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虚阁 - 耽美小说 - 侠义风月传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6

    声嘶鸣,竟不顾主人在侧,便发足狂逃。

    裴秀卿大奇睁眼。一望之下,周身俱震!

    一支羽箭不知从何处射来,恰好射中楚笑之额间!夜色中,墨汁一般的血滴从他眉心流向鼻尖,而他硕大的身躯则缓慢地,僵直地,如同一截毫无生机的朽木般地,向后重重栽倒。

    这下变起仓促,裴秀卿便是再机智伶俐,也吓得呆了。他不知这出手的是什么人,自何处来,要到何方去,也不知他是好是坏,是敌是友,但那骤然松弛的神经确叫他长舒口气。

    而这气息未尽时,一阵快逾先前数倍的马蹄声已以迅雷之势由远及近。未待他看清马上黑影,那人便伸手扣住他腰间,海底捞月将其一把抄起,完完全全环入身前!

    黑影驱缰策马,骏马奋勇地一个调头,高扬前蹄绝尘而去。一时间耳旁夜风飒飒,四周树影重重,夜色与风声瞬间淹没了裴秀卿的知觉。

    他乖觉而安分地窝在那人臂弯,竟丝毫不感到颠簸,只觉胯下畜生甚通灵性,四蹄狂奔犹如水上行舟般,平稳流畅。

    二人后背紧贴胸膛,对对方呼吸的节律都了如指掌。那人气息均匀,每换一气都极之绵长,显是内功精深、根基醇厚之人。

    裴秀卿阅人无数,像这样的练家子也曾见过不少。他此刻药效正烈,如万蚁噬心,肩头衣衫被那土匪扯烂,正袒露着大片肌肤,如此蹭在那人胸前,一下挨着一下,只是愈发燥热,浮想联翩。

    也不知是否他无意间呻吟出声,骤然间那骑马的男人换作单手执缰,另一手伸到颈前解下披风,抬臂一挥,便将身上披挂盖在裴秀卿身前。

    裴秀卿揪住披风的丝绦,紧扣胸前,顿时暂收绮念,而心里却是愈发想看看,这人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5.

    他趁跑势平稳,悄悄转头,瞥见那人宽胸阔肩,果然身材魁伟,再抬头,见那下颚英挺流畅,想来骨相甚佳,及之视线移上两寸,望见嘴唇坚毅,鼻梁挺直,顿时心如鹿撞。

    裴秀卿心中嘀咕,管中窥豹便有如此风姿,不知观其全貌得是如何模样。这厢他正想入非非,那厢忽地马身一歪,突往斜刺里转去。裴秀卿乐极生悲,当即顺势一倒,弱柳一般,几乎被抛下马去。

    千钧一发之际,他只觉腰上又被人一扣护住,两人身躯紧贴,直朝更深更密的林中扎去。裴秀卿一时着恼,正待责问,忽闻耳旁破风之声乍起,接连几道剑矢贴面而过,却未伤到人分毫。

    后方马鸣萧萧,正是江北大营的人追赶而至,却不知为何,见了这两人一骑也不问情由,出手便是杀招。

    裴秀卿心道难不成是他们没瞧见自己,想要张口呼救,那人手掌立刻绕到他嘴前捂住,而后俯首在他耳畔:“嘘!噤声,则保你命在。”

    语声低沉沙哑,倒像是劝诱,全无胁迫之意。裴秀卿吞了吞唾沫,便不敢再吱声了。

    骏马在林中为避飞矢,左突右奔,裴秀卿被颠得几欲呕吐,偏那追兵的射手是轮换交叠,源源不断。

    但见这骑士自背后抽出长剑,反手挽花如同背后长眼,而后周身金石交击,络绎不绝。竟是他单手一剑,就将射来的羽箭统统都击落了。

    狂奔之中,依稀听得远处有人呼唤“秀卿”。裴秀卿心中一动,攀着骑士的手臂向后探看,见到火光之中,弱不禁风的杨知府竟跨在马上,骑得跌跌撞撞惊险万分,还执拗地跟随队伍追来。

    “呆子!”他咬牙低骂,眼中却是一热。

    不料仅这探头的一隙,竟被对方弓箭手视作破绽。杨云帆待要阻止已是不及,几支飞羽倏然杀到,直冲裴秀卿面门!

    裴秀卿只觉身上被股力道一扯,整个人便从左边摔倒了骑士右边,而那骑士闷哼一声,持缰一抖,同时又将马催出了数丈。

    说来那马儿也当真神骏,这一蹿便将追兵抛出数十丈之远。夜色幽幽,奔袭不易,便是这一马当先,就已占尽了先机。

    这二人一骑在林中七拐八弯,本就难以捕捉。恰逢天公庇佑,在这惊心动魄之际,蓦地掀起浓云。

    顷刻间,头顶银轮被遮得密密实实。过不多时,闷雷声起,豆大的雨滴轰然滚落,仿似银瓶乍破,声势好不壮阔。

    追兵的火把都被雨水给浇熄了。举目四顾,不见五指,叫人如何还敢冒进?裴秀卿见身后追兵渐息,本该焦急,此刻却是眉头一舒,松了口大气。

    大雨瓢泼,几令人四肢麻痹。亏得马有灵性,不待人驱使,便自行在这深山老林中盘旋寻觅。

    未几,还真给它找着了个山洞,钻进去原地打转,似要让主人下马休憩。洞内开阔干燥,不似有猛兽蛰伏,供人避雨最是合宜。裴秀卿静待片刻,奇怪身后人如何没有动作,忽听轰然巨响,那人竟从马鞍跌落,生生砸落在地!

    这下变故委实突然,裴秀卿连忙下马,俯身探视,终于得见此人真容。

    只见对方剑眉蹙起,薄唇紧抿,一张俊脸苍白如纸,身体屈曲,右手捂住了左肩,肩上插着支羽箭。他伤口鲜血淋漓,半个肩膀都被染成殷红,整张脸几乎疼到扭曲,还在一点一点,勉力支撑着起身。

    裴秀卿猜到这箭是他先前为自己挡的,心道这好歹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当下便伸手要扶,未料那人并不领情,竟是极力忍痛,斜身避过。

    想他裴氏欢场魁首,艳名高帜,何曾受过这般冷遇,当下拂袖收手,不愿再理。且看那一支羽箭透肩而过,无人援手之下,还能有何神迹。

    那人也果真血性,身受如此重伤,竟无半声哀嚎。他自行撑坐起来,一番吃痛喘息,右手摸到箭尾,找准了方位,竟不做其他工夫,咬牙闭眼就这么奋力向外一拔。

    霎时间,点点碎肉伴着血雾一齐洒向空中。

    裴秀卿远远端坐于大石之上,本欲冷眼看戏,见此惨状,也不禁骇得周身一震。

    他只觉胸中掀起了惊涛巨浪,不由双手捧心,稍作镇定。而那男人动作仍旧不疾不徐,接连点下自己几处大穴,从怀中摸出一个瓷瓶,待手举到半空之时,却因伤口剧痛,摇摇晃晃,无力再作弯折。

    裴秀卿见状,忽然想起从前的某个风雪寒夜,自己也是这样在鬼门关前逛过一遭,那是他生平第一次亲见杀戮的残酷,也是手上第一次染血,这便鬼使神差地心念一动,举步踏上:“我帮你!”

    其实他不通医术,不过是简单将那药粉撒到伤口上,又匆忙撕下自己衣摆替他用力按住,多亏这药效力强劲,不多时便止住了渗血。

    裴秀卿不知自己按了多久,只等到手上血也干了,双腿又跪得酸麻,才小心腾出手来,擦一把颊边的汗湿。孰料这手上血腥甚是浓郁腥甜,一嗅之下,竟熏得他头晕目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