惶恐

    他也终于有了丝发自心底的笑意，眼睛笑得弯弯的，说：“他是谁？可以和我说说吗？”

    说完把傻三拉到一边，在河边不太安全。前面有一棵很高大的树，在冬天也是光秃秃的，只有几片枯叶挂在枝丫上，生出一丝荒凉感。

    傻三有些犹豫，他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是不是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于是他说：“你会告诉别人吗？”

    傻三的手开头碰了鞋子上的灰，这会儿又用手去摸了摸脸，李缘抬起手去给他擦，嘴上还答复着傻三：“当然不会，你告诉我这个就说明你是我的朋友了。”

    傻三这才放下心，他说话的时候很喜欢看着别人的眼睛，于是这时候他也盯着李缘的眼睛，咽了口唾沫，像是在给自己鼓气似的。

    看着傻三湿漉漉亮晶晶的眼睛，李缘想起书上看的男女对视二十秒就会产生爱情，傻三不是女人，但李缘觉得自己心里有些东西正在死灰复燃，不同于年少时烧得温吞，现在就是把他架起来烤，他心里烧得很，只有沉进傻三的眼睛里，他才能逃出生天。

    早就过了变声期的傻三声音听起来依然像个小孩，他说：“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好像他哦，他是，嗯，名字我也不晓得，他没告诉过我，”傻三说了这些就停了一下，皱着眉头接着想要怎么说，李缘已经习惯了，原来也是这样，傻三的智力决定了他的表达不会太顺畅。

    然后傻三又接着说了：“他很好看，嗯，是非常非常好看，而且很聪明，不像我。”

    天突然阴沉了下去，李缘弯下腰把傻三拉开的拉链拉上。傻三又分了心，没继续说了。

    李缘轻声地提醒他继续，“他是我的第一个朋友，我们小时候天天在一起玩的，刚开始他不喜欢我，可是因为我太想要一个朋友了，他就和我一起玩了，他对我好好的。”傻三说到这些眼睛更亮了，他仿佛回到了那个时候。

    “我们在一起好久好久，”说着傻三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脸都红了，往四周看了看确定没人，降了音量对李缘说：“他还亲过我，抱着我做羞羞的事。”

    李缘被傻三这个样子弄得邪火直冒，那一晚上的记忆和快感似乎又回到了他的身体，他想起傻三白嫩的腿根和绵软的乳头，而现在这个人就在眼前了。

    傻三不自知，仍然自顾自地说着：“他弄得我有点痛，但是好舒服哦，他还说我是他老婆，我问他老婆是什么意思，他还给我说就是要一直和我做这种事的意思。”说完这些，傻三突然就低下了头，吸起鼻子来。

    李艳还沉溺于自己的幻想中，听到傻三的抽泣声，才急忙去看傻三怎么了。

    傻三擦着鼻涕，衣袖上湿淋淋地一团，但是他还是在断断续续地说：“他前天晚上还在给我说这些……第二天就走了，看都不看我一眼，我，我知道我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傻子，可是为什么他都要嫌弃我，都要丢了我。”

    像是一鞭子抽在李缘背上，他抱着傻三才站住，他没想到，自己的冷漠对傻三造成了这么巨大的伤害，傻三说得对，自己也和别人一样，心底是有些看不起傻三的，他在离开之后的无数个夜晚宽慰过自己，他一个傻子懂什么情情爱爱，过两年没忘掉自己都算好。

    李缘没这么鄙弃过自己，小时候他爸虽然不落家，但家里的经济情况也算得上不错，他长得又好，成绩又好，在学校就是出风头的人物。虽然后来一个好好的家被他爸糟蹋完了，但是刻在骨子高人一等的感觉却竟没有从李缘的性格中改掉，他看不起那座贫穷的小村庄，看不起势利排外的村民，也看不起学校里邋邋遢遢的农村小孩，他觉得自己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所以，虽然傻三那么虔诚，那么热忱，他依然觉得自己不应该被束缚在这里，他不值得李缘为他作出停留，他才能心安理得的在外面呆几年都不曾回来。

    李缘慌乱地去擦傻三的脸，他无比害怕傻三听到自己是“他”时转身跑掉，原本他想借这个机会试探一下傻三的态度，如果合适就直接告诉傻三自己就是“他”，然后两个人重归于好。

    现在看自己哪来的脸要求傻三记得他。

    傻三像是意识到了自己行为不太合适，他用力吸了下鼻子，扯出一个笑，说：“我们回去了吧，我妈要回来了。”

    李缘没有动，他只是抱着傻三，那么用力，弄得傻三有些痛了。

    但他好像也能感觉到李缘的悲伤，他也伸出手，像哄一个小孩，一下一下地顺着李缘后脑勺的头发，然后又去拍拍他的背。

    傻三依然像原来一样慷慨温柔，世界每天都在变，没变的却好像只有这个脑子有问题的傻子。

    冬天穿得厚，傻三的棉服上有一滩水渍，但是他感觉不到，也看不到。

    来时的好心情已然全无，李缘有些后悔为什么要让傻三说这些，如果可能，他希望傻三只做一个最简单嘴纯粹的傻子。

    回去的时候天有些黑了，傻三的手擦了眼泪，河边没太阳了风又有点大，李缘摸了下凉得像块冰，他把傻三的手放到自己的手心里，再揣进兜里。

    傻三哭够了，这会儿像是有些犯困，他靠在李缘的肩膀上，李缘现在比他高了一个头还多一点点，傻三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

    走到大路上之后，李缘停下来，俯下身让傻三趴上来，自己背他回去。

    傻三自然没拒绝，他这会脑子晕的很，巴不得不要走路。

    傻三还是很轻，这么些年了，不光年岁看上去没长，身上的肉也没长。

    李缘走得很慢，他感觉到傻三温热的身体和咚咚的心跳，和他的心跳声一唱一和，就好像它们紧贴在一起，有一种诡异的满足感和幸福感。

    冬天出来散步的人很少，没有路灯的水泥路上，只有两个人的身影，傻三睡得人事不省，李缘却无比希望傻三可以就这样睡下去，这样他就可以把他背到家里，背回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