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虚阁 - 耽美小说 - 斩桃在线阅读 - 第二十七-三十章

第二十七-三十章

    【第二十七章】

    他去寻了些清水与野果回来,小龙仍是恹恹地卷着,却离开了那件沾满血迹的白袍,缩在方河之前躺过的枯草上。

    方河施咒除去衣袍血迹,想将它盖到小龙身上,冷不防眼前黑影疾闪,而他袖中一凉,竟是小龙突然跃起、盘绕上他的手臂。

    “——小龙?”

    方河虽知小龙对他没有恶意,但这电光火石的动作仍然让他一惊。

    “哥哥,一直忘了告诉你,我叫苍蓝。”小龙甩了甩尾巴,语调困顿,“你出去了好久……我不该让你一个人出去的。”

    “我只是在周围看了看……”

    “哥哥,”小龙打断他,身躯游展,冰凉光滑的下颚擦过袖口,将头贴在方河手背上,“在你身边我才能安心养伤。”

    “你……”方河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但想到小龙对那个“故人”的念念不忘,似乎又能理解他的心情。

    ——可他并不是那个人。

    万千难言心绪,尽数化作一声沉重叹息。

    他轻轻拍了拍小龙的头,道:“苍蓝……好好养伤。”

    小龙闭上眼,惬意地呼噜一声,仿佛一只乖顺的灵宠。

    可世间又有谁能将龙豢养当作灵宠?

    苍蓝越是信任,方河越觉愧疚。

    ……快点好起来吧,方河想,或者早日发现我不是你要找的人,趁早解开这场误会。

    一晃半月,小龙一直安然蜷在他手上,双目紧闭,似在沉睡。

    方河不清楚龙族的习性,但见小龙鳞片逐渐恢复光泽,龙角也变得莹润通透,想来应是在好转。

    而他日夜调息,一身灵力终是恢复了七七八八。

    某夜又逢大雨,雷声轰鸣震动,方河靠着山壁休息,忽觉手上一轻。

    他下意识伸手去捞,却见紧攀着他的小龙松了气力,四爪无力垂落,身躯瑟瑟发抖。

    龙角光芒大作,紧接着光芒一路往下,一身黑鳞都被刺目的金色笼罩。

    霹雳疾闪,洞口大亮,小龙被罩在金光中,似承剧痛,喉间滚出压抑的咆哮。

    方河一手抱着他,却又不知如何帮忙,焦灼之际,忽地手中一沉,眼前金光暴涨,龙身于刺目金光中渐渐伸展,化为人形。

    方河本就靠在山壁旁,冷不防怀中一重,竟是被人以身躯为牢笼、压制在了山壁上。

    光滑微凉的发丝划过颈侧,带来模糊的痒意。

    方河勉力睁眼,金光渐散,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那是一张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面容,正是糅合着精致秀丽与清隽俊朗的年纪,蓬勃朝气与隐秘的明艳汇在一起,眼瞳亮晶晶,像缀着万千星辰的夜。

    他额上仍立着两簇树枝状的黑角,宽大白袍下,隐约可见黑色长尾游移不定。

    “哥哥?”同方河对视的一瞬,少年兴奋地抱住他,仿佛仍当自己是龙形,整个人都缠在他身上。

    “你……”方河竭力侧过头去,推着少年示意让他起身,“先起来。”

    苍蓝听话离开,半跪在他身前,视线没有片刻离开方河。

    “你能恢复人形……伤已经好了?”

    苍蓝尾巴甩得越发快,神情却有些失落,他看了看手背黑鳞,道:“还没有,只是暂时恢复,大概一天只能维持一会儿。”

    方河点头,见小龙有所好转已是心中大定,他打量苍蓝,忽然觉得后者样貌有些变化:“你是不是长高了一些?”

    地牢中不过齐他腰际的少年,如今恐怕已到了他胸口的高度。

    苍蓝笑了笑:“龙族幼时成长极快,哥哥不用觉得奇怪。”

    方河想到那件过长的白袍,默然颔首。

    他又问:“既已恢复大半,你可想好伤愈后要去哪?族人令你除魔……你要去寻天魔下落?”

    苍蓝道:“族中任务不可不做,不过哥哥要去哪,无论你去哪里,这次我都一定会跟上。”

    方河一时顿住,心道果然是这个回答,小龙越是看重他的故人,他这个赝品就越是惶恐。

    方河沉默许久,小龙仍是专注地看着他,于是方河不得不转开视线,轻咳一声:“有件事我早就提过,如今……再提一次。”

    “我并未飞升,从前也未见过任何龙族,只是一个修为泛泛的散修,不可能是你的故人。”

    “你以龙血相助,我不甚感激,这样大的恩情我定会想尽办法补偿你,但我不能以你的故人自居,也不敢再承你更多的恩惠。”

    “苍蓝,你找错人了……希望你能尽快找到那个对的人。”

    他边说边斟酌措辞,一席话吞吞吐吐,苍蓝静静听着,尾巴也不再甩动,安分收在衣袍下。

    待他终于说完,小龙没有立刻回应,反而抬起手,从袖中取出一枚金色的鳞片。

    他将鳞片强硬递到方河手中,按着他的手反握住掌心金鳞:“哥哥,收好这个。”

    方河自然不想收下,推辞道:“我已说过不是你的故人……”

    “嘘。”苍蓝忽然凑过来,一指点住方河嘴唇,他面上明明带着笑,眼中却像纳着一触即碎的不安惶恐,方河一时怔住,生怕真的惹得苍蓝伤心,不敢再开口。

    “我自有辨别的办法……你当然是我要找的人。收下这枚鳞片吧,这是龙族的信物。也许时机到了,你就想起来了。”

    “又或者,”苍蓝闭了闭眼,嗓音压得极低,“你就当是我对你一见如故、心生好感,所以愿以龙血相救,愿赠鳞片为礼。收下吧……就当圆了我一个夙愿。”

    此刻的苍蓝神情脆弱,那张秀丽面容添上哀婉,衬上外面的风雨凄凄,方河竟难以坚持拒绝。

    “那我……暂且代为保管。”

    方河喉结滚动,未再多言,将鳞片收入袖中。

    苍蓝见他收下,终于微笑。

    方河侧过头去,只觉于心不忍。

    小龙有恩于他,又将他当作寄托,方河不可能丢下他离开。

    苍蓝每天只能恢复一小会儿人形,但哪怕恢复清醒,依恋本性仍旧不改。龙形时缠着他手臂,人形时也像个尾巴一样,无论方河去哪都要跟上。

    方河顾忌小龙伤势未愈,也担心仇敌找来,于是只在附近山林活动。此处没有灵兽或是妖兽栖息,意外平静。

    离山洞不远的地方有处小瀑布,方河想到龙族喜水,便趁苍蓝白日清醒时带他过去。

    是日天朗气清,阳光被树影分割,并不刺目,山风徐徐,惬意安宁。

    方河寻了块岩石坐下,而一路盘在他手臂上的苍蓝已迅速跃入水潭中。

    小龙仍然只有半臂长短,穿行水中却气势汹汹,潭中原本栖着几条闲散游鱼,冷不防水波骤动,而一口凶悍利齿已咬穿鱼身,将它扔到岸上。

    “哥哥!”小龙难得如此兴奋,尾巴不住拍着水花,“这个给你!”

    他这语气才像个无忧无虑的少年郎,方河心间无端一松,寻了片宽大树叶裹住鱼,“你喜欢吃鱼?”

    小龙游到近前,不住点头:“哥哥喜欢吗?”

    方河本想说修士辟谷,吃食并非必需,但见小龙热情,还是点了点头。

    小龙得他肯定,又拍出数道水花,拧身下水,逐游鱼而去。

    方河见他玩得开心,也不禁笑了笑,捡起几块碎石与树枝,做了个简易支架。

    待小龙回来,见方河不甚熟练地将鱼开膛破肚,一时怔愣。

    “仙——哥哥,你在做什么?”

    方河施术燃起一簇火,闲闲翻着鱼身:“从前见别人这么做过,一直想试试。”

    小龙眸光微闪,放下鱼走过去,“什么时候的事,又是哪位‘别人’?”

    许是小龙待他一向亲近,方河没有多想,随口回道:“山上无人时,我偶尔会去药园帮忙打理,那里的外门弟子倒是会不少东西。”

    “哥哥不是散修?”

    “……”方河手一顿,慢慢道,“曾经是,后来我自请离开师门,同那里再无干系。”

    “哥哥,”小龙忽然化作人形,自背后抱住方河,将头埋在他颈侧,闷声道,“……我与你分别太久,从前的事你都忘了。”

    “但是往后,我不想听你有半句隐瞒。”

    “我想知道与你有关的一切。”

    “这不是隐瞒……”方河下意识搭住苍蓝环抱在他腰间的手,但苍蓝扣得很紧,一时竟挣不开,“我以前的一些经历,并不足为外人道。”

    “哥哥,”苍蓝加重手上力道,一字一顿,“我不是外人。”

    他语气沉重,隐含几分不容违逆的强势,方河看不见他的表情,却猜他定然又是一脸失落消沉。

    ——终归还是个小孩子啊。

    他拍了拍苍蓝手背:“知道了,先放开。”

    苍蓝又蹭了许久,尾巴尖恋恋不舍地自方河小腿滑过,直到方河再次推拒才放开他,蹲在火堆对面。

    鱼身泛出焦味,方河将它取下,本欲递给苍蓝,迟疑片刻,还是先撕下一块自己试了试味道。

    ……

    方河一时哽住,心道果然是知易行难。

    苍蓝见他半晌不动,凑过来嗅了嗅:“哥哥,怎么了?”

    “没什么,”方河下意识移开手中树枝,咳了咳,“你们龙族……只吃熟食吗?”

    “龙族本是兽类,自然不拘生食。不过哥哥,你是为我烤的吗?”

    “咳……”方河不自在地偏过头去,“这个不好,等我再试一次。”

    “没有关系,”苍蓝直接握住他的手,将那截烤鱼递到自己面前,俯身撕咬,“只要是哥哥做的,那都无碍。”

    “等——”方河想制止已来不及,苍蓝即便化为人形獠牙依旧锋利,猩红舌尖一扫,整条鱼已被吞吃大半。

    他抬起头,擦了擦嘴边残渣,微笑道:“我很喜欢。”

    那双眼中盛着纯粹的满足,有那么一瞬,方河心想,如果那个“故人”叫苍蓝就地自戕,恐怕苍蓝也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这样毫无保留的信任与寄托,他实在是愧不敢当。

    “……不必勉强自己,”方河道,“无论你再怎么看重‘我’,喜恶爱憎也该遵从本心。”

    “哥哥交给我的、哥哥为我做的,我都喜欢。”

    苍蓝目光纯净澄澈,依恋信任一览无余,尾巴尖悄悄移过来,缠上方河手腕。

    “……”方河欲言又止,终是沉默,只能拍了拍苍蓝肩膀。

    回去的路上苍蓝倦意上涌,金光微闪化作龙形,这次没来及攀上方河手臂,挂在手上摇摇欲坠。

    方河将他抱起,回到洞中时,无声叹息。

    但这错认之事一时也无别的办法解决,只能硬着头皮等下去。

    入夜又是雷雨。

    小龙在雷雨夜总是格外不安稳,似逢梦魇,低沉的吼声在喉间滚动,尾巴也躁动地甩来甩去。

    可小龙说灵力对他并无甚效用,让方河不要试图安抚他。

    方河只能将他放在身边,陪着他打坐调息,不时注意着他身上闪烁不定的金光。

    上一次雷雨夜小龙恢复了人形,这一次又会如何?

    轰隆。

    俶然一道电光闪过,小龙难受地鸣叫一声,四爪刨着地面,划出骇人白痕。

    从头顶犄角开始,仿佛褪壳一般,耀眼金光闪过他身上每一片黑鳞,似有残灰坠落,在那光芒过处,覆盖身躯的不再是墨色,而是璀璨刺目的纯金。

    金光熠熠,方河不得不闭上眼睛,与此同时袖中那枚金鳞滚烫发热,似在共鸣。

    咔。

    鳞片越发烫热,就在方河将它拿出的一瞬蓦然轻响,金鳞竟是在他掌心突兀破碎、紧接着化为无数光点,悉数涌入他眉心——

    “你拿着什么?!”

    又一道霹雳炸响,伴着一道惊怒嗓音震彻于方河耳畔。

    方河尚未睁开眼,便被人一把推开,那人力气极大,单手钳住他颈项,将他死死抵到山壁上,言辞间已含杀意。

    “逆鳞?!你如何会拿着我的逆鳞!将它还来!”

    相思本已滑入手中,但电光石火间方河想到这人只能是苍蓝,一念犹豫,他再度被扼住了命脉。

    “你……”他勉强睁开眼,盯着眼前丰神俊朗的男人,难掩惊疑,“你是……苍蓝?”

    不是黑发黑眸生着龙角的年幼形貌,当小龙再次化作人形,他竟然变成了白发金瞳的青年!

    【第二十八章】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青年皱起眉头,手上力道稍松,“无论如何,快将逆鳞还来!”

    “我……咳,并无意取你的逆鳞……”方河断续咳嗽,青年见他说得艰难,眉头蹙得越发紧,但终是松了手,任方河靠在山壁上喘息平复。

    “……那是你交给我的,”方河缓慢道,“在你还是黑色的小龙的时候……”

    “荒谬!”青年蓦地打断他,怒气再度上涌,“本君明明是金龙!”

    “黑色的那是蛟!低贱的蛟也配称作龙族?!”

    “……苍蓝?”方河隐约察觉哪里不对,悄然握紧相思,“我们在魂修地牢相遇,那时你吞服了一枚蛟珠。”

    “怎么可能——”

    “后来你告诉我,”方河截断他的话,“你说你的母亲出身蛟族,蛟珠能助你养伤恢复。”

    “你——”青年眼中金芒大盛,一手抬起,掌心电光聚集,眼看就要劈下——

    锵!

    方河猛然咬牙,斩出剑风破开雷击——“将我认作故人的是你,将我认作敌人的也是你!那金鳞是你一定要交给我的,如今它突然碎裂……我不知道是何缘故,但你也不能这么不通情理!”

    “……我将你当作故人?我亲手将逆鳞交给你?”

    青年闻言一怔,手中雷光暴动,映出一双震惊的眼。

    “你若真将那鳞片看得如此重要,我又从何将它得来?你这一身伤势养了多久,就这么允许我留在你身边?!”

    “你……”

    青年被方河问住,竟不自禁退后一步。

    方河剑尖驻地,撑着站起,目光凛凛:“你信也好,不信也罢,直至今夜,你在我面前都是黑角黑鳞的模样。”

    “你这修士……竟敢在本君面前如此出言不逊!”

    方河凉凉一笑:“其实不止是逆鳞,初见时你甚至愿以一身龙血救我……你不记得了?”

    “我竟然……?!”

    青年终于愣住,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双手:“龙血……我喂你吃了龙血?!”

    方河摸着喉咙,不知是否是小龙之前喂的血起了效,这次似乎痛楚也消得格外快。

    黑色的小龙深恩难偿,但对比狂躁的金龙,实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你这修士……满口谎话,明明是你趁本君不清醒的时候……”

    “此地再无第三人,你是如何与我同行至此?”方河冷淡地看着他,“至于你是蛟是龙,其实你比我更清楚。”

    ——啧!

    青年狠狠咬牙,暗骂这人实在不知天高地厚,龙族这般高贵的神物,在他眼里竟不如那条卑贱的蛟!

    你也只有逞口舌之快……论修为你如何比得过我?!

    青年心中恼怒,一手探出,其手势与安锦要抽取他神魂时何其相似,方河霎时惊骇,正要格挡,腹下却突然涌起一股诡异的热流——

    这是……方河本就靠近山壁,往后撞上一块山石,彻底退无可退。

    这异样又熟悉的感觉……是情蛊发作?!

    青年见他面上泛起红潮,自己脸上也飞上几分热度,不自在道:“……若非逆鳞特殊,谁想用这种办法探你神魂。”

    “那家伙既然肯喂你龙血……借我一用又何妨?”

    “你……干了什么?”

    方河气力渐失,靠着山壁滑下,情动的滋味他再熟悉不过,然而这次似乎又有不同,不仅是下/身硬热后/穴泛滥,浑身血液都像沸腾一般,似有滚烫洪流冲刷血脉,炽热之意甚至快要焚却心神。

    而与热度一并袭来的,是难以言喻的渴求与欲/望。

    ……明明下定决心,不肯再让这古怪药性放肆!

    方河猛然咬住舌尖,唇齿间霎时蔓延出丝丝缕缕的铁锈味,他不管不顾地举起相思,就要朝自己手心划去——

    “你做什么!”

    青年留意到剑光疾闪,一时惊怒交加,狠狠打开方河手腕,劈手夺去相思——“你要自残?!你——本君愿意临幸你是何等运气!你竟然要自残?!”

    方河意识昏沉,只觉自己浑身无一处不是滚烫的,四肢百骸都在这异样的高热里酥麻融化,青年要夺去相思,他只能勉强挣一挣,便被轻易化解。

    “……你不是我遇到的苍蓝,”方河捂着额头,触手滚烫,自己都不知道在胡言乱语什么,“你什么时候……能变回去?”

    青年闻言怔住,旋即又是咬牙,恨声道:“那不过是一条挣扎化龙的蛟,他有什么好!”

    方河喘息渐急,强撑着发笑:“自是比你这不讲理的金龙……好上数倍。”

    啧!

    “化为龙身的是我,被赐‘苍蓝’这个名字的也是我!你这修士不识抬举……实在可恶!”

    青年不愿再听他多言,一手撑在山壁上,另一手抬起他的下巴,狠狠吻了下去。

    双唇接触的刹那,隐约的血腥味渡进口腔,苍蓝蓦地瞪大眼睛——他竟然……竟然服下了这修士的血!

    -

    鲜有人知晓,龙族只会与自己命定的伴侣交换血液。

    龙性不羁放/荡,一条龙有诸多情人密友本是常事——但若要论专情,龙族亦能在三界榜上有名。

    一条龙只要寻到了自己命中注定的伴侣,赠以逆鳞当作信物,再服下对方的血液,那便是结下了生死不离的契约。

    这修士……他竟敢如此算计本君!

    苍蓝心中狂怒,然而方河血液已然融进一身灵脉,此事无可挽回。怒意积蓄到极致,反倒催生无比暴烈的欲念。他撑着山壁的手猛然下滑,圈在方河腰间,直接将人箍在自己怀中,而唇上力道越发凶猛,龙的舌强悍有力,撬开齿关攫住方河,几近是在攻城略地般索取。

    “唔——”血腥味越发浓烈,一切气息都被剥夺,方河竭力想避开,聚起灵力意图反抗,然而这点力道甚至不够划伤龙鳞,苍蓝明知他难以承受,却不肯放过他,直到最后才狠狠吮住方河舌尖,犹自不满地退出来。

    “咳……你为什么……”方河不住喘息,唇舌发麻,眼眶涨热酸涩,而身后处的潮意已到了无法忽略的地步,此刻他不得不攀在苍蓝身上借力才不至于狼狈摔倒,但苍蓝的手就放在他后腰,只需下移半寸,便能触及那点难言的湿润。

    ——又或许,方河茫然地想,他早就发现了……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

    苍蓝挑起眉梢,见方河眼中水雾朦胧已然失神,大觉解气,恶劣笑道:“喝下龙血之前,那条蛟有没有告诉你,这是极其催情的东西?”

    “……”

    方河揪紧苍蓝衣角,艰难维持最后一丝清明——黑色的小龙不会害他……定然是这人有所隐瞒……

    然而一身躁动情热做不得伪,这甚至不亚于情蛊发作,熟悉的痒意又开始啃噬身心,方河浑身战栗,一手已经克制不住,想向自己身后探去——

    “本君允许你动了吗?”

    苍蓝察觉他动作,干脆将他反转身形,彻底压制在山壁上,另一手自他胸前划至腰际,衣袍应声而裂。

    “你这反应……”苍蓝见他下/身已然抬头,再触及腿间隐隐淌下的湿痕,笑意越深,“倒是意外坦诚。”

    他双手制住方河手腕,而后下/身重重一挺,那狰狞凶器已然侵进一个头部。

    “唔啊——!”

    虽有润泽,那处地方到底太过狭窄,乍一被人辟开,方河只觉背脊一颤,似有千万根细密的针扎在同一根弦上,不动时带着些微恼人的痒,而一旦动作,便是摧枯拉朽。

    “你……苍蓝……”方河吐息灼热,艰难道,“……出去!”

    然而此刻的苍蓝并不听他的话,黑色的小龙百依百顺,金瞳的龙却总是反其道而行之。

    苍蓝似乎特别喜欢咬他,先是凌虐过唇舌,又轻咬他肩头,锋利獠牙即便有意收敛也依旧会留下醒目的红痕,那些靡丽痕迹星星点点蔓延上颈侧,直到苍蓝忽然含住他的耳垂,用舌尖反复顶弄那点软肉,刹那间仿佛有一阵电流贯穿身躯,方河浑身剧颤,膝弯一软几乎维持不住站姿。

    而未待他回神,苍蓝握住他的腰狠狠往后一带,竟是直接全根没入——

    “!”

    那一下重重撞到他最敏感的地方,方河一瞬失神,分不清是痛苦还是爽利,极压抑地呻吟一声,前身竟是在毫无抚慰的情况下泄了出来。

    “这就受不住了?”

    苍蓝仍是叼着他的耳垂,话说得缓慢又含糊,然而下/身攻势却不减,俶然拔出又猛然攻入,一下一下,尽数抵着最销魂的一点。

    “……停下……轻一点……”

    方河眉头紧皱,眼角淌过水迹,他双手已无反抗的气力,只能徒劳撑着山壁不让自己狼狈倒下,苍蓝见状又是声哼笑,他撤开了桎梏方河的手,却移向了更为致命的地方——

    他一手环住方河的腰,另一手捏住方河右边乳尖,极恶劣地拧住那点红色,再缓慢地以指腹揉搓。

    身后侵犯的快意已是难以消受,身前的作弄更是灭顶销魂。

    “呜……松手!放开!”

    方河嗓音已带上哭腔,近乎慌乱无措地想打开苍蓝作怪的手,刺痛与快感连绵不绝,他从不知道自己身上还有那么不可触碰的地方,可苍蓝猛然加重力道,指尖刮过最幼嫩的一点,再毫不留情地朝外一扯朝下一按——

    “……停下……啊!”

    方河猝然惊喘,身后/穴道随之紧绞,苍蓝霎时头皮一麻,那勃勃跳动的凶器竟是又涨大了几分。

    “你这修士……”苍蓝恨恨咬在方河颈侧,额边青筋暴起,好一会儿才将蓄势待发的冲动压制下去,他含着那点细嫩软肉,几乎都能感受到其下温热的血脉涌动,有那么一瞬他突兀有了嗜血的欲/望——这其实并非龙的本性,只有妖才会有恨不得将伴侣拆吃入腹融入骨血的念头。

    ——是身为蛟的那部分在影响他,那条蛟……竟是如此渴望这个人?

    【第二十九章】

    ……他有什么好?!

    没由来的妒火越发旺盛,烧灼到极致皆化为欲/望,他揽着方河凶猛进出,从后颈到背脊咬下数道斑驳痕迹,方河只觉脊骨都融化在那灼热的吸/吮间,他终于站立不住,紧绷至发白的指尖自山壁徒劳滑下,而膝间一软,难以自持地倒下去——

    他已经狼狈地面朝山壁跪倒,苍蓝竟然还不放过他,后者深埋在他体内,两腿挤进他腿间,以一个无法挣脱的姿势将他狠狠钉在山壁上——

    “……!”

    这一下简直入得前所未有的深,方河霎时连喘息的气力都被剥去,识海中似炸开无数璀璨烟花,而蚀骨的快意终于冲破痛觉,灭顶一般袭来。

    他的前身极不合时宜地再次抬头,苍蓝见状却是轻笑,他一手抚上方河小腹,轻轻揉按,似在寻找什么荒唐的东西。

    “那条蛟有没有告诉你,龙族可让万物受孕?”

    “你这里……”苍蓝按压着方河脐下,似乎已感受到某种硬质的轮廓,他贴着方河耳际轻声道,“会不会怀上一条小龙?”

    “说不定等你好生教养,就能再调教出一条听话的小龙……”

    “那条蛟这么喜欢你,如果这条小龙像他一样……你猜他会做什么?”

    “别……啊……别说了!”

    方河双目紧闭,面上神情似痛苦似欢愉,苍蓝低沉的嗓音回环耳畔,令他不由自主去构想那样一副荒诞场面——黑色的幼年小龙抓住他袖角,仰望他的目光纯净透彻,而他却不得不匍匐于另一条凶悍的金龙身下,被反复侵入、婉转承欢。

    他无颜面对黑龙,可是牵住他袖角的手越发用力,小龙身形忽然成长,瞬间化为与青年相似的外貌。

    黑发黑眸的青年躬下/身,虔诚亲吻他的指节,细密的吻沿着手背一路往上——

    荒谬!

    方河发狠地咬住下唇——只是想到这里便觉背德至极,他如何能……如何能就这么被金龙蛊惑、生出那样的心思?!

    苍蓝见他面色变化、手指蜷曲越发用力,心知方河已生异念,然而方河越发挺立的前身却将他的心思全数出卖,此刻苍蓝终于纾解方才的怒意,揽住方河腰腹,粗略抚慰过他前身,又深又狠地进出数次,至方河再度释放的刹那,悉数释放于他体内。

    热液滂湃无尽,苍蓝甚至没有抽出来,只是将他的东西堵在方河体内最深处,又开始恶意地缓慢顶弄。

    “……小修士,这下你可服气?”

    方河这时连话都说不出来,面色潮红妖异,指尖战栗不已,跪在枯草上的双膝被苍蓝强行撑开,此刻已然酸胀至麻木。情/欲巅峰的快感仍未褪去,浪潮一般自识海反复翻涌。

    苍蓝见状,洒然一笑,眸中金光闪动,遁入神魂境界。

    白雾茫茫,掩映无数镜面。

    苍蓝信步其中,本欲直接召唤逆鳞,抬眸见到一处镜面,霎时十指紧扣,几近刺破掌心。

    ——血色眼眸的魔修,抱着方河离开熊熊燃烧的都城,而后他们来到城外观景亭,开始一场幕天席地的交欢。

    雪白雷光自掌中吞吐,苍蓝一时震怒,正想炸碎那块镜面,余光却突兀闪过一道红影。

    ——鸳鸯红帐,龙凤高烛,两位修士身着大红婚袍,正是交颈拥吻,倒在大红被衾之上。

    这是……这都是什么不堪入目的东西!

    神魂镜面中俱是主人的过往记忆……方河,这个才与他结下生死契约的人,难道是如此放/浪不堪?!

    苍蓝从未如此惊怒,雷光霹雳俱闪,神魂境界似有察觉,所有镜面都不住晃动,已有破碎的征兆。

    ——他不能死。

    雷暴积蓄到极致时,这个念头俶然闪现于苍蓝脑海。

    方河……他已与自己性命相连,他不能……他绝对不能死!

    更何况除却血契还有逆鳞……他必须让方河活着!

    雷光暴动,银蓝光点消散又聚集,却不得不收敛熄灭。

    苍蓝恨恨盯着那两幅镜面——魔修、剑修……他可真是来者不拒!

    他愤然转身,不再去看旁的镜面,一手结印召唤逆鳞,循着指引走向神魂最深处——

    在那里,他看到了三株桃树。

    一株枯朽,一株凋零,一株萌芽。

    萌芽的那株花苞是诡异的黑色,树干也被不祥的魔息笼罩,丝丝缕缕,缠绵无尽。

    而凋零的那一株,花瓣枯萎,只能从边缘看出几抹黯淡的金色。

    ——他的逆鳞融进了那棵凋零的桃树内,竟是密不可分。

    咯。

    苍蓝死死咬牙,齿关已泛出沉闷的挤压声。

    ——逆鳞若能与其中一株相融,那另外两棵又是属于谁的印记?!

    掌心电光若隐若现,那一瞬间苍蓝的确生出了不管不顾毁灭一切的念头——倘若毁掉神魂,那即便方河就此死去,也是与他葬在一处。

    哪来什么魔修剑修……再怎么阴差阳错,同他达成了契约就该是他的人!

    他试着召出逆鳞,桃树纹丝不动,逆鳞也在忤逆主人,躲藏缩进树干最深处。

    逆鳞不听命令、桃树不可斩断、神魂镜面亦不能破坏——

    不过片刻之间,因情事暂得的快意荡然无存,如今苍蓝满心愤怒,只能找一人宣泄。

    “……小龙?”

    恍惚的意识中,白雾、镜面,再度浮现眼前。

    方河茫然四望,终于能确定这就是神魂境界。

    千重镜面悬挂,一半是渗出血痕的黑色,一半是刺目耀眼的金黄。

    黑发的少年样貌稚嫩,身上总是伤痕累累,然而眼神森冷坚定,与他年幼的样貌格格不入。

    金瞳的青年身量挺拔,衣袍华贵,冠冕高束,举手投足俱是自在风流,眉目之间,隐含睥睨天下的狂恣之意。

    ……竟然真的都是他。

    负伤的狼狈的小龙、傲慢的轻狂的金龙……如果黑色的是蛟,那金色的是完全褪去了蛟身的龙?

    若他生母真的是蛟……那他化龙又是几许波折?

    方河正欲细看,神魂境界却如水波般漾开,一切镜面都在淡化消散,直至无形——

    “你还要偷看多久!”

    又是道震怒嗓音,彻底拽回方河神识,方河陡然一惊,随即一身难言痛楚也被唤醒,提醒他眼下是何处境。

    他仍跪倒在山壁前,双膝麻木到没有知觉,而苍蓝居然还在他体内,凶器狰狞跳动,竟有复燃之态。

    “唔——!你这……快放开我!”

    方河试着一挣,腿间毫无力气,反而因乏力下沉吞吃更深,他只觉浑身情/欲都催发到一个极可怕的程度,情蛊本会因对方的释放暂得缓解,但不知是否是龙血作用,这次情潮高热不下,竟是久久不得解脱。

    苍蓝猛然一顶,利齿叼住他后颈软肉,放肆地拧上他胸前两点,近乎狂乱地捻弄拉扯,苍蓝恨声道:“怪不得……你身上还有另外两个人的气味。”

    “可你明明该是我的、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你说什么,另外两个人是……?”

    方河意识茫茫,只能断续捕捉到一点零星言语,但当听清苍蓝在说“另外两人”,心中惊骇无异于霹雳炸响。

    ……他从何得知?是神魂境界的镜面?他看到了我的过去?!

    一时惊惧,竟忽略了苍蓝的怒意从何而起。

    苍蓝恨恨咬着他,方河全身都是狼藉红痕,从小腹到腿间尽是淋漓白浊,可即便这样苍蓝仍觉不够,他身上挥之不去的陌生气息、神魂里根深蒂固的桃树……无论如何,这个人都不可能完整地属于他!

    愤怒嫉恨到了极致,苍蓝眸中金光暴涨,侧脸已开始浮现鳞片轮廓,喉间滚出低低咆哮,吼声浑厚悠长,竟是龙鸣之声。

    “唔……你……!”

    方河乏力至极,连转身都做不到,可忽然体内凶器再度膨胀,而腿间俶然一凉,光滑微凉的龙尾扫过脚踝——

    “苍蓝?!”

    纯金色的龙身缠上腰侧,再盘旋袭上双腿,龙吟低沉回响,山洞间金光大闪,伴着洞外一道雪白霹雳,白发金瞳的青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愤怒咆哮的金龙!

    “停下、住手!这实在是太……”

    ——太如何?

    实在是太大了,太过满涨、撑到极致,龙形的那物远比人形狰狞,每一丝隐秘的缝隙都被碾开,浑身感知都汇集在身后那一处,清晰地告诉他那物件到底是怎样骇人的形状。

    而最令方河无法忍受的是——此刻覆在他身上的已非人形,那是兽态的龙!

    就在他惊骇至极时,竟然又有一根火热巨物逡巡于穴/口,想要试探挤入——

    “……住手!绝对不行!”

    金龙并不理会他的拒绝,龙身游移,垂下头颅与他对视,那双眼睛是初日朝阳一般纯粹刺目的金色,龙极缓慢地开口,却是伸出带着软刺的舌,狠狠刮过他胸前——

    “——!”

    那两点红色之前已被玩弄到肿胀挺立,如今再被龙舌这么一刮,温热紧密的压迫几乎夺去他所有神思。

    快意只如狂风暴雨般没顶袭来,有那么一瞬方河觉得自己已经死去了一次,无穷无尽的快感近乎令他窒息,他身躯战栗,眼前全是白光,已发泄过两次的前身吐出一点浊液,颤颤半硬着,滚烫柱身被冰凉鳞片反复磨蹭,不仅未能消火,反而更添欲求。

    “有什么不行?”那温热的舌一路舔舐,从敏感前胸至脆弱颈项,再到充血通红的耳廓,轻慢地依着交媾的动作顶弄耳边那点软肉,龙忽然放轻声音,近乎蛊惑道,“……你当然吃得下,放心,不会弄坏你的。”

    “不这样做……怎么盖得掉你身上的味道?”

    “方河,你记住,”龙身缠紧,将他死死困在里面,而龙首低垂,张口露出獠牙,明明是扑食猎物般的动作,偏又因龙深沉晦暗的眼神而染上别的意味,“……既然同我结下契约,那只能有我一个。”

    【第三十章】

    ——仿佛有一道极轻微的撕裂声响。

    “啊——!”

    方河脸色俶然白了下去,下唇都被咬破带出血迹,浑身筋骨也似被抽离,只能由着龙盘卷缠绕、交叠进出。

    ……痛、出去……快出去啊!

    他在心底嘶声痛呼,喉间却像被堵住一般,只能无声急喘。

    “……你只能有我一个。”

    “不是魔修,不是剑修,也不能是那条蛟……记住,本君才是占据你的那个人!”

    龙发狠地缠着他,恨不得让他永远钉在自己的性器上、恨不得让他永远囚禁在自己的鳞爪间,甚至想将他就此吞入肚腹、从此融入骨血,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洗去他身上那两道盘踞多时的气息。

    苍蓝不确定这是否是蛟的本性作祟,但在某个刹那,他想,如果那条蛟真有这样的念头,那或许这将成为他们第一道共识。

    太过凶悍的力道,太过骇人的形状,痛意快意反复交替,方河被逼到极致,终是在一次无可发泄的巅峰里失去意识。

    雨势渐弱,金龙眼中光芒俶然黯淡,再度化作了青年形貌。

    他捡起那件白袍盖在方河身上,见方河哪怕昏睡时也是愁眉不展、苍白面容上唇色一点血红分外刺目,心中无端一动。

    ——契约这就生效了?

    不然该如何解释他心底那道隐秘的、微小的、堪称愧疚的情绪。

    可是……

    苍蓝手指蓦然一动,仿佛才清醒地意识到眼下处境。

    只是一时不查被天魔设计埋伏……因重伤现出了压制多时的蛟身……

    当他再次醒转,竟然就这么结下了命定的伴侣!

    他心中怒意躁动,但见方河一身狼藉、小腹略略撑起,仿佛真藏着某种不可言说的隐秘——苍蓝重重嗤了一声,大步朝洞外走去。

    -

    雨落整夜,天明时渐渐稀疏,微薄的晨光穿破枝叶,唤醒第一声鸟鸣。

    方河昏沉醒来,因龙血的缘故一身伤势已是无碍,却挡不住羞愤欲死的难堪。

    脑中胀痛不已,无数画面雪片般浮现眼前,他按着额角拼命告诫自己不要再回想,但那些不堪狼狈却越发历历在目——

    锵!

    相思并未出鞘,是他羞恼到了极致,抬手劈出一道凌厉剑风,于山壁上凿出深深刻痕。

    ……这就是天道的安排?他欠小龙的无法偿还,所以要让小龙换作金龙真身、以这种方式向他讨取代价?!

    如果真的有天道命运……那他真是从未得过青睐。

    -

    靛蓝色的天幕下,黑发黑眸的少年孤然立在山巅。

    微凉山风荡起鬓发,宽大衣袍猎猎作响。

    他冷淡盯着远处山峦起伏的轮廓,寒声道:“你竟敢这么对他。”

    仿佛有一个无声无形的人回答了他的问题,少年眼神一厉,怒道:“我怎么会做出这种事!他是……他可是天宫的仙君!”

    话语一顿,似被截断,少年猛然咬牙,尖利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胡言乱语……他是天道赐予的仙骨!你不过是条混着蛟血的龙,这是何等高攀!”

    “在天宫的时候,要不是他——”

    疾言厉色戛然而止,少年似听到了什么极震惊的消息,眼尾绽出数块黑鳞,瞳中竖线不住闪动,“你说什么?他的神魂里……?!”

    良久的沉默,朝阳渐渐攀升,驱逐夜色离去。

    天边垂下第一抹淡金色的晨光,映在小龙额前,龙角莹润透亮。

    “……怪不得,他会如此虚弱。”

    他终于松开掐得血肉模糊的掌心,不知此刻心情该算作庆幸还是遗憾。

    “喂,做个交易吧。”他盯着空无一物的前方,平静开口。

    -

    娑,脚步轻响,一黑一白,一高一矮,两道身影于山洞处急急相遇,险些撞上。

    “你要去哪?”小龙下意识拦住来人,话音未落又觉语气唐突,连忙补上一句,“哥哥、我是说……你要去做什么?”

    方河一手拢着衣襟,双唇紧抿,抬眼看他,本该是极严厉的一道眼风,偏又因眸中潋滟水光消却了气势、因眼尾狭长红痕多添了艳色。

    “金色的是龙,黑色的是蛟,两个都是你?”

    小龙瞬间脸色苍白,僵硬答道:“是……”

    扑通。

    “你做什么——”

    方河蓦然退后一步——小龙竟是直接跪倒在自己面前!

    “起来!”

    即便再怎么告诫自己小龙深恩难负,方河此刻也是怒不可遏——做错了事就换出天真无辜的少年面孔,但那白发金瞳的青年对他可是半点不留情!

    “哥哥,抱歉……是我一时疏忽,没有争过他。”

    小龙垂着头,低声道:“我原是蛟与龙的混血,父亲身为北海龙君,有意助我化龙,为此必须舍弃生为蛟的部分。有很长一段时间,‘我’被关在这副身躯里,只能借‘他’的眼视物,借‘他’的手感知,看着另一人代替‘我’而活。”

    “若非他被天魔重伤、若非有蛟珠助长妖力,恐怕‘我’此生也不得解脱。”

    “但到底龙的神魂远胜过蛟……昨夜他突然醒了过来,龙身没有蛟身的记忆,才会对你如此无礼,可我、我拦不住他……”

    “……”

    方河一时滞住,袖中结印的手势生生停下。

    “……不必告诉我这些,”他脸色阴沉,反手召出相思,“我对你的遭遇毫无兴趣。之前你以龙血救我,我会想办法补偿你,至于金龙欺辱之仇……你让他出来!”

    “——他不会再出现了!”

    小龙厉声回应,仰脸看着方河,神情几可谓凄楚,“有蛟珠的压制,现在是我占上风。这条龙……我不会再让他伤害你了。”

    “你——”方河听小龙语气沉痛,显然是为压制金龙代价惨重,可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难道金龙竟是在那样欺辱他一番后就逃之夭夭?!

    “……你是算好了,”方河盯着小龙清瘦的身形,咬牙切齿,“你算定我不会为难年少时的你,所以借此包庇那条金龙。”

    “黑蛟、金龙……那不都是你?!你以为我真不会动手?!”

    锵!相思出鞘,横于少年颈侧。

    长剑来势汹汹,剑风割裂几缕碎发,再至颈间划出殷红血痕。

    小龙不闪不避,仍是抬头望着方河,目光含着隐痛,却又分外坚定。

    “如果这样能让仙君消气,我无怨无悔。”

    他挺直背脊,甚至自发朝剑锋靠近:“仙君说得没错,我与他本是一体,他做了错事,我也应一并承担。”

    “你这——你真是——!”

    方河心中恨到极致,却终究无法刺下去——这样无辜脆弱的少年形貌,在见过他割腕放血救治自己、在看到他饱受欺凌的过去——他如何还能对小龙动手!

    手上相思一时重若千钧,方河想要收回剑,却觉手腕沉沉难以施力。

    剑锋颤动,又带出血痕,小龙立时一抖,却是倔强地不肯躲避。

    “你……算计得不错,”方河见他这般引颈受戮,忽觉潮水般的无力与疲惫席卷上涌,他彻底丢开相思,恹恹道,“我不可能杀你,但我也不想再见到你。我早说过,我不是你要找的人,往后我会竭尽所能去找补偿龙血的珍宝,至于那条金龙……你将他看好了,若再相遇,我必要讨还代价。”

    “你要赶我走?”

    方河闭了闭眼,不想在少年面前多留一刻,他抬步朝山林深处走:“你我本就不是同路人,如今不过各回正轨。”

    “仙君——哥哥,”少年忽然起身,自身后牢牢抱住他,“你不能抛下我……除非你亲手杀了我,不然我绝不会离开你第二次!”

    “你——为何如此不识时务!”

    方河愤怒至极,相思受他召唤,悬于少年身侧嗡鸣震动,但始终隔着那么一线余隙,难以落下。

    冰凉光滑的尾尖又甩了过来,讨好般缠在方河脚踝,小龙将脸紧贴在他后背,渐渐渗出微凉的湿痕。

    “别丢下我,”他沉闷道,鼻音浓重仿佛抽泣,“我真的……找了你很久了……”

    “金色的龙对你不好……可这条黑蛟,是愿意为你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的。”

    “哥哥,”他像只幼犬一样在方河后背蹭了蹭脑袋,哀求道,“让我跟着你,让我留在你身边。”

    “……”

    明明是小龙在啜泣凝噎,可方河喉间也像被哽住,僵硬在原地,无法动作。

    他们沉默了许久,直到猎猎山风吹响万顷林海,方河才骤然回神。

    “放开……”他开口,嗓音低哑,“放开我,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小龙犹犹豫豫地松开手,尾尖恋恋不舍,虚虚圈着他。

    “我不赶你走……”方河长长叹气,疲惫地闭上眼,“只是,现在,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

    环成圈的尾巴终于松开,缩到小龙背后,不甘心地拍打地面。

    方河拉了拉凌乱的衣袖,转身回到山洞,相思一路曳地,划出深红色的结界。

    他再未言语,透明结界缓慢升起,将山洞隔断在内。

    小龙手腕微动,心知破掉这层结界轻而易举,但他只是略微抬了抬指尖,便俶然紧握成拳。

    ——还不是时候,他对自己说,这是平生仅此一次的机会,不能操之过急。

    他就近寻了棵老树坐下,双手枕在脑后,仰头是满树碧色,余光是封在结界里的洞口。

    虽然有金龙打岔,但其实未尝不是件好事。

    万幸,仙君还如天宫时那般仁慈。

    他自嘲一笑,继续同化蛟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