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坠落的伊卡洛斯
天还未完全亮，早晨的冷气很重。 荒原成野，沙堆旁零零散散地铺着一簇一簇的矮小树丛，这里距离小镇并不远，一匹野狼嗅闻到气味，迈着小步伐走来，用鼻端探了探地上一动不动的巨大鹰禽。 那只鹰比普通的鹰大上一倍，巨大的羽翼铺展开，已经晕死过去，一动不动。 野狼呼唤着同伴过来，陆陆续续有几条狼小布跑过来，用鼻端嗅闻着地上鹰禽的气息。 忽然，野狼感受到什么般，朝一个地方呜呜地叫了两声，然后往后快速地跑去，很快消失在地平线的小树丛之间。 野狼之前望向的地方出现一个人的身影，高挑修长，戴着牛仔帽，手上握着一把精致的左轮手枪。 纽因只是早上睡不着，碰巧又听到楼下有野狼的叫声，于是出来看看。看到地上铺展着的巨大的晕死老鹰，他也愣了一下。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老鹰？ 但很快他又反应过来，这是一个鹰形哨兵。纽因走过去，蹲下身，试探着碰触了一下这个哨兵的精神图景。 被弹了出来。 这或许是一个有向导的哨兵。而那个向导的气息还残留在这个哨兵的精神图景上，有天然的排他性。 纽因皱了皱眉，因为被碰触了精神图景，地上的老鹰缓缓变换了形态，变成了一个全身赤裸的高大男人。但因为不知什么原因，他的两翼并没有变回手臂，依旧铺在地上。 至少这证明他还没有死透。 而面前男人的这张脸，他十分熟悉。 “……伊卡洛斯？” 纽因记得这个哨兵，前双枪帮首领之一代达罗斯的儿子，而代达罗斯被他一枪崩死了。 取而代之的是代达罗斯的私生子，一个向导。 现在整个双枪帮把寻人启事张贴得到处都是，伊卡洛斯却晕死在牛仔小队家门口。纽因看着昏倒在地的伊卡洛斯，神情一下变得有些复杂。 他蹲着摸了一下伊卡洛斯的皮肤，立刻就被冻得惊到了。哨兵的体温一般都很高，伊卡洛斯现在的肌肤却冰冰凉凉的，只剩下一点温度，加上这大冬天，失温只会更加严重。 此刻的伊卡洛斯和之前抱着他在天上飞的那个伊卡洛斯仿佛根本就不是一个人。他冰冷、虚弱得几乎成为一具尸体。 纽因没有多犹豫，确认伊卡洛斯骨头没有散架后将伊卡洛斯拖了起来，一路搬回了牛仔小队。如果不立刻这么做，失温严重的伊卡洛斯只会在外面被冻死。 猫头鹰哨兵基亚并没有睡，蹲在后面的岗哨处，就这么一直盯着纽因把一个大男人拖进了牛仔小队。他的头从脑前旋转到脑后，然后再啪地一下旋转回来，继续执勤。 双枪帮和沙蛇帮的骚扰十分麻烦，他们必须时刻保证他们和小镇的安全。 被纽因拖着，伊卡洛斯的大翅膀像扫把一样扫在地上，扫出一片的灰。被纽因这么拖着，他也并没有醒来。 纽因闹出的动静并不算小，伊卡洛斯毕竟是个大男人，又被拖到地上，难免磕磕碰碰。纽因的房间在二楼，他对着楼梯犯了愁。 伊卡洛斯变不回手臂的翅膀是个累赘，他该怎么把这个人运上去？牛仔小队的住房本就拥挤，早就没什么地方放下一个大活人了。 “需要帮忙吗？” 忽然，一个声音传来。纽因往身后一望，大哥阿曼德就这么抱臂看着纽因。阿曼德的视线落到伊卡洛斯脸上，再看向纽因：“你捡了个了不得的玩意儿。” 阿曼德和伊卡洛斯在火舞节上同为舞蹈队人员，他自然清楚伊卡洛斯的身份。 “呃……”纽因像个偷吃糖果被大人发现的熊孩子，对着大哥讪讪地笑了笑：“如果可以，帮我抱回我的卧室？” 双枪帮拼命寻找的家伙就被他这么捡回家，这可不是说着玩玩的。 阿曼德走上前，纽因稍稍退后了一步。阿曼德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纽因，就打横把伊卡洛斯抱了起来，先走上了楼梯。 纽因在阿曼德身后跟着，直到阿曼德将伊卡洛斯带到了纽因的卧室。纽因连忙说：“先放我床上吧。” 地上还是有些冷。 阿曼德把伊卡洛斯放下了。 纽因上前，给伊卡洛斯盖上了被子，捏好被角，把伊卡洛斯裹得严严实实。 一般来说正常人失温到这个程度应该已经撑不到现在，伊卡洛斯还活着真是个奇迹。 “谢谢……”纽因有些不安地对阿曼德道谢。 阿曼德望向纽因：“你打算怎么做？” 他在等待纽因的想法和决定。 纽因有些纠结地望了一眼伊卡洛斯。 严格来说，知道伊卡洛斯身上有向导的气息，尤其是很可能就是代达罗斯的那个继承者的气息之后，他的心里不知为何非常郁闷。 伊卡洛斯带给了他一段美好的记忆，纽因能够感觉到对方身上那种与自己相似的孤独。即使不想承认，他对伊卡洛斯也是有一点点的占有欲的。 但他不可能就因为这样把伊卡洛斯丢在荒原不管。 “至少等他醒来……” “他失温很严重，而且被污染了，不一定什么时候能醒过来。”阿曼德提醒道，“而且随时可能死去。” 纽因望了一眼伊卡洛斯。和记忆中不太一样的还有一点，伊卡洛斯明显整个人都瘦削了一圈。即使仍然比他壮实，还是能看出清晰的区别。他不知道伊卡洛斯遭遇过什么，但至少伊卡洛斯能成为现在这样，一定也有他的一部分原因。 “我想把这件事告诉哥哥们，等他醒来还有一段时间，所以风险很大。”纽因回答，他望向阿曼德：“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阿曼德沉默了一下：“有时候连我都无法说服那群家伙。” 牛仔小队是团结的家人，也是独立的个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经历和个性，在这样高风险而且有所争议的事情上，有的时候也可能会无法达成共识。 “我知道。但他们有知情的权利，”纽因又看了一眼伊卡洛斯，“或许很快他就醒过来了呢？” 他没有资格让这么爱他的一群哥哥们毫不知情地陷入危险之中。 他想救伊卡洛斯，这总要承担一些风险。这风险可能会波及到牛仔小队的其他人，他才需要提前预知，并征求意见。 他是个成年人，他需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责任。 阿曼德笑了笑，走过来揉揉纽因的头：“至少你没有当时捡走丹鹿那样非得留丹鹿下来，而是知道问我们一声了。” 纽因还是没有变，一如十年前，几乎一样的眼神。所作所为也没有变，他还是那个把丹鹿带回来、跑去剪炸弹又单枪匹马深入双枪帮首领宅邸的家伙。 莽撞又精明的小坏蛋。 “中午我会把他们都召集到会议室，去问他们的意见吧。热水袋在仓库的抽屉里。”阿曼德留下这么一句话之后，就转身走开了。从早晨到中午，这是一段相当长的时间，也是阿曼德留给纽因的缓冲，他在默默地给纽因提供思考的时间。 无论是是否留下伊卡洛斯，还是怎样说服那群牛仔。 纽因连忙去准备了热水袋，灌入热水。为了照顾纽因，哨兵们在厨房准备了热水，时时刻刻可以使用。 纽因准备好一堆热水袋之后，抱着热水袋进了卧室，一进门就一股酸味。他皱了皱眉，还是走到伊卡洛斯身边。 那个曾经干净的哨兵显然已经很久没洗澡了，也不知道他经历过了什么，但擦澡这些事情之后再说。 纽因把热水袋垫到伊卡洛斯的脖颈和腋下，然后想了想，还是掀开了被子，扳开伊卡洛斯的大腿，放稳，把热水袋垫到了伊卡洛斯的大腿根。即使瘦了一圈，伊卡洛斯的身材也几乎无可挑剔。 但纽因无心欣赏。 看多了完美身材是一回事，他也不可能对一个不知道几天没洗澡的人有什么意图，他喜欢干净而完全属于他的身体。 准备给伊卡洛斯盖上被子的时候，纽因皱了皱眉，还是盖上了被子，只不过用手抓出伊卡洛斯的手臂，眉头越揪越紧。 ……针孔，而且显然不止一个。 伊卡洛斯在这段时间内，究竟经历过什么？ 又为什么会晕倒在牛仔小队门口？ 这一切，真的就只是一个巧合吗？ 这一切可能都需要等到伊卡洛斯醒过来之后才会有解答，或许又不会有解答。纽因温了些水，给伊卡洛斯一点点喂下，再能感受到伊卡洛斯的心跳一点点从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变得平稳。 虽然依旧十分微弱，但似乎总有一线转机。 做完这一切之后，纽因再检查了一下有没有给伊卡洛斯盖好被子，站起身来。 时间也要渐渐到中午，整个牛仔小队的会议也要开始。 他会过去和他的哥哥们讨论这个问题，关于这个晕倒在床上、甚至无法完全变回人形的哨兵。纽因隐隐约约地察觉到，这会是一个契机，一个接触到双枪帮更深层秘密的契机。 他的手发冷，心跳跳得很快。与其说是紧张，不如说是兴奋。他站起身，走了出去，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