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醒来后，意外的发现被清理了，已经是很多年没有的待遇。

    家里一切都没有变动，只是桌上多了五百块钱，是他两个月才能赚的数。

    果然是阔佬，这么大气，最近可以清闲了。红山茶想。

    今天的天空格外诱人，静谧的海洋上轻柔浪花迭起，阳光如奶酪般耀眼。

    哪怕是黑巷里的老鼠也会想尝尝一口的。于是他从床边的衣服堆最底层扯出来几件没有被秽乱液体沾到的衣服穿上。

    才刚出门，邻居柳妈就注意到了瘦削的他，一口大黄牙朝着他喊：“哎哟，山茶啊，你咋穿这么少?最近倒春寒，可会病的！”

    柳妈以前做过这一带的鸡头，年老色衰的时候走了大运，一个老实巴交又趁着丰年赚了点小钱的农民捞走了她，就此洗手作羹汤——从良了。

    大概所有风月场的女人骨子里总有个相夫教子的梦想，但自己又无法生育，就把一腔无处发泄的母爱给了红山茶。

    红山茶一听就一声不吭回房加衣服去了——对于他这种有上顿没下顿的贫妓来说，一场小病都可能会让他半个月没法吃饭。

    现在有了这钱，应该会有些底吧？他默默攥紧了口袋里的钞票。

    可是总有人抱着美梦迎来命运的冷水。

    红山茶苦笑，大概是娼妓活该被人耻笑吧，出了门再回来，身上全是污水不说，钱也没了。

    搞他的是上个月一个老顾客的老婆。新娶的架子就是大，知道自己的民工死鬼拿着不多的工资去外面找鸭就二话不说把浇花水往他头上浇——这下本就“万里挑一”的衣服也成了垃圾一件。

    满脸褶子的女人唾沫横飞，嘴里骂的话脏到让他一个男妓都自愧不如，引得满街人瞩目。接着又是一阵流言蜚语，翻来覆去这么多年没有一点新意。

    那里面还有红山茶以前接过的人。他们鄙夷着，嗤笑着，用下流的视线肢解他，彼此交流着买家心得，骂他是个不经玩的孬种，换来无聊的优越再转头用一顿盒饭的钱在他的身体上寻求空洞而不堪的欢愉。

    他还没好好打量对面楼新装的进口透明窗，就不得不面对自己的蓝玻璃。老鼠又回到了只适合自己的阴沟。

    早该习惯的，以色侍人的结局能有什么不同?

    红山茶带着一身狼狈回了破屋。

    其实现在的窘境比当初最难熬的时候还要好些，他这样安慰自己。

    ＊

    不是所有情欲都会温柔发泄，那些兴致得不到满足的男人就会来找情妇娼妓之流。与其说是公平交易，但只要有生意谁会拒绝，又能拒绝呢？

    人们会对婊子说无底线的污言秽语，因为他们是婊子。而换做嫖客，他们又会说：“只是发泄一下”。

    似乎进了这个活该脏污的世界，一点纯白都是可笑的天真。

    失去了性的选择权的娼妓们用或丰腴或骨感的身体把自己包装起来，再以年龄标价。没人在乎玩物的想法——尊重玩具是那些自诩体面的上流人的情趣游戏。

    年轻的红山茶只看得见豪车鲜花与现金。他短暂的从业生涯中最骄傲的是一个嫖客让他去他的福特汽车上送钥匙过去。

    因为年轻，他让那些富人一掷千金，也因为年轻，他心高气傲，将别人的规劝轻轻从肩上抚去。

    红山茶一时间有过很多客人，他们有的豪车接送，有的位高权重——在那个小乡村，做个居委会都是值得趾高气昂的——但他只有跟着陈老板的时间最长。

    他是他第一个男人，四十不到，家里经商，出手阔绰。有个从政的老婆和比红山茶小五岁的儿子。也许是因为给这个还未成年的男孩破处让他有那么些自豪，他对红山茶格外的好。

    陈老板最大的兴趣是喜欢当着别人面搞他。少年在他胯下捂住眼睛，咬紧牙关却又忍不住泄出娇喘的情态把男人勾引的死死的，于是嫖客把他带回了家。

    陈夫人和他的感情并不好，两个人更是各玩各的。只有儿子陈舒是婚姻的稻草。陈舒很少来见父亲，陈老板自然更是百无禁忌。

    起先是仆人。菲佣们经常会在郊区的别墅的任何角落看到他们老板把外面的野鸭干的喘不过气。陈老板也爽，这个玩意只要被人看底下就紧的不行。

    然后是陈老板的朋友。即使在会客，面对老友的时候他也不会克制自己的欲望，让红山茶过来，两个人一起玩弄一番再放他回去——这通常都有丰厚的嫖资。

    红山茶也从花苞被游客们或抚摸或摘下花瓣下渐渐绽放成妖曳的山茶花，一举一动都带着骚浪。

    他成了这一片最有名的男妓，去哪都有洋车接送，不再住原来的砖瓦房，不用看他老子的眼色，他甚至成了别墅里心照不宣的“陈夫人”。

    陈老板很宠爱他。没有第二个男妓比他技术更好，身段更妙，玩的更开了。哪怕陈舒撞见父亲像一发情的牲畜在瘦小身体上不断耸动，之后见着他就骂男妓是“母狗”“贱人”“公交车”，而男妓当着嫖客的面打了嫖客的儿子一巴掌，他也没说什么。

    据说陈夫人听完这事就要和陈老板闹离婚了。

    但红山茶怎么会在意呢?那些女人看上去敢和自己的丈夫一刀两断，但嫖客总有办法让女人服软——总有办法的。

    他毫不在意明天。黑暗世界里寻找“明天”是无聊的行为。这里的所有人从踏进这个影子起就被剥夺了“明天”。

    但有人要多管闲事。

    跟屁虫不知道从哪得知了他做妓的消息，硬是跟到了别墅，趁着仆人睡着和陈老板不在把他打晕了带走——他甚至不知道那个小孩什么时候下手这么黑。

    小孩哭着扒开他的真丝睡衣——那上面还有精美的刺绣，是十足的高档货。狠狠盯着他锁骨上的青紫和狼狈的胸口，以及不敢再看的下身。红山茶被他看的发怵，想要收拢衣服给小孩点钱让他叫个三轮车回去的，谁知那个跟屁虫直接哭了出来。

    “程哥你跟我回去好不好，我家也有钱，我们不做这个……”

    “你那个……那个……马上就要跑了，你要怎么办啊……”

    他只是漠然看着男孩：“小任，回去。明天陈叔看不到我会生气的——”男妓只想赶紧打发掉眼前的人，再回到自己的金玉巢去。

    他一向看不上这个邻居的孩子，娇气又黏人，到哪都要跟着，以至于明明就比他小个一两岁他也总把他当小孩看。只是父母不着家，就一个卖作物种子的叔父带着，才多施舍了些怜悯。

    只是男妓没想到，陈老板再也没来找他，而平日对他唯唯诺诺的仆人用扫帚把他赶了出去——

    说是少爷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