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春花的家庭教师

    “不错，单词全都拼对了，值得褒奖啊莫黎。”

    南嘉有点心虚，但拿出从自己高中班主任身上模仿出的严谨、慈爱、成熟、负责的气场，对莫黎进行一场稳重而不失活泼的夸赞。

    他给莫黎做这么久英语家庭教师，莫黎听写没有出过一次错，做题没有一次出过错，语法没有一次出过错——关于语法这个，南嘉也只能大概觉得莫黎可能没错。

    毕竟……

    他四级只考了两百分啊！！！

    高考150的卷子只考了98啊！！

    幸好南嘉对数学情有独钟，因为狗爬字迹导致辣到当年批卷老师的眼睛，竟然只考了149分，足足扣了一分。

    理综相较数学逊色一些，只考了280，足足扣了二十分。

    语文没学明白，分数没什么可说的，但因为数学之牛逼，南嘉被破例录入一所牛逼轰轰的学府。

    想必招生办一定很后悔吧。

    因为南嘉是本年级唯一一个四级没过的大三生。

    这家伙是真心实意地偏科，是千真万确不学英语。

    班主任算得上负责，偕同辅导员时不时求南嘉学学英语，不然这是要延迟毕业的节奏。

    你猜南嘉怎么着。

    因为兜里缺钱，居然狗胆包天，主动包揽下学校兼职群发放的家庭教师招聘，跑来给这个面如冠玉、钱财滚滚、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的土豪高二弟弟补习……补习英语来了……

    南嘉一直觉得对不起主顾，但他给得实在是太多了。

    每当南嘉打退堂鼓，莫黎就，他就……加钱！

    所以南嘉在金钱的蛊惑之下，硬着头皮，用自己抠脚的英语水平，教了莫黎大半个学期。

    要知道南嘉这种打死不学英语的爱国志士，为了赚良心钱，每回来莫黎家之前，居然掏出室友的英语练习册、莫黎的英文课本看一看，备备课什么的。

    南嘉最担心的莫过于莫黎突然问他：“这道语法题怎么回事？”

    语法……语法……

    俺也不会啊……

    幸好莫黎从没问过南嘉语法题，这让南嘉虽然胆战心惊，但始终在成功进行浑水摸鱼。

    莫黎周五放学的时候，南嘉就会按时来给他补习英语，南嘉会给莫黎听写英语单词，监督他做做试卷什么的，要是莫黎问他错题，南嘉必然给他照着答案的解析念。

    所以南嘉选的试卷就很讲究，题目可以没多少，答案一定要详实，像那种答案厚度是试卷三四倍的，南嘉最青睐。

    跟高中截然相反。

    因为还在读高中的南嘉，嫌弃详实的答案不好抄。

    然而，莫黎从来都只是乖乖地听写，然后一个单词都不出错，也从不要求他讲题，时间长了，南嘉总觉得自己比起家庭教师，更像月嫂，还是那种遇上好客户，拿钱不干事的月嫂，他带的这个孩子，未免太乖了。

    莫黎从不给南嘉看自己的考试试卷，顶多拿出作业让南嘉监督他写一写，南嘉可高兴坏了，他一点也不想看莫黎的试卷，莫黎要是哪天变了，拉着他要他讲解周考月考期末考英语试卷，南嘉一定含泪跑路，跟莫黎就此别过。

    南嘉现在很迷惑，莫黎看起来英语好得不行，为什么要找英语家庭教师？

    莫黎是单亲家庭，妈妈是女董事，南嘉很少见着她，是个气场强大但也和所有母亲一样爱对孩子唠唠叨叨的漂亮女强人。

    她挺喜欢南嘉，有时还给南嘉送吃的喝的，叫他拿去寝室跟同学分享。

    不过莫阿姨第一次见他的时候，问他：“你在教小黎什么呀？”

    南嘉脱口而出：“数，哈哈，数学。”

    并展示出自己卓越的高考成绩。

    莫阿姨便更喜欢他了，她就喜欢南嘉这种爱笑的小孩。

    哪像莫黎。

    浑水摸鱼着，浑水摸鱼着，直到现在南嘉既没有在莫黎面前露馅，也没在莫阿姨面前露馅。

    不过莫阿姨的态度说明两点。

    第一，莫黎的英语家庭教师招聘启事，不是他妈妈弄的。

    ……大有可能是莫黎自己弄的。

    第二，莫阿姨事业心很强，基本不关心莫黎，莫黎找了家庭教师她完全不知情。

    甚至过段时间莫阿姨会问他：“最近教小黎物理还顺利吧？”

    ？

    南嘉就点点头：“不错不错，小黎聪明啊！”

    只要不说英语，你说我教什么都行。

    在莫黎的大别墅往来两个多月，莫黎对这个划水的家教特别满意，居然还要……加钟？

    于是南嘉不止是周五下午来莫黎家，周末两天如果南嘉没课，就会挑一天来教莫黎半天。

    说是“教学”，不如说“陪学”。

    今天莫黎还给他加了钟，多留他一个小时，莫黎说要双倍给钱，都相处几个月了，南嘉哪能这么贪得无厌：“不要钱不要钱，走了走了。”

    莫黎就像以往一样，给南嘉塞了很多零食，这回还塞给南嘉一个手办。

    “啊这，莫黎，太贵重了吧？！”

    南嘉紧紧攥着莫黎给的零食口袋如是说。

    吃的既然给了他，就别想拿走了。

    至于手办……嘶，也想要……

    莫黎微笑：“我不想要了，你不是喜欢这个游戏人物么，你拿去吧。”

    南嘉看着这个连包装盒都没打开的手办，这就是有钱人的乐趣么？我花了钱，买了，所以我爽到了，并不在意它长什么样，是什么，想送人就送人了。

    南嘉承认，他心动了一秒，两秒，和五六七八九十……三十秒。

    莫黎瞧着南嘉快把这手办盒盯出洞来，嘴角慢慢上翘。

    南嘉一个激灵，猛地摇摇头：“我对手办这种东西，完全就不感兴趣！再见莫黎，记得好好学习！”

    飞奔而去。

    南嘉害怕他多停留一秒，就会被莫黎这个“送你，送你，全都送给你，要什么送你什么，想什么给你什么”的神情诱惑到坑里去。

    比起说是手办的诱惑。

    不如说是莫黎的诱惑。

    ＊

    【谁敢嘴臭嘉大爷：我跟你说，春花，今天那个弟弟又给我送很贵重的东西】

    【park：你不是说无便宜不占么，你怎么不要】

    南嘉完全没思考过，park怎么会知道他没要。

    park更是知道，南嘉完全不会动脑子思考思考，所以每回进行这种对话，park一点都不想精心掩饰。

    至于“春花”……

    咳，这个是南嘉特别送给park的昵称，因为park整个人太装逼了，起个洋文网名，爱听英文摇滚，总是嫌弃南嘉土味，所以跟park网友这么多年，赠送park一个土到极致的昵称，也是礼尚往来了。

    【谁敢嘴臭嘉大爷：那不是太贵重了么，拿人手软你懂么】

    【park：[微笑]好像你这种四级考200分，高考英语98，自称爱国人士不放洋屁的英语垃圾，骗人家高中弟弟的钱一点也不手软吧】

    【谁敢嘴臭嘉大爷：呵呵，学习的事能叫骗吗？我监督他学习，换个人还是这样监督他学习，他这么省心，我对他这么一心一意，这钱不该我来赚？】

    【park：一心一意？】

    【谁敢嘴臭嘉大爷：一心一意假装很会英语，给他制造学习英语的信心】

    【park：...】

    【谁敢嘴臭嘉大爷：你别说，春花，这个高中弟弟有点帅的啊，个子又高，一表人才】

    【park：再多说点】

    【谁敢嘴臭嘉大爷：我意思是，祸害这么个知书达理、风华正茂、心地善良、热情好客……】

    【park：他真有这么好？】

    【谁敢嘴臭嘉大爷：我会感觉很愧疚……】

    【park：他主动请你当家教，你英语不好，他也没有问你啊，追究起来，是他的疏忽，你每天都早到晚归，还老给他免费加钟，你有什么愧疚的】

    南嘉还是没有去想，春花怎么知道他早到晚归的细节的。

    只知道哈哈一笑：

    【谁敢嘴臭嘉大爷：不愧是多年网友春花，你我果然是一丘之貉！】

    【park：呵呵】

    【谁敢嘴臭嘉大爷：你这么一说，我感觉心安理得了，不说这个了，之前我不是给你说我肚子疼，你还叫我多喝热水来着？我这些天成天猛灌热水，不见效啊！我感觉肚子越来越难受了，那里……你懂，那里的存在感也越来越强了】

    南嘉的双性体质从没告诉过别人，连室友都不知情，幸好他们有独立卫浴，不然南嘉的父母还得掏钱给南嘉租房子，让本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park是他大二认识的游戏大佬，走位风骚得一批，当时南嘉就蛰伏于park的操作之下，死缠烂打要好友位。

    没想到高冷如park，居然回应了南嘉。

    于是这段网络孽缘持续到现在。

    网友隔着网线，有些羞耻的秘密倾吐起来反倒没什么心理障碍，南嘉告诉过park自己是双性，park没表示什么，也从来不主动去提南嘉这个隐疾。

    但今天南嘉这样说，park居然突然讲起流氓话：

    【拍来看看】

    【谁敢嘴臭嘉大爷：去你大爷】

    南嘉认为park纯粹口嗨，就算想看，也是猎奇心理。

    【park：我懂这方面的知识，你不拍给我看，我怎么知道你的逼出了什么毛病？】

    南嘉迟疑了，他还真没想到，平时高冷，偶尔跟他吹逼，品位高级，头像抽象的高雅春花，本职居然是个妇科医生？？

    反差太大！

    【谁敢嘴臭嘉大爷：那不行，到时全网都是我逼照，你再把我拉黑，受害者只有我一个人罢了！】

    【park：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么】

    【谁敢嘴臭嘉大爷：那我得保持警惕嘛】

    【park：那这样吧，你身体特殊，不好意思去医院的话，你可以去我同事的办公室，让他先给你看看，办公室私密性很好】

    【谁敢嘴臭嘉大爷：还有这种好事？贵不贵啊？】

    【park：你兼职赚那么多钱，看不起妇科病么】

    【park：那高中生是不是钱给少了？】

    【谁敢嘴臭嘉大爷：那不是，我就是不想乱花钱】

    【park：这叫乱花钱？你买皮肤就不是乱花钱了是吧？】

    【park：[转账2000请查收]】

    【谁敢嘴臭嘉大爷：妈呀春花，没看出来你这么壕！别这样别这样，我先去你推荐的那个地方看看】

    【park：那个地方免费，毕竟是我同事，不过你最好让他看过再去医院做检查，听见没有】

    【谁敢嘴臭嘉大爷：哦】

    park发来一个地址，南嘉很惊讶，怎么是精神病院。

    也不能说精神病院，带贬义了，这是一个私人的精神科诊所，要见的医生是公立医院副高职称的心理医师，在这儿挂牌开展私人业务。

    南嘉完全地不理解了。

    春花也清楚自己把南嘉整迷惑了，解释道：

    【你不许他业务广泛么】

    【那也太广泛了吧？？看心理和妇科疾病？？？】

    【那有什么，你不是奶妈和t一起玩么，医生怎么就不能又看心理又看妇科疾病】

    南嘉数学这么好，理科也不差，明明逻辑思维挺强，居然就这么被park说服了。

    主要是免费很诱惑人！

    只要免费，这医生就是既看病又兼职丧葬一条龙服务，那也完全不重要。

    ＊

    南嘉想起一件事，他带的高中弟弟好像一直在看心理医生，还会吃些精神方面的药物。

    他从来没戳刺过莫黎这些问题。

    就像park一直没戳刺过南嘉的双性问题一样。

    ＊

    第二天，莫黎新买的手办出现在南嘉宿舍桌上，已经拆掉包装盒，默默地站在角落挥舞自己的武士刀。

    不过南嘉这种直男，桌子一向乱七八糟的，别看他乱，问南嘉要什么，他一下子就能给你抓出来，这叫做乱中有序，大智若愚。

    但南嘉的大智若愚，让他一直没发现这个不知道怎么进来的、怎么出现的昂贵手办.

    它便如此悄无声息地，默默地跟南嘉作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