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何湘】是这样的吧，妈

    苏沉浊到家的时候快八点了，他们家在六楼，他没有坐电梯，直接走的楼梯，反正能迟一秒是一秒。他迈着近乎停滞的步伐，双腿灌铅似的，一步一抬脚地踩着台阶，但六楼说到底也没多高，终究是要到的。

    他刚踏上最后一级台阶，他们家那扇暗红的门自动开了，屋里的人像是预料到他走楼梯的习惯，一直等在门后方，只待上楼的脚步声响起。

    门开了个缝隙，露出一个头来，先是警惕地朝四周看了看，目光又落到苏沉浊身上，“宝宝，怎么回来这么晚。”

    苏沉浊没说话，拉开门跨步走进去。

    那人见苏沉浊已经进来了，立刻关上门，插上倒锁，又往门把手套了几层铃铛挂坠，这样一旦有人想要进门，必定能惊醒屋内的人。

    “饭都快凉了，赶紧洗个手来吃。”那人念念叨叨地进了厨房，不一会响起了抽油烟机的嗡嗡声。

    饭桌上两人吃的很沉默。

    好像大家已经习惯了这种“食不言寝不语”的状态，也没有人觉得尴尬，即便苏沉浊从进门到现在为止一句话都没说过。

    “宝宝，你今天去见谁了呀。”那人状似不经意地问道，眼神飘渺不时观察着苏沉浊的表情。

    “我没有见别人，就在悦心广场坐了会。”悦心广场就在“舒安”咨询室的对街，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苏沉浊不想承认他每天都跑去见俞疏安。

    “你要听我的话，和外面的人少说话，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真心的，只有我才对你好，知道吗。”那人苦口婆心地劝道。

    苏沉浊嚼着嘴里没味的饭菜，苦涩的口感越来越浓重，这菜并非真的没味，只是他很久都尝不到饭菜的香味了。

    那人见苏沉浊又沉默下去，不想错过这个交流的机会，便趁热打铁道：“马上中秋了，你三姨妈叫你和我回家去，吃个团圆饭。”

    本以为苏沉浊会依旧没什么反应地默认，谁承想他撂了筷子，猛地站起来，座椅在瓷砖地板上磨出刺耳的声响，打破了这顿沉默的饭局。

    “我不回去，我劝你也别去。当然，你也不可能听我的话，你那个好姐姐不管对你做什么，你在背后，在我面前一遍一遍数落她的不是。转头，又唯她是从。”

    苏沉浊一字一句狠狠地说道。

    “是这样的吧，妈。”

    何湘女士微怔了两秒，她很久没听到儿子这样的长篇大论，面对几近指责的话语，她眼圈红起来，脸上铺满委屈的神色。但没过多久，那股委屈又消失不见了。

    阴霾漫上她的眼角，声音也变得尖锐起来，“你今天是不是去见什么人了！”

    苏沉浊不欲再争辩，他深吸了一口气，快步走到房间里将门锁了起来。

    外面女人的声音依旧不断穿透门板传进来。

    “苏沉浊，妈妈给你说了多少遍啊。外面的人信不得啊，多危险啊，你怎么就这么单纯这么傻呢。”

    “他们都是有目的接近你的，他就是想折磨我们两个人，让你不听我的话，让你远离我，你相信我啊。”

    说着说着带上了哭腔。

    “宝宝，你要听我的话啊，不要跟别人说话。”

    “乖，你在家再多待两年，别到处乱跑。”

    大抵是苏沉浊没有任何回应，何湘的声音从啜泣变成了愤恨，她用力砸了几下门，厉声叫道：“你就是想抛下我跑了是不是，苏沉浊你别做梦了！”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声音终于停了。苏沉浊躺在床上，抱着一只大熊，感觉胸口闷得慌。一阵干呕反上喉咙，他最近吃的东西越来越少，其实胃里空荡荡地不舒服，但是怎么也吃不下饭。

    他费力地咳了几声，又抱紧怀里的熊昏沉睡去了。

    如果能这样睡下去不醒就好了。

    这一觉就到了天亮，他昨晚睡之前也没关窗户，清晨最刺骨的冷风就那么灌进来，苏沉浊却不觉得冷，冷冽的空气让他的大脑变得清醒，吹散了昨夜的阴霾。

    今天又是阴天。

    他打开钱包，翻开那张夹层里的名片，拇指在“俞疏安”三个字上摩挲，那名字好像带有魔力，通过皮肤表层的细胞传递到大脑，给焦迫的神经打了一针镇定剂。

    －

    五点三十分。

    苏沉浊站在悦心广场的花坛旁边，他在这里坐了十五分钟，手里握着那张名片犹豫不定。

    十分钟后，他还是走到了“舒安”咨询室门口。

    大约还有十米远的距离，他看见了俞疏安，男人穿着白色衬衣戴着眼镜，手里还夹着一叠纸质材料，微笑地站在门口和一位女生聊天。

    两人简单地聊了两句，女生微微鞠了个躬就离开了。

    俞疏安注意到不远处的苏沉浊，他勾起嘴角，主动走近，“今天要进来坐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