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里的马蹄声（八）
格里弗斯找弗莱明已经有几天了。 那个小笨蛋什么时候才能省点心。他想。 克莱蒙特也陪着他找了好几天，什么也没说。该死，要是他没有自作主张，带着弗莱明大老远地跑到雾影森林这边来，采什么狗屁草药。弗莱明是不是也不会走丢？ 雾影森林这么大，那个傻子会不会……别这么想，格里弗斯。 “这里有人来过。”克莱蒙特说。 “会是弗莱明吗？”他问道。 克莱蒙特没有回答。 这是他第五十四次问同样的问题了。 “看，前边有个洞穴，弗莱明一定就在那边。”他自顾自地说，“我们马上就能找到弗莱明了！” “等等！” 一个怪物从洞穴里走出。格里弗斯吓得扭头就跑。 “啊啊啊——”怪物叫了一声，追赶着格里弗斯，然后将蓝眼睛的年轻人扑倒。 “救我，克莱蒙特，救救我。”格里弗斯喊道，“该死，你这怪物！” 怪物咿咿呀呀地喊，格里弗斯倒在地上，对怪物又踹又踢。 怪物朝格里弗斯发出奇怪的音节，站起身。格里弗斯连滚带爬，眨眼间就跑到密林深处去了。 怪物看着格里弗斯的身影，停止了嚎叫。 “弗莱明。”他轻声对怪物说。“我这里有副牌，要来一局么？” 怪物没有说话，长长的管状物耷拉着。 他一边给自己发，一边给怪物发，还没发完，怪物就将扑克牌掀的到处都是。 他坐在怪物旁边。林子里静悄悄的。 「我的主人，您可没这样安慰过洛伦，嘻嘻。」 「他和你不一样。」 「嗯哼？」 漂亮的幻影突然现在怪物旁边，这里看看，那里瞧瞧。「他哪里和我不一样，我的骑士？」 怪物似有所觉，也盯着幻影看来，还准备伸手去碰对方。 「就是这样。」他耸耸肩。 「我们之间触碰的还不够多么，骑士大人？」幻影飘荡过来，倚靠在他身上。 「你有办法让他恢复成正常人的样子么？」 「这得看你，我的骑士。」 他摇摇头，看向弗莱明。怪物正盯着他看。 “一个鬼魂。”他说。 怪物低下头，坐在原地，不发一言。 「人家才不是鬼魂呢。」幻影环绕他，细长的指甲在他脸上摩挲着，红色蔻丹在余光里如同火焰，烧灼昏暗的树林。 “嘻嘻，你想变回来么？”甜甜的声音从他嘴里传出。 怪物猛地抬起头。 “来，把手给我。” 纷纷扬扬的触须颤动着，从弗莱明的身体顺着他的手臂延伸到他的躯体之上。厚实的甲壳分离，长出白色翅膀，跟随蠕动的黏液一同转移。哦，新的面具，新的小可爱迫不及待地想要亲吻他。 温暖的，腐蚀掉那烦人的外衣。 亲密的，献给他的食物。 哦，在流淌。 “弗莱明。”怪物呼唤。 从温暖中逃离的年轻人仍在颤抖。哦，剩余的礼物不肯逃离。 身上各处，触须欢呼着，和原有的藤蔓纠缠在一起。黏液侵入一切，涂抹到每一寸，仿佛在肥沃土壤。 哦，嘴巴里的新朋友不断扭动。 嘻嘻，好孩子。 克莱蒙特好开心。 致密的甲壳包裹着他，他轻轻抚摸，哦，就像他本来的皮肤一样。长着翅膀的甲壳爬到身下，套住那多余的藤蔓。 哦，他在飞翔，世界在爆裂。 旁边的弗莱明不断颤抖着，两眼泛白，已然神志不清。 “嘿，小家伙，你想留在他身上么？”他问道。 「嘻嘻，我的主人，你就这么贪心么？」幻影趴到他怀中，仰着漂亮的脸蛋问道。 附着在他脸上的触须与藤蔓不断蠕动爬行，奇怪的面具，还是他真正的脸庞？ 哦，克莱蒙特。 一张白净的脸从怪物的躯体上浮现。 克莱蒙特?汉默看着他怀里的幻影，露出诡异的微笑。 昏暗的森林里，人影从背篓里拿出一件白色长袍披在身上，当然，还有他的手杖。 “莉莉丝。” “我的主人。” “好久不见。” “大人，我一直在您身边。” “叫我克莱蒙特，莉莉丝。” “克莱蒙特大人。” 可爱的小魔鬼躺在他的怀里，迷恋地抚摸着他的一切。 他看着躺在地上的人类，长满眼睛的触手仍盘绕在对方身下。 “算了，就让它继续待在那儿吧！” 身下有东西在不断蠕动，他睁开眼睛。一个陌生人正坐在他旁边发呆。 “你是谁？”他问道。 “克莱蒙特?汉默，弗莱明。”陌生人回答。 “你的脸……”他还想问，对方递给他一件衣服。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光溜溜的，还有一条可怕的东西缠在他身上。 他立马站起身，手忙脚乱的想要将这东西给扯掉，结果手刚一碰，他就情不自禁地呻吟起来。 留着它吧，它是你的。他听见有声音对自己说。多舒服。 他停下来，看着那可怕的东西上滴溜溜乱转的金红色眼睛，下意识地去轻轻抚摸它们。哦，陪伴他的只有这东西了。 怪物的眼珠在手下滚动，湿润的黏液像是特别的泪水。 有咿咿呀呀的声音对他说着些什么。 克莱蒙特看着弗莱明走回之前的山洞，叹息了一声。莉莉丝也出现在他旁边，难得的没有做些奇怪的事情。 “你想过变成人类有多困难么，莉莉丝？” “可是，我的骑士大人，我天生就有人形耶！”漂亮的小魔鬼咬着手指，一脸苦恼的样子。 “你的部下和你说过么？” “他们也天生就有耶……”莉莉丝更苦恼了。 他强行抑制住触须的颤动，默默地看着树冠间显露出来的一颗明亮星星。 远处的山洞里传来怪物的呻吟与呐喊，巨大的吼叫与痛哭声惊起一片鸟群。 “我这里还有一副牌，要玩牌么？”他对仍在思索的小魔鬼说。 “好呀好呀。” “莉莉丝，亮一点。” “大人，再亮一点我就能看见你的牌了。”漂亮的小魔鬼说。 黑暗的森林中，一只怪物发着光，一个长袍人借着光在打牌。远处的山洞里，不知道是人还是怪物的声音哭喊着，扰乱暗夜里的从未拥有过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