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战败(剧情)
陆云夺觉得那是梦,又好像不是。 恍惚间他似乎又回到了“墨提斯号”战舰之中,在主舱室的操作台前守护着U103行星上的子民。 这场位于星系边缘的仗打得极久,副驾驶王璟是新上任的中士,他的身体素质顶多算及格,在操控椅上连续做了十几个小时以后便有些乏了,“墨提斯号”险些失去平衡,连带着包围着她的六十四艘战舰都一头雾水,以为要调转方向。 后来陆云夺代替他掌舵,与善于打游击的敌人——“半人马星群”斗智斗勇,几个小周天以后,由他带领的战舰群终于趋向平稳,甩掉了那二十几只恼人的臭苍蝇。 “队形不变,先绕他们。”陆云夺把位置让给另一位持有驾驶执照的小兵,到一旁的椅子上稍作歇息。刚打开一瓶帝星联邦赞助的航天纯净水,就见一瓶土黄色的“李渡古灶”伸到了眼前。 这是古东方的酒,在现在的帝星联邦千金难求。 “中尉先生,给个面子?”王璟朝他挑了挑眉。 一旁的小马一听,骂道:“得了吧,还想要酒驾是咋的?你不行,中尉还得替你呢!” “滚你的,谁说我不行?老子行着呢!……陆哥,别理他,咱们轮番上岗,我缓一缓还能上,你就喝一口,一会睡一觉,前面交给我,保不准你睡一觉就可以回家了呢!”王璟去调试空调,想再提升几度,“冷不冷?我看门缝里都结霜了!……怪事。” 气温骤变,主舱室里的恒温装置似乎失去了控制。 …… …… 画面一转,陆云夺接过了一瓶烈酒,对瓶吹了一大口,灼热的液体顺着喉管浇在了胃袋上,火辣辣的,将浑身上下都烧了起来,激得他忍不住捂住嘴咳嗽,但却还想喝。 其他列兵也加入其中,他们这支队伍总共就六个人,每个人多多少少有着古东方的血统,都是黑眼睛黄皮肤,共同语言也多,凑着压缩饼干跟火腿罐头喝嗨了,列兵李威抓着陆云夺的手嚷嚷着要给他“算命”,气氛大好,使陆云夺绷了两个月的紧张情绪稍有缓解,他顺从的展开手掌,嘴角的笑还未散去。 王璟嚷嚷:“中尉先生笑了、笑了!!” 手掌还瘫在李威手里,紧接着李威的声音传来,说的尽是一些“非过江之鲫”、“平步青云”之类的古话,陆云夺听得懂,但也只觉得是下属对上司的献殷勤、拍马屁。李威还给他算了姻缘,说他的感情线特别乱,有一条两条三条……总之看不明白。 小马笑骂:“你他妈说啥呢?咱中尉可不是那种朝三暮四的人……你这算命的本事在哪学的啊?到底准不准啊?” 李威逞强道:“当然准了!这可是我爷爷的爷爷传给我爷爷,我爷爷又教给我……” 王璟:“算了吧,你爷爷的爷爷跟你爷爷听见你这么算,棺材板都能立起来!!” 众人又是哄堂大笑,陆云夺也不生气,他有些醉,根本没把李威的话当回事。 他脑袋里颠三倒四的,全是什么“爷爷的爷爷”…… …… …… 画面再一次动摇。 变幻莫测间,主舱室的观摩玻璃外,视野中的三十几架联邦战舰开始分解。 是的,分解。 它们像回到了物质最原始的状态,渐渐散落成无数的砂砾,纷飞在虚无缥缈的空间中,消失在浩瀚的宇宙边际,不见踪影。 金属外壳分崩离析之后,内芯的机械开始出现大规模的爆炸,那些“轰隆”声是陆云夺自己脑补的,其实他什么都听不见,宛若隔着上千米的真空在欣赏一场无声的烟花表演,呲花在漫无尽头的紫色苍穹中一朵朵绽放开来,在陆云夺苍白的脸颊上映射成橙红色的光晕,璀璨又明艳。 他的酒全醒了,嘴唇开始哆嗦。 但现在不是哆嗦的时候。 “半人马星群”,一个连恒星都没有、只能漫无目的漂浮在宇宙中的星际部落,居然联合了虫族,在联邦星系的边缘丢出了数十颗鱼雷,上面可能还载着某种变异幼虫,使他的战队在短时间内被摧毁、吞噬。 这是一场预料之外的败仗。 …… …… “小马,去后勤舱室,把物资转移到‘船’上!……李威,轻点航服的数量……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陆云夺还在力挽狂澜,操控着方向摇盘,却只能往东摆动,其余按键早已失灵。 场面一度陷入混乱。 “提莫斯号”虽然未被导弹所集中,却被太空垃圾与机械碎片所刮坏了副翼,底盘也被顶出了裂痕。 此时舱外的温度早已达到了前所未有的“-97℃”,主舱室受到了附近鱼雷的影响,正在逐渐失温,陆云夺却渗出了一后背的汗,说不清楚是冷还是热。 操控台的屏幕已经红了一大半,放眼一望全是“高危警报”,“嘀嘀”声不绝入耳,系统漏洞扩大,警示音也没了节奏。 李威火急火燎地把航服拖进主舱室,虽然不想开口,但这种情况还是该老实汇报状况:“中尉,航服只有……五件……氧气瓶……也是……” 陆云夺差点忘了,李威是最近加入的实习生,救生装置根本没算他的份。 一时间,舱内无语。 不过,来不及思考了。 警报声一拨高过一拨,使人心烦意乱。 隐约间,大家好像知道中尉先生会做出的决定,这个人说一不二,绝对会拼尽全力保护好他的下属。 果然,陆云夺只思考了半分钟,便吩咐道:“先换衣服,上‘船’之后,王璟,你带队,不要直奔主星,从西边的小星云处迂回过去,他们不可能追来,我会放出信号,吸引他们往东行驶。” 谁都没有说话。 陆云夺早已失去了耐性,他大喝:“还愣着做什么!集合!十分钟内把衣服穿好!谁敢违抗军令?!” 王璟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才同其余四人一起换好了宇航服。 没时间犹豫了。 …… …… 王璟想抱抱陆云夺的肩膀,可他不敢。 最后,他郑重地敬了一个军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令航服的头罩上结了一层薄雾。 不可以哭。 想说些什么,喉咙却像被卡住了一般,呼出来的只有残留的酒气。 “中尉先生,保重。” 陆云夺摇摇头,笑道:“狄瓦诺万岁。” 元首狄瓦诺,万岁。 …… …… 这一场绚丽的烟花表演似乎并没有停止的迹象。 陆云夺放出信号,将“提莫斯号”调整成自动驾驶的模式——即使是这样,其实“提莫斯号”也哪都去不了,她方向失控,羽翼失重,只能无穷无尽的向东漂泊,脱离轨道,在无名的星系中等待她最后的宿命。 虫族就快注意到她了。 “主舱室即将烧毁,请尽快撤离。” “哔,哔,哔——” “倒计时17分38秒12。” “哔,哔,哔——” “倒计时16分38秒12。” “……” 陆云夺看见椅子旁摔倒的那瓶“李渡古灶”,酒洒了一半,还剩下瓶底那么高。 这辛辣的液体在两个小时前,还曾给他们带来快乐。 他走了过去,将酒瓶捡起,仰头“咕噜”喝了一大口。 主舱室的框架在坍塌,舱底的裂纹在逐渐增大。 到头了。 陆云夺又喝了一口酒,将嘴唇轻轻的贴在了观摩窗的玻璃上,像在亲吻他心爱的姑娘。 “倒计时9分整,请您尽快撤离。” “请您尽快撤离。” “请您尽快——离——哔——” “……” 他心爱的姑娘在催促他逃出升天。 可是他又能去哪呢? 墨提斯这个姑娘在最后会弹出她的安全气囊,把所有心率稳定的生物挤出主舱室。 这样,陆云夺就会孑然一身,漂浮在银河之中。 他没有航服,如果从战舰里走出来,首先,他将有15秒到2分钟的生活时间,在这段时间里,由于缺乏气压,他身体里的水会开始膨胀。如果他屏住呼吸,肺部的空气会扩张,他的肺部将会破裂,可以保持两分钟清醒。几乎瞬间,宇宙辐射会灼伤他的皮肤;但是,他的死亡很可能是由于窒息而导致的。 最后与极光融为一体。 所以他选择跟墨提斯患难与共。 她是他的战将,是他的朋友,是他的爱人。 她是聪明的美丽女神,有预言能力。曾帮助宙斯夺取王位,后来被宙斯诱惑,失身于他。最后葬身于宙斯腹中。 看啊,到头来,她还是没能改变她的命运。 陆云夺看着玻璃之外的烟花不断爆破出一个又一个小型飞船,数不清有多少生命在这场艺术中陨落消逝。 无数的“半人马群”族人开始试图着陆U103行星,U103沦陷了,他没能守护得住。 好想跟李威再说上一句话。 别算命了,不准。 命这玩意,经不起算。 还有,他……好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