飞。

    小软件的声音响起了,纪春波烦躁地拿起手机,想要把这个软件卸载了。

    但是,木木在和他说话,说的是:“你转头。“

    纪春波惶恐地转身,那狭窄的小屋里还有一个人在吃麻辣烫,氤氲的水汽中,这个人脸有点熟。

    “其实呢,我和我同事一直在打赌,我说你一定会被骗,他说不至于,这么大雨骗子还能出来么。结果我赢了,赢了十块钱,可以吃一碗麻辣烫。“

    那是那位又老又丑又矮又胖又黑的警官……不过他换掉了警服,穿着一件翠绿的小背心,还有蓝色的牛仔七分裤。

    纪春波不敢置信地看看手机小软件,又看看这位警察……叔叔?

    这次他才仔细点开木木的资料,嗯,体重75公斤,身高170……这个好像还比较实在,但是年龄么,22的话也太假了。

    “木木,来一个!”麻辣烫店的老板把一瓶啤酒放在警察叔叔的碗边。

    “不喝了,减肥!真的!”警察叔叔严厉地摆手,然后捧着碗,来到门口的排挡,坐在纪春波对面,眨着眼睛说:“我下班了,明天也休息。我就住在这附近。”

    “你……?”纪春波不敢置信地哼声。

    他突然站了起来,提了一下牛仔裤里面的……黑色内裤带。

    纪春波低头再看手机,果然,那美丽的翘臀上黑色的丝带如出一辙。

    是的,他才是木木。

    “你,你今年多大啊?“纪春波颤抖着问。

    “22啊。我还在实习呢!分局走廊,还有公园的治安岗亭栏里大门口,都贴着我的公示照片啊。嗯,哪个P得过分了一点,咳……我马上要研究生毕业了,这几天在写论文,是有点憔悴。“木木无奈地摸了一下脸。

    “可,可是……你这样好么?“纪春波看着这张肥头大耳的脸,有点想笑。

    “至少,你知道我的工作单位,我不是诈骗犯,不会骗你什么。“木木翻了一个白眼说。

    木木撒谎了。

    那皎洁的月亮啊,那么圆满,照亮着荒唐的人世间,制造了一个看起来像是神话会发生的时刻,纪春波并不知道,他马上就要落入另外一个圈套,面前这个人,是他遇见的最狡猾,最残忍,最歹毒,关键是,最无耻的诈骗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