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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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林身子大好啦?”周亭给乔铭和林禾鹊泡了大碗的茶,请他们到里屋的石炕上坐。 麦黄的茶水略有浑浊,茶叶采自几十里外的河谷,寨中家家户户常备,尤其适合早出晚归的壮劳力,大口饮下清心解渴。林禾鹊起初不习惯,总觉得有股难闻的土腥味,茶叶渣像屋外时不时扬起的沙尘般刮喉咙。这几天喝得多了,也品出一点古朴而单纯的香气,犹如这个遭难后复生的村寨。 周亭与林禾鹊在路上遇见的年轻女人们气质迥异,但也并非林禾鹊所想象中泼辣强硬的家主形象。她和入山采石的男人们一样额头上围了条边缘发黄的白汗巾,盘起的发髻上佩了几朵野花,焦黄的脸上笑纹与抬头纹深如刀刻,五官娴静,肩膀宽阔。她那沧桑的温柔,让林禾鹊油然而生几分亲近感。 周亭礼数周到,对他们客气得出乎林禾鹊意料,还几次交代二人在村中住下不必着急离开。互相叙了几句闲话,林禾鹊忍不住道出疑惑。 “实不相瞒,我总担心靠山总有吃不住的一日,周围像我们这样躲进来的村越来越多,早晚还是要出去谋生计的。有外人来我是很欢喜的,让孩子们见见世面,不必像我们生生世世圏在一处。小乔来了以后一刻没闲着,真是辛苦了。” 乔铭连忙道:“您客气了,我们身无长物,能报答一二已是大幸。” 林禾鹊道:“如今世道浇漓,桃花源处安稳度日,也未尝不是好事。” 周亭摇摇头,笑道:“谁能真的与世无争?我们吃穿一半都靠着外面,说不准哪天被卡了脖子,岂不是只有挨打的份儿?话说得难听点,但理是这么个理。且不说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呢。”说着,周亭去灶台边取了两块小芝麻烧饼给他们吃,“嗐,我又扯得多了,年纪大了就是嘴碎。你们若不介意便在这儿好好待着,千万别见外。尤其是小林,这时候可得养着,不兴到处跑。” 林禾鹊原在逐字逐句地思索周亭语中是否藏有深意,听见这话,念头兀地打了结,脸一红,喏喏应了。 乔铭与林禾鹊向周亭道别出门时,迎面碰到周亭回家的孩子们。周亭育有三子,大女儿方及笄,已经有人来说亲;一对儿龙凤胎是遗腹子,还不如村头狼狗高,正是对人事半懂不通,好奇心最重的时候。 大女儿拉着弟妹,向客人简单问了好。“娘!”小妹挣开姐姐,扑到周亭怀中。 小弟分别盯着林禾鹊和乔铭看了一会儿,走到林禾鹊脚下,大声问:“姐你看,这个姐姐的眼睛不是黑的!” “真没礼貌!”周家大姐抱起弟弟,向林禾鹊道歉。那边妹妹也叫起来:“娘,为什么呀?” 林禾鹊从未近距离接触过这个年龄的小孩,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迅速瞟了乔铭一眼,仿佛被珍奇异兽似的围观是他的错。 周亭在此时打趣道:“因为姐姐是山里的仙女。” “仙女来做什么?” “来监督你们是不是好好跟先生学本事,学好了就能出山把吃小孩的怪物打死。” 俩小孩表情瞬间严肃起来,稚嫩的童声铿锵有力道:“仙女姐姐,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还是大姐悄悄与林禾鹊道,“我娘喜欢逗趣儿,让姑娘见笑了。” 林禾鹊尴尬得手足无措天灵生烟,只想找个兔子洞连滚带爬地遁走。乔铭则憋笑憋得腮边和林禾鹊不相上下的通红一片。 回到落脚处,林禾鹊道:“你说周亭到底是何意?我们在这儿待久了,对她有什么好处?就凭你教的几下三脚猫功夫?还是他们压根不懂其中利害?” 林禾鹊对第一面无缘无故有好感的人更为谨慎,而且他担忧并非空穴来风。绝大部分普通人并不愿意和江湖人发生联系,尤其在平原地区,武功对平民百姓而言大多是祸非福,因而习武者无外乎家学渊源或家破人亡,才依凭武功或门派资源谋生计。当然,执一教并不在此列,由信仰至武学的路子犹如瘟疫,这也是邪教被武林盟视为眼中钉的原因之一。 乔铭将出门前灶里温着的饭菜端出来,想了想道:“也许没那么复杂,只是过分热情客气?” 林禾鹊不客气地翻给他一个白眼:“你这是安逸得很了?懂不懂居安思危?” 乔铭把筷子递给他:“何必自扰呢,先吃,我们难道还怕他们不成?” 林禾鹊懒得和他继续废话。看了看清汤寡水的菜,夹了一口米饭。米饭有一大半是高粱米,质地粗犷,需要耐心咀嚼,林禾鹊恰巧此时没什么耐心。 准确而言,自从他淤积的内伤好了七七八八后,那些他曾不在意的、磨人的孕期反应便显得格外难以忽视。林禾鹊前几日还能刻意忍,现下却觉得味同嚼蜡,简直多咽下一口都是对肠胃的折辱。 他一声不吭地放下筷子,背对着乔铭蜷起身躺到床上。 “怎么?不会生气了吧?这有啥好生气的——” “没有。”林禾鹊断不承认,把被子蒙到脑袋上,闷声道,“走累了,困。” “不差这一时半刻,别浪费?”乔铭蹲在床边道。 林禾鹊不耐烦地转身,与乔铭对视:“吃不下,不想吃。” “那你想吃什么?还能再做。”乔铭想到大夫说孕妇怀胎时身体不适口味也易变,耐下性子问他。 林禾鹊摇摇头,又转过身。 乔铭疑心林禾鹊借机使性子,闭了闭眼,劝自己不与他一般见识。 林禾鹊闻乔铭就此偃旗息鼓,却丝毫没有旗开得胜的快意,反而更加心烦意乱。他带着这股郁气一觉睡至星夜降临,至乔铭又叫他吃晚餐。 这回不像中午那般寡淡,肉类的鲜香味儿扑鼻而来,青绿的菜叶上有金灿灿的油花。 乔铭指着这碗汤道:“这是对面董家嫂子家养的鸡,听说你没胃口专门宰了做这道‘凤栖梧桐’,赏脸尝尝?” “你再说一遍?” 乔铭轻咳一声,“鸡汤和菠菜。” “好淡。”林禾鹊蹙眉,“没放盐么?连辣椒也没有?” “山里调味少,而且你不能吃太重口的,姑且凑合吧。” 林禾鹊勉强吃了几口,放下碗筷:“我吃好了。” 乔铭张口欲劝,林禾鹊紧接着又道:“替我谢谢嫂子,以后不必破费了。” 乔铭微笑着吸了一口气,道:“行,那你自便,只要别故意撩火。”乔铭收拾完桌子,想了想还是咽不下这口气,自言自语,“真是上赶着当牛做马伺候人。” 林禾鹊随即冷笑道:“这么大怨气?没人逼你‘伺候’。” 乔铭的火气正攒着没处发,瞬间被林禾鹊理直气壮的模样点着:“没逼着?都是我自愿鞍前马后是吧大教主,你是不是忘了我不是你的仆人?” 林禾鹊莫名:“我什么时候说你是我的仆人?” 乔铭道:“对,你只是任性妄为,什么都要我照顾罢了。” 林禾鹊柳眉倒竖:“我要你照顾?没有你我活不成了吗?” “那谁说得准。” “行啊,那你现在就滚,”林禾鹊气得咳嗽,“看我是不是隔日便死了。” “我不想和你吵架。”乔铭沉声道,“如果不是为了——” “如果不是为了孩子,对吧?”林禾鹊怒极反笑,“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趁我糊涂肆意猥亵的时候你怎么不滚呐?” 乔铭噎住,他想反驳那明明林禾鹊先动手的,但突然得知林禾鹊恢复记忆给他的混乱感,和难以名状的理亏感让他错失回嘴的时机,于是林禾鹊气势汹汹继续道:“如果全是为了孩子,好,那我不需要你了,协议终止,你随时可以走,现在就可以走。我们两清。” 林禾鹊一口气说完,急促地喘了两下,像是自己也不可置信般,目光错开,不去看乔铭一眼。如果乔铭足够敏锐冷静,他会发现林禾鹊眉眼间是掩饰不住的紧张慌乱。但乔铭也只顾着消化林禾鹊的‘两清’,百口莫辩、进退维谷,他心说,如果不是你口口声声说怀上孩子,他断然不会跟着他一路来到这穷乡僻壤。 但是、但是,他在两人如滚烫开水般的千钧一发的气氛中,他的确说不出口,他只是因为林禾鹊有他的孩子,因为虚无缥缈的血缘选择他?因为可怜和同情?因为他想起来便头皮发麻不敢深思的什么感情——? 乔铭胸口像绵延的山丘一般重重起伏几息,终于涩声道:“我不明白,难道我欠你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