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群鸦番外乌鸦为谁而鸣

    “我的联邦语名字是‘路西法’，帝国语名字是‘鸦’。随你们怎么称呼。总之，从今天起，我就是你们的领袖了。”黑色高背皮椅轻快地打了个旋儿，露出椅子后面的黑发青年——或者说少年？

    他的年纪看起来很小，好像刚从高中毕业，面庞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

    好年轻。

    这是他们的第一印象。

    青年站起身，双手撑住黑色木质桌面，修长的十指张开，虽然戴着黑色的皮质手套，但那种能露出半个白皙手背的装饰手套显然不能掩饰他的身份——雄虫。

    但是他们并没有惊讶。

    事实上，他们中也有不少雄虫。

    雄虫造反，听听，多稀罕啊！放在哪里都是要被围观的，效果堪比滑稽剧。不过，这里可是“群鸦”——专门收容反社会混邪乐子人和妄图颠覆虫族文明的复仇者的组织，只要你想搞事，你就是他们的好同志，造反又关性别什么事呢？

    “肃静，肃静……咦？好像没有人喧哗啊？”黑发青年从桌后走出，先是下压手掌，然后歪头做出一个夸张的困惑表情。

    这引起一串笑声。

    活跃了气氛，在这帮混乱主义者闹出乱子之前，年轻的领袖猛地拍击桌面，发出骇人的巨响。

    于是，寂静再次笼罩了这次隐秘集会的会场。

    “咳咳，”领袖装模作样地清清嗓子，用一只手抚摸垂到胸前的麻花辫，昏暗的灯光照在他缎面似的黑发上，“我们的宗旨，想必不用我再复述了吧？在座的每一位都比我更清楚。”

    这又引起几声笑声，不过很快就消散在黑暗中。

    “能坐在这里的每一位，都是真心认可我们‘群鸦’，并为组织做出过重大贡献的。未来，大家也都会是组织的中坚力量，领导组织的活动。”

    “会前大家也进行了简单的互相了解，对哪位做出了什么有利于颠覆虫族社会的重大事迹有过基本了解，我就不在此赘述了……”

    忽然有人举手打断他。

    戴着乌鸦头套的高大雌虫用头套上的两颗红玻璃眼珠正对着这位领袖，头套下传来有些沉闷的声音:“请问，领袖您又有什么事迹呢？”

    于是一对对红玻璃珠都对准了靠在桌前的黑发青年，像一盏盏聚光灯聚焦在舞台中央的主角身上，照得每一丝细节都纤毫毕现。

    青年蝶翼般的睫毛扇了扇，接着微微下垂，天顶上打下来的刺目白光在他的眼中投下一片阴影，让他海蓝色的眸子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大海，无端染上黑暗压抑。

    “嗯，既然你们这么心急，那我就提前说好了，这本来是后面的内容……”

    青年向后轻轻一跃，坐在黑木桌面上，舒展他修长的四肢，语气有一点无奈、一点抱怨，撒娇似的。

    “我，路西法，鸦——随便你们——现全虫族A级通缉犯，曾被判定疑似煽动F区劣虫、F区奴隶星F－092和F－361暴动，刺杀现虫族领袖特雷西·菲尔德未遂，我想想，还有什么……”

    “不说这些陈年旧事了，”伴随着一片吸气声，青年领袖忽然拍拍手，露出一个愉快的笑，“重要的是，我，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先给你们透个底，我接下来打算去自首。”

    ……

    ……

    洛伊踩在一片碎砖石上，这片有百余年的古董被军靴碾成细粉。

    中心区雄虫监狱，虽然内部已经完全现代化，但外墙仍保留了最初建设时的样子，是中心区着名旅游景点。不过现在已经是一片烧焦的废墟了。

    所有雄虫都被劫走了，这引起了上层的高度重视，生怕又是一场“天伽之祸”——大约百年前，军部有一群激进军雌企图独立，建立雌虫为主导的新虫族，即“天伽族”。他们劫掠了大量雄虫，引起虫族内部极大的恐慌。

    如果不是的出现策反了一批不坚定的军雌，那结果怎么样还两说。不过，说来可笑，百年前的草案到现在也还是草案，最长的实施时间不过区区一百天，不管实施时克服了多大阻力、下了多大决心，最终都会以改革领袖被罢免、法案停止实施进入修改结束。这部法案就像挂在驴脑袋前的胡萝卜，看得见吃不着，吊着已经快要四分五裂的虫族继续抱团滚向前。

    “少将，那边有点东西，我们不好判断……”一个亲兵从废墟中钻出来，向洛伊汇报发现，只是语气有些犹疑。

    “什么东西？”洛伊点头问道。

    “好像是……壁画？”

    “带我去看。”

    “是。”

    钻过被激光武器灼成一片焦黑的破损墙体，洛伊来到这所监狱最深处的房间，那个与其说是监狱，不如说是高档酒店的房间。

    本来华美的装饰和富丽堂皇的家具都沦为废墟的一员，能挡住一吨重量正面撞击的高强度特种玻璃制成的玻璃狱门也碎成一地。正对门的是一堵墙，本该是最普通的白墙，却被漆上了不同的色彩。

    从轮廓中依稀可辨，这幅画原本应该是蓝天、白云、碧海、鸥鸟，画面开阔明朗。

    可不知哪里来的黑烟熏黑了墙面，深蓝色的海水变成漆黑的焦土，浅蓝色的天空变成压抑的灰天，闲适的白云变成酝酿风暴的雷云，墙壁上的裂隙构成闪电和枯木，而原本振翅高飞的雪白的鸥鸟群，则变成了一大群起飞的黑色乌鸦。

    群鸦。

    洛伊一语不发，转身走出废墟。

    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组织，从现在起，正式被列入洛伊少将的必杀名单。

    与此同时。

    铭睁开眼，从病床上坐起来，比医院预估的最早苏醒时间早了整整6个小时。

    病房的门被推开了，棕色长发的主治医生，亚雌诺尔医生，轻轻合上病房门，似乎对病人提前苏醒没有任何意外。

    “克里斯，你来了。”雄虫平静地点致意，悠闲的好像在度假——如果忽略他颤抖个不停的指尖。

    “您真是太冒险了。”克里斯·诺尔语气同样平静。

    铭叹气。

    “计划赶不上变化。在事情发生之前，我们谁也无法预料。”铭看着窗外灰色的天空，低低地说，“不过，也许这并不是坏事。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克里斯摇摇头。

    “更多关于更崇高的计划方面的事情，我的保密等级也不足以知晓。不过，身为您的医生，我不得不提醒您，这次意外让您的身体情况更糟糕了。”

    “如果继续使用药剂，那么您剩余的寿命将不足百年。”

    铭笑了。

    他用没有插上输液管的手微微掀起自己的厚刘海，解放自己的视野。黑沉沉的双眼眺望着远处的天空，不知道在看向哪里。

    “百年，足矣。”

    人生苦短，譬如朝露，人力微贱，如同蜉蝣。既然偷得额外的许多光阴，那就且让他试试蚍蜉撼树，焉知螳臂不能当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