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虚阁 - 耽美小说 - 不偶(双、3p)在线阅读 - 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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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越听到身后地下有人叫着他的名字,像是从阴曹地府传来的,喉咙渗出铁锈味逃回地面,五脏六腑都在痛。

    外面的风再吹也没有地下寒气逼人,他头也不回地往小区外跑,差点撞到花园里牵着狗走出来的妇女,急喘着说不好意思。身后的脚步声瞬间逼近,他被猛地拽住胳膊往树荫下拉,身体还在往前冲,又被折断一般扳过肩膀。

    “你跑什么?!”

    剧烈运动过后,游鹤的脸同样涨红,清秀的面孔几近扭曲,没想到程越真的铆足了劲地往外跑。

    两个人就这么面红耳赤喘息着推搡僵持不下,直到周围散步的人都避嫌走远。程越被一次次攥紧手腕,骨头都硌得生疼,最后别过脸停止挣扎,"松开我,我要走了。"

    "有什么事不能说清楚?走,你要往哪走?"

    程越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翻滚的气血一次次涌上头顶,两只手都攥紧了拳头。他不知道眼前的游鹤是谁,也不能从这张熟悉的面孔中找到答案,游鹤的眼中满是阴霾,语气比风还要冷还要刺。

    看到程越又被激起情绪,游鹤压下火气抚上程越冰凉的脸,眉梢垂了下来,最终还是犹豫着说出那句最老套最没用的话,"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什么?"

    程越没能立刻躲开他,因为游鹤的手掌源源不断地发热,几乎是他现在唯一感觉到的温度。从地下车库跑出用光他为数不多的力气,还是没能从游鹤身边逃开。程越听说过一种说法,人在低温下濒临冻死,会把冷也当作热。这种残忍刺骨明明就是游鹤给他的,他却当作温暖。程越疲惫闭了闭眼睛,你解释啊...这次又要怎么解释?我听着呢。

    "那天我喝了酒。打你的电话打不通,我才..."

    游鹤自己也清楚说出这些话苍白无力,可他就是一厢情愿地,甚至固执地想要程越相信。程越不该听到这些毫无意义的对话,也不需要认识方小柔,只要抽空请她吃饭送她礼物,对方很快就会把这些琐事抛在脑后。情爱是这些人最无视的东西,无非等到关乎尊严才攀比着睚眦必报。

    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不用你补充,你只要告诉我她说的事有没有发生。"程越把手从游鹤的钳制中挣脱出来,深吸一口气,还是狠下心选了最难承受的问题问他,"你因为...拒绝了她来找我——”

    游鹤几乎是恼羞成怒地打断他,“当然不是,我本来就要找你的。还不是!”他看着程越那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费心思跟他解释这些,做他最讨厌的事,没由来的烦躁,“很重要吗?我不是回来找你了吗?也送了你礼物,你还要怎么样?”

    昨天的欢欣甜蜜瞬间腐烂发臭。或许在更早的时刻,背景嘈杂的电话,阴晴不定的情绪,流畅熟练的解释,初现端倪他就该醒悟。程越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是在浪费时间,很呆滞地看着他,良久才愣愣说道,“我们分开吧,游鹤。”

    当头棒喝,游鹤再次扣住程越的手腕,不由分说把对方往怀里带,终于隐隐心慌起来,“你别闹行吗?为这点事分手?我跟她什么也没有,你干嘛说这种话?”

    他靠近程越,追着对方的嘴唇亲上去,果冻一样冰凉软滑,还残留着草莓酸奶的酸甜味道。再深入,却在刺痛中尝到一嘴血腥。

    游鹤脸上的表情消失,被程越用力撞开,踉跄着后退。他在银霜般的月色下白得惨烈,唇边渗出森然又多情的血珠,眼神骤然冷了下来。

    “程越,你算什么东西。也轮得到你跟我分手。”

    “喜欢上我的是你,可以说,你的好运气就是遇见我吧。我给了你机会,想着说不定也能喜欢上你。留不住我,不该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吗?长着最普通的脸,还要挑最好看的皮囊喜欢,是不是你廉价,你的喜欢也跟着廉价?”

    程越的嘴角向下颤抖,被他咬住下唇生生忍住。他拖着摇摇欲坠的身勉强站住,眼睁睁看着游鹤轻描淡写地说出讥讽的话,嘴角的弧度利落漂亮。

    他好像又流不出眼泪了,说要分手时已经开始鼻酸,现在却好像被拧紧了阀门,只有胸前反反复复凌迟般地痛。

    程越一直觉得在外人面前落泪是一件丢脸的事。

    只有在家人、爱人,至亲的人身边才能放下戒备,毫无芥蒂。他不小了,不是什么都承受不了的孩子。

    游鹤的温柔,笑脸,体温,怀抱,玻璃一样从内部碎在了他心里。

    他哭不出来了。

    “好,那你来跟我分手吧。是我错了。”

    程越的头埋得很低,谦卑愧悔地摇了摇头,“我不会再喜欢你了。”然后从树荫下喘不过气的黑暗逃了出去。

    校门口的人不多,看得出时间很晚了。程越在路边还没收摊的小吃车前徘徊了一阵子,什么都没买,什么都没胃口。

    他靠着马路边走,走在明晃晃的路灯下,和每个迎面走来的人茫然对视,最后推开一家酒吧的大门。

    等坐在吧台前点了酒,他才后知后觉看出这是跟游鹤第一次见面的酒吧。店长是毕业创业的学长,来这儿消费的也大多是学生。封闭的空间里程越慢慢找回温度,几杯鸡尾酒下肚,胃里也暖暖烧了起来。他从圆椅上转了一圈面朝店里,有人在麦克风前抱着吉他唱歌。

    程越不太敢回宿舍,很怕面对李珀不小心把所有事情都交代出来,只是想找到暂时的容身之处。他是个好人,很关心他,今天才知道游鹤是他的男朋友,晚上就要听他讲分手故事了,一定也会认为是自己蠢吧。

    又一杯酒喝完,程越把最后一滴小心翼翼地卷进舌尖,不无遗憾地感受着滋味殆尽。

    他指着酒单想要再点,喝上了头,目光反倒落在横线末尾那一串不友好的数字上,凑近仔细看清。几杯下来,已经快赶上他一周的生活费了。

    买醉也不便宜。

    程越胳膊交叠撑在吧台上,犹豫着开口,“还是要两瓶这个啤酒吧。”

    无论从哪种角度来看,他都负担不起失恋,承受不了失恋的代价。

    程越忘记自己点了多少酒,其实他很快就醉了,却还嫌自己能够清晰思考,一瓶一瓶地往下喝。中途晕头转向去上厕所,他不小心撞到别人,被骂了傻逼,还能理性克制自己不要动手生事。程越挫败地回到吧台,又狠下心喝起了特调酒,直到脑袋像是被桌子吸住,怎么也抬不起来。

    兼职的服务生一眼就看出程越是学生,好心凑过去问他,“同学,快禁校了。你还好吗?”

    程越根本纹丝不动,倒是手边的手机亮了起来,是一串没有姓名的陌生来电。服务生擦着杯子,见那串电话又接连打了过来,最后还是帮他接了。

    项彦筝把车停在路边,也不管会不会被贴条,烟屁股扔进垃圾桶。

    这个点,酒吧里的学生已经不多了,还是周内,只有三两桌局还没散。项彦筝风尘仆仆地进来,西装只扣一粒,迈开长腿直接来到吧台,掏出身份证给前台看,问他要了酒单结账。

    服务生偷偷看他,电话里只听出对方声音成熟,没想到还是个大帅哥。只不过...有点凶,如果不是接电话确认过身份,还真像是为了私仇来劫人的。项彦筝淡然看他一眼,他就自觉地走开了。

    程越弓着背趴在吧台上,只露出小半张脸,像只煮熟的虾。项彦筝靠近他脸边抚摸一下,突然感觉手感不太对劲。

    他俯身将人扶起,看着这张涨红滚烫的脸,脑门上还有几道歪斜的压痕。程越的睫毛颤了颤,从眼角溢出几滴泪珠,像是被粘住了眼帘,良久才吃力分开。

    “哥...”他木讷地张开嘴,慢慢想起自己已经跟游鹤分手了,又淡淡摇头,“不对。”

    “你身上很烫。外套呢?”

    项彦筝一手揭开扣子,腾出手脱下外套,程越就失去重心往他怀里载,很狼狈地责怪,“干嘛问这个。”

    项彦筝没听出他语气不对,只当是醉汉毫无道理的怒气,帮他披好衣服,低头在程越发顶亲了亲,“跟我走。”

    “我跟他分手了。”

    程越努力想要逃离项彦筝的怀抱,被对方扣住肩膀一动也不能动,懊恼地用额头撞他。项彦筝低下头,感觉自己脖颈边慢慢温热地湿了,肩膀也被用力攀上。

    程越很含糊小声地哭,很久才轻轻抽噎一下,久到像是快要睡着。

    项彦筝低头亲他的耳朵,手掌在他后背轻拍。程越藏起了脸庞,却藏不住空气里咸涩的味道,像一袋被划破口子的盐巴。

    “嗯,做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