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他就是宫中的道理
漫长的早读终于结束，楚承熙见课间楚天禄的脸色仍旧阴沉沉的，还在那里读书，心里骂他骂了几百遍，还是装作乖巧地走过去。 “二哥，你的字真好看，可不可以教我啊？” 楚承熙这话其实没有拍马屁的成分，楚天禄的字是当真好看，一手漂亮的行书苍劲有力，一笔一画颇有笔锋，看得出笔者心性锋利，甚至于，他连手都是好看的，骨节分明，食指中指比常人要长出许多，常年养尊处优，透露出一种矜贵的冷色。 “教你？” 楚天禄抬眼瞧他，对方又是一张灿烂明媚的笑脸，水汪汪的圆眼睛崇拜地盯着自己。他心中一动，忽然有了耐性，随意扯了一张上好的宣纸，把手中的羊毛玉管笔递给他。 “你写个字来，给我看看。” 楚承熙：“……” 他其实，不太会，写字的。 毕竟才穿越…… “呆着做什么，不是你让我教你吗？” 楚承熙灵机一动，想起写一个“禄”字，“禄”字难写，笔画又多，写得 差也能糊弄过去。他拧着小眉头，开始认真写字，从衣袖里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 淡青色的血管显得羸弱又惹人怜爱，楚天禄的目光落到上面，又仿佛那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似的，飞快挪开了。 “写好了！二哥，你看，我写的你的名字哦！”小皇子连忙把自己的大作交给哥哥看。 谁知楚天禄一看到那纸面上东倒西歪的丑字，眼中露出几分明显的嫌弃，看了看兴致勃勃的楚承熙，又看了看那条扭曲的长虫，毫不客气道：“人长得不错，这字怎么这么丑？两者对比起来看，简直越看越丑……” 楚承熙发现这位二哥是有些毒舌在身上的。 “你这狗爬字，且再去练练吧。现在让我教你，真是杀鸡焉用宰牛刀。见字如面，字如其人，大盛皇室历来看重皇子的字迹，你还真是漏网之鱼，真不知你这样，如何得到父皇宠爱的。”二皇子啧啧道，他生得好看不假，但长眉高鼻，唇瓣也单薄，实在是一副傲慢的薄情相。 楚承熙被奚落得有些面皮发红，他现代写字还挺好看的，这不是刚刚穿越，对书法并不熟悉吗…… 但他也无从狡辩了，只能提醒自己长个教训，楚天禄眼界高，人挑剔，抱大腿的难度远胜于其他皇子。 他幽幽叹口气：“原是我不配。” 说完便哀怨地飘走了。 楚天禄瞧他样子真是可怜又好笑，留在桌面上那个丑不拉几的“禄”字竟也变得顺眼起来。 “殿下，要不要奴才把这个丑东西扔掉……” 他的贴身陪读昭明低身问道，在他看来，那六皇子不过因着母妃美貌暂时得宠，一无掌握实权的母族，二无朝中有力的靠山，是该眼巴巴来讨好自家殿下，以为他们看不出来吗？ 大家都是皇子，但皇子与皇子之间区别可就大了。 “荒谬，我们兄弟二人的事情，也轮得到你一个奴才长舌？今后再多说一句，你便不用再来伺候我了。”楚天禄冷冷道，黑沉的目光中满是惊人的寒意。 “是、是，是奴才多嘴，是奴才嘴贱。” 昭明连忙跪下请罪求饶。 “要跪到外面去跪，别辱了读书的圣贤地。” 这些不中用的奴才，在楚天禄眼中连人都算不上，就是些用着不称手的器具，楚承熙再如何，都是他的弟弟，哪里容得下奴才嚼舌？ 他随意拿起本书，想要继续研读，读来读去，眼前都是小皇子那张乖巧可爱的脸，平日里最喜欢的文章竟也难读进去了，意兴阑珊合上书，人虽未动，眼睛不自觉去寻楚承熙的身影。 骂弟弟的时候很爽，但把人骂走了吧……又有点不舒服了。 而那边，抱大腿失败的楚承熙见三皇子楚景曜正与五皇子楚永焱眉飞色舞说些什么，楚景曜说得很爽，楚永焱则兴致缺缺的样子，趴在桌子上，似乎在睡觉。 “三哥，你们在聊什么呢？” 楚景曜看到楚承熙眼前一亮，压低声音：“我最近听闻一个大消息，说是齐王要娶那青楼里的艳奴为正妻哎，父皇怒不可遏，满朝文武都在骂他鬼迷心窍。” 原来又是八卦。 楚承熙觉得自己这三哥，是个人才，只可惜生不逢时，转世到现代当个自媒体营销号多好。不过他注意到五皇子楚永焱似乎对这完全没有兴趣，趴在桌子上，也不知是真睡，还是装睡。 那齐王是明帝一个娘胎里生出来的亲弟弟，身份何等尊贵，竟会娶青楼女子为妻？楚承熙不自觉把心中的疑问说出来了。 “哎呀，不是青楼女子啊，是艳奴，艳奴，”楚景曜摇头纠正他，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艳奴就是男人女人的东西都有，双花之体，你听过吗？啧啧，你还小，还是不跟你说得太清楚。” 楚承熙：“……” 这不是巧了吗，他就是双花之体。 “天哪，那要是个青楼女子倒好了，虽说低贱了些，本朝又不是先例，可艳奴算什么啊，不男不女，生性放荡，娶回去都不怕被人戴绿帽吗……” 楚景曜想说艳奴有花期，发起情来，怎么可能守得住贞，生下来就是“一双玉臂万人枕”的命，还想嫁人？ 不过看小皇子一脸纯真，又不好细细展开咯。 楚承熙算是知道了，在大盛双性人是非常低贱的存在，地位和牲畜相当，除了在青楼一辈子卖身，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世情如此，他的心又沉了几分。 这时他身边的五皇子楚永焱忽然动了动鼻子，眼神疑惑地望向他。 “你好香啊。” 楚永焱的动作极快，一下子就挨到了小皇子的身边，高挺的鼻梁陷在他的颈侧，像狼狗一般，仔细嗅闻，他从来没闻到过这么奇妙动人的香味。 “楚承熙，你身上什么味道，为何这么香？” 楚承熙脑中轰然一响，警铃大作。 “你放开我，你走开！” 他下意识猛地一推，竟把没有防备的楚永焱推倒在地上。 三皇子都惊了，没想到吃着别人家的瓜，他们怎么突然动起手来：“承熙，你在干什么啊？” 楚承熙急着为自己争辩：“我、我哪有什么香味，你肯定闻错了，要不然，要不然就是别人的味道！” 楚永焱被他一下子推到地上，亦有些气恼，他眉目沉沉，野兽般的直觉令人心惊：“不，就是你身上的香味，你在说谎，除非……你让我再闻闻。” 那香味实在叫人上瘾，他从来没闻过那么香甜的味道，简直像一根羽毛挠得他心里痒痒的。 楚景曜也觉得纳闷：“没有啊，我也没闻到什么气味，五弟，你是不是做梦梦到吃的了？” 三位皇子的对峙，引来了越来越多的人围观。 楚永焱站起来步步走近他：“你让我再闻闻，再闻一口。” “闻什么闻啊！你是狗吗！”楚承熙急得都快哭了。 他自觉身上还没有奇怪的味道，或许需要脱了衣服才闻得确切，该死，这个楚永焱，嗅觉是不是太敏锐了！ “你们在干什么？” 楚天禄人未到，而声先至。 众人纷纷为他让开一条宽敞的通道。 楚永焱也知道他是主事的，对待这个二哥眼中有敬意：“楚承熙莫名其妙推我，把我推到地上了，还有，他身上有味道……” 楚承熙把他推倒这件事，人人都可作证，他不信这还能怪到他身上。 谁知，二皇子不悦地打断他：“永焱，承熙是你的弟弟，你是他的哥哥，你的气度这么狭窄，如何给弟弟做表率？还不快给承熙道歉？” 楚景曜转转眼睛，立马跟上：“是啊是啊，我可看到了，是你突然醒来，吓到了承熙，这事是你的不对啊，还有什么味道？我一点没闻到，别在这里乱说。” “二哥，你偏私……”楚永焱忽道。 楚天禄冷笑：“我这人从不偏私，只帮理，不帮亲。你若是不服，可以问问大家的看法。” “是啊是啊，我看到了的，是五皇子吓到了六皇子。” “什么味儿，空气中没味儿啊，莫不是五皇子瞎说的……” “哎呀，五皇子殿下你就跟六皇子殿下道个歉吧！” 众人的看法出奇的统一。 连楚承熙都有点惊讶。 他有些过意不去了，因为这事确实错在他反应过激，如果当时随便扯个理由，熏香也好香料也好，根本不会生出这些事。 “对不起，六弟弟，此事是我不对，我向你赔礼道歉。”楚永焱已道了歉，垂下眼帘，掩去眸中凶光。 楚承熙结结巴巴道：“没事……我、我也有不对的地、地方……” “好了，都各自回座位准备上课吧，少生闲事，多读好书。” 楚天禄一开口，人又都散去了，风波停止，仿佛从未发生。 “怎么了，还不高兴的样子？推个人而已，多大点事。”他见弟弟低落地垂下头，毛茸茸的脑袋着实可爱，忍不住落上手掌，抚摸一二。 像摸一只情绪低落的娇气小猫。 听这话楚承熙就明白了，他原来知道事情的原委。 “二哥你不是只帮理，不帮亲吗……” 楚天禄长眉微挑，嗤笑一声：“你怎么这么笨，我就是这宫中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