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想亲你
护士说,陈锐的眼睛静养就好。但是谁都不敢掉以轻心。为了确定陈锐的眼睛确实没事,白三叔在苍北留宿一晚。四层楼的别墅本就只有两个卧室,顿时住房紧张。经过一番推让,白三叔睡白河景的房间。而白河景和陈锐睡一个房间。 白河景难得没有抗议,而是安静地跟着白三叔。三人在尚未关门的商圈附近找了饭店,白河景特地点了包厢,以免大堂的客人对陈锐的纱布投以异样的目光。白三叔看在眼里,老怀大慰。白河景体贴自己人,能想着不让别人笑话陈锐,他终于是和陈锐混到一起了。 三个人各怀心事,没吃几口就放下筷子。到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收拾收拾都该睡觉了。白三叔嘱咐他们早点休息,陈锐当然不会同意,阳奉阴违地答应了,回到房间,赶快坐在桌前做卷子。白河景乐得他不提成绩单的事,躺在床上,枕着胳膊,看着陈锐的侧脸。 陈锐好看。每次都觉得陈锐好看。现在小表哥包上了纱布,是另一种形式的好看。纱布挡住了陈锐被台灯光照亮的睫毛,增强了他挺拔的鼻梁和紧闭的嘴唇。愧疚感渐渐在白河景心中升起。在医院,白三叔矗立在他面前,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他明知道是他拉着陈锐玩电瓶车,才害得陈锐摔倒,但是他不敢说。陈锐说是他想玩电瓶车;又说电瓶车坏了都是他弄的。他白河景不聋不哑,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哥。”白河景出声。 陈锐的笔短暂地停了。白河景清清嗓子,说:“白天对不起。” 陈锐侧过头,朝他微微一笑。白河景又说:“是我的错。我应该跟三叔说,是我让你玩……” 陈锐竖起一根手指,压在自己的嘴唇上,朝他理解地摇头。 仿佛陈锐是真的不在意。白河景不明白。为什么陈锐不和他生气。他宁可陈锐揍他一顿,扇他,把他的眼睛也撞在灌木丛里。只要别这样温柔地摇头。 “哥。”白河景又说,“我错了,对不起。” 陈锐叹息,放下笔。本来就被白河景盯得静不下心,又得应付白河景突如其来的小情绪。看来今晚要荒废了,他索性放弃卷子,洗漱换衣,今天早点休息好了。 陈锐走到床边,想坐到白河景身边,发现白河景离床边太近,没有他能躺下的地方,便向床的内侧爬去。白河景急忙翻身而起,抱住了陈锐的腰,连声说:“哥,你别麻烦,就躺在这里吧。” 陈锐依言躺下,和白河景之间不到15厘米。这个距离让他隐约的不自在。转学生错过了校服订购,于是白河景一直穿着自己的私服。一片一片蓝白涤纶校服里,穿着私服的白河景像飞过蓝天白云的一只红飞雁。好多人都说,高一有个帅哥,巨好看。等他们知道这个高一大帅哥是高三陈锐的弟弟,就说,这两个男生是苍北高中最亮丽的风景线。现在风景线之一躺在他面前,眼睛一眨一眨,满是歉意。陈锐觉得自己受不起这种眼神。 他对白河景微微一笑。他不生白河景的气。他摔了,是他不会用电瓶车。电瓶车在白河景手里,怎么就老老实实的。是他不会开,没搞明白油门刹车档位,没想到车子那么快,直接窜出去了。在头脑空白的一瞬间,陈锐竟然想,幸好摔进灌木丛的不是白河景。如果现在眼睛包着纱布的是白河景,那他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哥。”白河景低声说,伸出一只手,轻轻碰着陈锐包着纱布的半边脸。 枕头里有陈锐的味道。并不难闻,甚至可以说是好闻。陈锐是白河景见过最爱干净的男生。他每天都洗澡,是认认真真地洗,而不是进浴室沾一沾热水就出来。家政每个星期都换洗他们的床单,所以陈锐的床干净,混合着沐浴露和男生独有的热气。 尽管比陈锐小两个年级,白河景仍然听说过不少关于陈锐的传闻。高三知名校草;不会说话;成绩超绝。简直是美强惨的实体化身。 当时还没有‘表白墙’这电子玩意儿,所谓的‘表白墙’是货真价实的一堵白墙。苍北高中有个无人问津的假山,假山旁有个白房子,大约是供电室,外墙上被历届学生涂抹,成了本校的知名景点。白河景到学校一个月后慕名去拜访,白墙上的字迹密密麻麻,有大有小,他在这些字迹中无数次地看见了陈锐的大名。 “周欣喜欢陈锐,一生都喜欢” “在复读的一年,我遇到了此生最爱的人。陈锐。如果我和你的相逢是大一,而不是高四,那我一定会勇敢向你表白。然而,现在的我只能把这份感情深深埋藏。如果我考上了宁海大学,我一定会走到你面前,亲口说出我的心意。到时候,希望你的回应,能为这份感情做一个小小的了结” “他妈的,我就草了,陈锐学长为什么这么帅啊啊啊啊啊啊” “能和你同时进苍北,能和你同时分班,能和你一直在一个班级上课,这三年是梦幻的三年。每一年我都会来这里写。你会路过这里吗。你会看到这行字吗。你会记得那个升旗仪式上不小心踩了你鞋子的傻丫头吗。我真的好喜欢你。可是我甚至没有勇气写下你的名字。这么多人都喜欢你,我的喜欢卑微得不值一提。cr,cr。我真的好喜欢你,你知道吗?” “陈锐,3月27日快乐。” 3月27是陈锐的生日。白河景在表白墙上找了很久,没见到他自己,只好气愤地掏出笔,写了个“白河景天下第一帅”。然而他的字一看就是男生写的,一瞬间搞出了基佬表白的风采。他觉得不大对头,又把自己的名字涂掉。结果一大块黑在白墙上更明显。白河景总不能把墙皮铲掉,只好愤愤逃离现场。他曾经觉得不服,此刻,躺在床上,望着陈锐近在咫尺的脸,他开始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喜欢陈锐。他的哥哥真是色相动人。 传闻里说的都是真的。不能说话,长得漂亮,成绩超绝。就算陈锐脾气垃圾,光靠这三点都能大量圈粉;更何况陈锐脾气是公认的好。他不能说话,就算有脾气也只能发在肚子里。不说出来的愤怒等于不存在。就算包着纱布,都能好脾气地露出笑容。 “疼吗?” 陈锐摇头。有纱布在,不方便。他转过身去关灯,腰上一紧,白河景缠了上来,头靠着他胸口,说:“一定很疼。你别骗我了。” 陈锐息事宁人地摸白河景的头发,手感柔软。疼当然疼。并没有疼到哭爹喊娘的地步。白河景误解了他的手势,抱得更紧。陈锐摔倒时,不仅后背擦破,肋骨附近也撞出了好几块淤青。被白河景这么一勒,疼得倒吸一口冷气。白河景急忙松手,额头冒出一层冷汗。他想掀开陈锐的睡衣,看看是不是把陈锐后背的伤口挤出了血。陈锐拗不过他,就由得他去了。 陈锐伏在床上,白河景小心地揭开陈锐的睡衣。表哥背后的纱布果然隐隐渗出红色。陈锐不能说话。他现在完全明白这句话什么意思了。快乐只会微笑,愤怒只能沉默,疼痛只能咬牙。 可是,陈锐的后背很漂亮。 他的肌肤在台灯下闪着蜜色的细腻的光。几块青紫成了肌肤的一种点缀。尽管他不太运动,但是青春少年,脊椎两边的肌肉凸起,让他的脊椎形成一条流畅的弯曲。 弯曲消失在睡裤环绕的位置。白河景有一种冲动,想伸出手指,沿着他脊椎的弯曲一路向下,游走过山川和沟壑。作为代替,他轻轻摸过陈锐后背的纱布,果不其然,陈锐背肌震动。他在疼,但是他不说。 白河景抬起眼睛,和陈锐侧趴在枕头上的眼睛对视了。确切地说,他和陈锐眼睛上的纱布对视。陈锐趴在枕头上,只能露出被纱布包住的左半张脸。白河景的目光落在纱布下方的鼻梁上,再落在鼻梁下方的嘴唇上。他忽然想知道,如果堵住那张形状漂亮的无声的嘴,表哥会有什么反应。 拥吻时,不能说话的嘴唇也会发出吸吮的声音吗。 陈锐会从鼻腔里发出模糊的叹息吗。 白河景全身一抖,从臆想中惊醒,急忙缩回手,慌乱地倒在床上。这次他背对了陈锐。他能听到陈锐窸窸窣窣地拉下睡衣,感到床垫在陈锐的移动下向外倾斜,听到台灯开关清脆地一响。突然降临的黑暗拯救了他的不知所措。白河景顽固地面向窗户,感到陈锐在他肩上轻轻一碰,大概是“晚安”的意思,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生怕更多的声音暴露自己。现在他脑子里只有一件事,陈锐是真的好看,可是他想亲吻陈锐的冲动,是正常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