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静好
小季再一次喘着粗气从噩梦里醒过来。 果不其然，又是一头的冷汗，和一脸泪水。小季当然明白自己这样子一定难看极了，下意识地往一旁床上一看，程允已经不见了。 那一刻他也说不出是该庆幸这个样子没被发现，还是失望程允竟然没有在房间里。 这一天难得是程允休假的日子，他原本以为程允会多在屋子里留一留的。 即使是没有见到程允，小季也不敢表现出不高兴。他深吸一口气，才发现鼻子有些堵，嗓子里也是一股腥腥甜甜的味道，毛毛剌剌的不舒服。 他捂着嘴咳嗽了一声，叫他没想到的是，咳出来的是一口血。 那血淤在喉咙里不知道多久了，颜色几乎趋近于深黑。大概是他晚上又流了鼻血，积在喉咙里，一早咳出来才是这个吓人模样。 他不敢叫人发现，几乎是立刻冲下床去洗手。 洗了手靠在墙壁上，才觉得脑袋有些眩晕。刚起床还不觉得，现在看着镜子都有点带重影。 镜子里人影长着一张像极了江临的脸。小季下意识地对这张脸展露出恶心和厌恶，这感觉逐渐加重，胃里翻腾着，他忍不住蹲下来抱住马桶干呕。 可他今天还什么东西都没有吃，呕也呕不出来什么，只是单纯发泄情绪罢了。 他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眼神直愣愣地，不知道看像哪里，空洞得不像一个活人，反倒像地狱里受罚的恶鬼。 地板的凉意丝丝渗进骨子里，浑身的温度似乎也要被一并带去，而就在这时，他听见房门打开的声音。 小季吓了一跳，从地板上一下子挣扎起来，推开门一看，是程允，身后还跟着两位意料之外的客人，陆砚秋和夏沙。 “小季？你起了？”程允看到小季从浴室走出来，挑起眉毛，“我走的时候看你还在睡就没叫你。” 小季则在见到夏沙和陆砚秋的时候就傻了，他完全没想到他们会来，当下竟然有些手足无措，程允刚刚说了什么都没听见，只傻傻地回了一句，“嗯。” 接着他就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门口的客人，也不知道动作。 程允料想这事儿恐怕被小季忘了，走过去悄声提醒，“昨天和你说过他们要来做客，忘了？” 小季停滞的脑袋终于还是转动了一点，是的，他想起来，昨天临睡前程允似乎确实提过一嘴。只是他一觉起来什么都记不得了而已。 他努力冲着陆砚秋和夏沙扬起一个灿烂的笑，“早上好。” 陆砚秋也冲他点头问好，夏沙很高兴地和他招手。 程允招招手，叫他们先进来，一边伸手去拉小季，触碰到他手臂的时候，才发现那一片皮肤冰冷的惊人。他眉头一皱，“你手怎么这么冷？” 小季勉强勾了勾嘴角，他知道是放任自己躺在地砖上才变成这样，却还是撒谎到，“被子没有盖好……” 好在程允没有深究，只是搓了搓他的手臂，然后顺手把自己挂在椅子上的外套给他搭上，“冷就多穿点。” 小季按住搭在肩膀上的外套，吸了吸鼻子，小声道谢。 一旁的陆砚秋见状，冲程允挤眉弄眼，揶揄道，“小程你可越来越像老妈子了，哈哈哈哈。” 程允冲他翻了白眼，“不会说话，就别说。” 陆砚秋毫不在意地大笑出声，笑够了才推推夏沙，“阿沙你不是说要来找小季一起玩的吗？” 小季这才发现，夏沙还挎着两根长条状的东西。女孩冲他眨眨眼睛，推着他到一边儿去了。 她把这两根长条状的东西解下来，小季一看，那是两根做工粗糙的木棍。夏沙得意的扬起眉毛，冲小季很低声的说，“小季，你不是想和程哥一起出任务，但他不同意吗？” “我看到你在沙漠怎么打那帮混蛋了，很厉害嘛！不过虽然是这样，也还差远啦，那帮海盗只是没料到你突然会反抗而已，不过嘛……”她冲小季一扬下巴，“让姐姐教你怎么打架！学成以后就可以和程哥一起出去啦。” 听到这里，小季的眼神一下子亮了。 夏沙哈哈一笑，看着地下两根简陋的棍子也有点不好意思，“哎呀，今天第一次就将就一下，不是在训练场里，搞枪不合适啦……” 她正说着，一旁陆砚秋的声音突然传来，“阿沙！下手有点儿分寸，别伤着人了！小季不愿意就算了！别强迫人家。” “知道啦知道啦，再说我也没有强迫嘛，”夏沙把小季楼在怀里，捧着他的脸转给陆砚秋看，故意高声问，“小季，你想和姐姐学打架的对吧？” 小季在她的手心里艰难地点点头。 陆砚秋看着她俩不由得失笑，他冲这边摆摆手，才转过头去和程允解释，“夏沙自告奋勇说要来教小季近身攻防，你不会舍不得吧小程？” 程允无奈地瞥了他一眼。 老友是什么意思他大概能猜到，陆砚秋是看出来上一次小季对他很依赖，又知道他是在担心小季保护不了自己受伤，这才怂恿夏沙有了这一出。 当然也不排除这是夏沙本人的主意的可能性。 夏沙看着身材小小，其实战斗力惊人，尤其擅长中短距离枪械，即使在外勤部也能排的上号，只是一直跟着陆砚秋，知道的人不多罢了。 程允看着夏沙热火朝天的把小季拉到一边，但看在小季并不抗拒，也就由着他去了。 他起身给陆砚秋泡了一杯茶，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但不知道为什么，程允现在一看到陆砚秋就会想到当时在会议室听组长说的那事，大概陆砚秋也这么在想，因为很快他就先绷不住了，“前段时间，徐将军来找我，问起你……” 这一开头程允就知道他要提的是哪件事儿了，不由得失笑。陆砚秋一看，开始还摸不着头脑，想通就也跟笑了。 没想到徐将军和王组长这对儿挚友一个暴躁一个耐心，居然都怀揣了同样的心思，甚至套路都一样——派‘间谍’刺探情报，顺带感化对方。 “行吧，那我俩也就不用绕弯子了，”陆砚秋一摊手，“小程，你是怎么想的？” 程允收起笑，沉默了一会儿，“我虽然觉得提前动手也未尝不可，但我尊重组长的考量。你呢？” “我啊，哈哈”陆砚秋也跟着笑了，“都一样呗。但如果，徐将军要打，我肯定陪着他。” 闻言，程允诧异地扬起眉毛，“也是因为……复仇？” “是，我承认有这个私心。为了夏沙，也因为我自己。”陆砚秋大方地点头，“这平权军里，谁还没跟帝国有点仇啊。” 夏沙的经历就不必说了，她现在还要等着二十岁做手术。而陆砚秋，程允当然知道他这位老友。 陆砚秋小时候，因为家里太穷，父母为了把他卖了。因为长得很可爱，被买下他的商人伪装做Omega牵到奴隶市场，打算卖给Alpha。徐将军买下他的时候，他浑身都是被人贩子打出来的伤。 这时候的他似乎也想起了这一段往事，但二十岁的他只是掩盖般，不屑地说，“嘁，Alpha做的恶心事还少么？” 程允瞥了他一眼。没有评价他对Alpha的谩骂。 尽管平权军也遇到过江瞳如和西莫这样的Alpha，但太少了。憎恨Alpha确实是平权军里很大一部分人的共识，甚至现在的平权军里，还存在着至今拒绝承认西莫的帮助的人。程允虽然受过西莫的救命之恩，也无意替大部分Alpha遮掩，他们确实都不干人事，而程允自己，他还和帝国有一本烂账要算呢。 他俩倒是齐齐沉默了，而一旁的夏沙和小季还忙的热火朝天的，一个教的起劲，一个学的起劲，时不时还能听到他们的笑声。 程允似乎也被那声音吸引了片刻。 小季做这么激烈的运动，似乎有些体力不支，就坐在一旁看着夏沙，夏沙拿着木棍一招一式地展示，一板一眼，颇为像模像样。两个人学着学着，不知道因为什么，就又一起笑了出来。 要知道，把小季接回来之后，程允还很难得见到他笑的这样开心。 但他就是莫名觉得，小季本该是这样开心的笑着，而不是一副行将死去的呆滞光景。 这安宁的场景，竟然一时间让他产生了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然而安宁注定是暂时的。 想到这里，程允禁不住长叹一口气。 几天后，他就要再次离开流放之地去帝国出任务。这次的任务并不简单，甚至可以说，情况十分凶险。 帝国对平权军也虎视眈眈了。也许等他出了任务回来，两者之间很快就会爆发一场剧烈的争斗。到时候一打起来，又不免生死相见鲜血淋漓。 这样温馨而平淡的日子，又能持续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