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 “祭祀?” “祭祀。” “太——好了。” “当然,我们能做的只不过是从现象中提取出规律,但对于幕后的规则究竟是如何运作的尚不可知——” “——没关系的。只要有用就没有问题......血祭,血祭有用就太好了。” 宝物殿守护者像是已经无法忍耐了一样地发出叹息。 在宝物殿里,恶魔和二重幻影交谈着。 距离安兹大人匆匆忙忙地从纳萨力克跑出去到现在为止已经有接近两个月的时间里了。现在距离这个世界的新年还有不到半个月。可以说,在这四五十天的苦难日子里,潘多拉·亚克特每天都过着生不如死,如在地狱的生活——虽然说他身边的两个同僚理论上而言都是地狱住民,但这丝毫不能减轻二重幻影的痛苦。 被留在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独自面对其中一只恶魔的艰辛着实难以启齿。即使是作为暂代理人就如此的煎熬,更让潘多拉·亚克特下定了要让父亲大人在外面好好休养的决心。而事实证明他在是对的——在日复一日,一天比一天更加胃痛,恨不得变成猫咪在宝物堆里睡大觉的生活中,遥远的伊万夏大森林里竟然传来了父亲大人的[讯息(message)]。 自比无法像雅儿贝德那样一头拱进天花板的潘多拉在那一刻狂喜着在地上打滚,在金币的海洋中畅游。离开大坟墓前只说是看到了某种可能性的恶魔在带着父亲大人远去后竟然真的做到了恢复父亲大人的魔力,哪怕仅仅是一点微小的希望也足以令潘多拉振奋精神。 不过,无论是潘多拉·亚克特还是迪米乌哥斯,都不是那种仅仅看到了好的表面结果就会放弃追根溯源的庸人。 “安兹大人的记忆出现了很大的问题。具体来说,其中一个明显的特征就是将梦境与真实的记忆所混淆......这一点甚至发生在了目前的人类躯体上。” 潘多拉将早已准备好的道具放在桌子上。 由过去的无上至尊们精心收集,或是亲手制作出来的道具,其中自然有包含“梦”之要素的宝物。 “现在安兹大人还在安睡吗?” “是的,有佩丝特妮照料,安兹大人很快睡下了......” “嗯。对于安兹大人这样的魔法吟唱者而言,记忆是非常重要的。就如翠玉录大人和乌尔贝特大人所记录的那样,‘梦’在多种学派中都象征着本我的释放,同样也是作为魔法吟唱者的精神脱离肉身,前往魔法女神的国度、幻梦境、或是其他相似名称的纯魔力世界的通道。”潘多拉·亚克特像是很精通魔法般地解说起来,“毋庸置疑的,如果记忆受到了损伤,释放魔法就会成为不可能的事情,因为无论是口头上的咒语亦或是肉身内的魔力回路都有赖于记忆的巩固......不过,安兹大人除了突然变作人类之外,并没有受过什么巨大的创伤。安兹大人究竟是梦到了什么呢?” 迪米乌哥斯挥了挥手。眼前的桌面上立刻出现了像是画卷一般的物品。 很显然,这是五六张类似于“绘画”的作品,或者干脆说就是几张画。 “使用从宝物殿中出借的道具后得到的也只是这样的结果。我想知道你的直观感受,所以不便先说出我的看法。” 请吧。迪米乌哥斯这样示意。 潘多拉·亚克特开始端详起这些画卷来。 第一张散发出不祥的猩红气息。让观者仿佛能闻到浓浓的血腥气。画面上究竟是什么也看不出来,不过似乎与肉块,鲜血以及死亡等不祥之物有关。 第二张则是类似于描绘田园旅行的画面。和上一张截然相反。潘多拉·亚克特从宝物殿里掏出的道具垫在独自入睡之人的后脑勺下,能够自然而然地凝结出类似于入睡者梦中所见所想的“结晶”。这一张画卷上凝结出了类似于麦穗,又像是金箔的金色片状物。从大局上观察倒是能看出天与地的分界线,建筑物与田野的分割。画纸的上部晕染开一团蓝色,恰似秋高气爽,万里无云的晴空。 潘多拉·亚克特拿出一把刀片,小心翼翼地刮开那些金色片状物。在明快辽阔,如诗如画的金色画卷下,道具的本体已经变作漆黑,极度扭曲的线条交织在一起,充满了憎恶,怨恨,和不甘心。同样有片状物的存在,另外尚能隐约看出个近似人类的面孔。 第三张则是一滩乱七八糟的色彩。高度抽象,完全无法辨别出究竟是什么。让光透过这张纸,会观察到色彩在流动,如同万花筒。 第四张宛如大海的碎片。像是要蠕动着触手从画卷中爬出的怪物迎面对向潘多拉没有五官的面孔。二重幻影拿出放大镜进行观察,发现这个如同无数手臂,双腿,眼球,舌头纠结在一起的怪物中有着无上至尊们的面孔。这一张画卷被制作成了层叠嵌套结构,潘多拉捏着最上层的薄片向上一拉,便看到在层层的纸页间夹着一颗赤红色的心——被纸页分割出无数裂纹。 第五张是彩绘玻璃。无数的孩童穿着白衣跪拜在一张铺满橄榄树枝和苹果花的床边。一个貌似女性的“天使”高高地举起手臂。床上躺着逝者——枯槁的身体,纤细的手臂,发黑的皮肤。每一个孩童的脸都被绘制成痛苦地闭上眼睛,张开嘴大声哭喊的形态。但床上的“死人”却怒目圆睁,似乎并不甘心就此逝去。 第六张是被烤的焦黑的纸片。除了能够看出它确实是被烧焦之外潘多拉·亚克特看不出任何东西。 “......首先我要说出来,因为高阶二重幻影,哎,我没有做过梦这种东西,更不用说什么翠玉录大人记录的清明梦,控制梦——因此对于什么信息应该无视什么信息才是重点这样的事,完全不了解。” 潘多拉·亚克特摊开手臂。 “不过——哎?哎?!!” 噼啪。噼噼啪啪。 突如其来的情况让两个人都怔住了。之间那张被潘多拉捏起来过的深海碎片开始发出不祥的碎裂声音。紧接着,就在连迪米乌哥斯都来不及使用特殊技能[犹大之冻结]前,那颗血红的“心”就噼里啪啦地碎裂开去,霎时间桌子上便多了一小堆亮红色的晶块—— “......啊?” * “我们要回去吗?” 在迪米乌哥斯开口前,安兹率先打断了他的话。 在几天前迪米乌哥斯就已经委婉地暗示过这个话题了,但安兹也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答复,或者连同委婉的暗示这一点也是他梦到的东西。 因此,在一个夜晚,安兹主动提出了话题。 面前的守护者露出了略显犹豫的表情。规规矩矩地坐在床上谈事这种莫名其妙的规矩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又是谁先做出来的,总之它现在成了安兹和迪米乌哥斯谈论纳萨力克的相关事情时的标准办法。 然而当安兹向前探过身去时,守护者的身躯不由自主的向后瑟缩着。安兹抬手将迪米乌哥斯的眼镜摘下,宝石眸子有些不敢对上安兹漆黑的双眼。 “......理由呢?” “是,第一点是出于安全方面的考量......龙王国的溃败时间已预订在这五天之内。一旦龙王国被攻破,龙女王的保命绝招也将释放出来。从教国处获取的情报显示龙女王掌握着某种大规模伤害性的魔法,因此即使是在伊万夏大森林南侧,也不能保证一定的安全。返回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是最稳妥的选择。虽然还有其他方案,但从安全性上而言都比不上这个。” “第二点呢?” “......” “......不用说了。” 安兹抬手按了按守护者的肩膀。顺应着主人的意思倒下去的守护者充当了人肉抱枕,压在他身上的主人发出了一声介于犹疑和否定之间的叹息,他并没有生气——但同样也对归返大坟墓抱着悲观的态度。 悲观的理由有两个。不过,在主人的手札上大概只有一个吧。 那就是他们之间的,关系,的问题。 (但是我不想回去啊.....可是,这种想法怎么能说出来......) 安兹闷闷不乐地拽着身下守护者的衣服。 没有否认就是默认。迪米乌哥斯不可能不懂这个道理。 所以刚刚的话题已经揭过了。现在只是安兹一个人——大概——的发脾气时间。 既然拿不出更好的方案,就不要对着已有的最完美的策略乱发脾气。如果连这种简单的道路都不懂,安兹又怎么可能平平淡淡地度过曾经的社畜生活。 但是,对于即将承担的责任的不安感,依旧让安兹忍不住地想要回避。 (......虽然这本来就是应该由我来承担的。) ......在王座之间擅自修改了雅儿贝德的设定。 然后现在已经和别的——而且还是同性——建立了恋人关系。 这其中的痛苦绝对不能向外人道。不如说,一旦说出来了罪孽感就会指数级飙升。 如果可以这么做的话,安兹倒是想把自己的脸皮抓破。 现在想来,除了隐瞒之外别无他法了。但是矛盾并没有化解,说来说去都是安兹从一开始就做了让自己追悔莫及的错事,才让现在的自己不得不向三个人忏悔——雅儿贝德,迪米乌哥斯,还有虚晃一枪便让他痛不欲生的翠玉录桑。 (不,翠玉录桑就算了。毕竟已经......) 不过,本来翠玉录桑也不可能接受安兹的道歉什么的。已经度过了自己的人生的家伙对着还在痛苦地活着的人有什么发言资格啊? (哎,怎么办......算了,怎么惩罚我都无所谓。未来发生了什么事都是我的责任——哎,根本没有能力担责的我又在自欺欺人个什么......) 被自己种下的孽果吓得脸色惨白,哭着质疑人生缩到墙角去的家伙绝对不会被安兹所喜爱。 “啊!......” 突然一个激灵坐起来的主人将迪米乌哥斯也吓了一跳。 “安兹大人......” “——这段关系。我是说,这种恋人的关系。” 安兹脸色惨白地看着迪米乌哥斯。 “——必须要继续维持下去。懂了吗?” “......是,安兹大人。” 眼前的恶魔像是被震撼了一样紧紧握着他的手。哪怕能咬断舌头也没有意义了,所以安兹继续说下去。 “变心之类的先不论......如果迪米乌哥斯敢变心......不,如果你想要去恋人别的人的话,也要清楚地向我说明情况。不然这样的关系就会一直维系,直到我死掉为止。明白了吗?” “明白了。我是不会变心的,安兹大人。” 如果迪米乌哥斯恋上了别人,那一切就毫无意义了。想象一下那种画面就让安兹萌生了去死的念头。 “无论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用什么方式相处,都不意味着我们就结束了......” “是的,是的,安兹大人,请您不要紧张......” 迪米乌哥斯翻身把铃木悟压回床上。安兹并没有从这句话中听出欣慰之类的情绪,这多少让他自己欣慰了一些。 “今天也不睡觉啊......” 安兹喃喃地说。 迪米乌哥斯已经连续数日没有和他同床共枕过。当然不是因为闹矛盾了,而是繁重的工作让恶魔只能做到耐心地把安兹哄睡,然后起身去处理公务的程度。结果,安兹在噩梦中惊醒,甚至以为自己快要死了的次数略有上涨。 但是龙王国的事情似乎已经达到一个爆发点了。本来想着结束之后好歹能清闲一些,但现在又要回到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去...... “今天我也不想睡觉。让我陪陪你吧?” “唔,安兹大人,充分的睡眠是......” “我不想再做梦了。本来就睡不好,不如多看看你。” “唔,悟......好的。安兹大人。” 让迪米乌哥斯哑口无言也算是铃木悟现在的乐趣之一。恶魔十分擅长应对精细的语言,却对率真的表白没什么抗性。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睡不好的缘故,最近安兹总感到有些头晕目眩,食欲也略微不振,平日里本来也是吃的清淡的食物,不知怎么现在却更加吃不下东西了。 “去忙你的事情吧。我要沐浴一下,自己洗就可以了。” 这么说着,将守护者轻轻推开的安兹光着脚走向了浴室。背后的迪米乌哥斯像是有些困惑。让主人光着脚自己去浴室,现实里的迪米乌哥斯绝对不会做这种事吧...... 但是在梦里,一切都有可能。 安兹把自己反锁在浴室里,狠狠地锤了一下壁砖。 (可恶!可恶!!啊.......) 怎么办,今天的他还是在做梦。 * 安兹能够确定的最后一件确实是发生在现实里的事情,应该是他梦见自己已然濒死,结果在现实中也出现了同样的濒死反应,结果被迪米乌哥斯慌乱地抱回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这件事。 然后,究竟是怎么睡着的,这件事安兹也记不清楚了。总不可能是因为变成猫的潘多拉·亚克特跳到了他的脸上,让安兹直接昏迷了吧? “但是!为什么要用这种梦来折磨我啊?!” 安兹在心中怒骂着。 起先,是安兹以为自己已经醒来,接着便离开了没有别人的卧室。如果当时能意识到不正常说不定还能立刻醒来,但安兹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很快让安兹明白了这是个梦......简单地说,就是又被夏提雅的枪狠狠扎了一把。 梦中的疼痛感不能算数。但当安兹从恍惚中再次能够控制自己时,周遭的“景色”一下就转变为了秋日里如诗如画的帝国乡野风光。 ......在现实里已经是白雪皑皑的冬季了。然而在梦中却还是秋天。这和他在现实中被夏提雅刺杀的时间勉强能够对上。 但是...... 在这里,并不是迪米乌哥斯回来救了他......具体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安兹也只能感应到朦朦胧胧的碎片。 等他在梦中“清醒”的时候,事件已经发展成了“安兹”对守护者们都失去了信心,目前正在雅儿贝德的陪伴下游览人类国家,似乎正在选择在哪里了却余生。 和格外温柔的雅儿贝德游览世界。这听上去似乎也不坏。但是,除了雅儿贝德之外并没有出现任何守护者这一事实,却让安兹极度不安......准确的说,迪米乌哥斯到底去哪里了,现在以恋人规格陪在他身边的雅儿贝德到底是什么,这两个问题让安兹非常难受,更何况这完全只是个梦,却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不过,既然是安兹自己的梦,那也必然能被安兹所改变。梦境的内容似乎是随着安兹的心意所变化,在帝国的边境上,马车受到了伏击......在这种只能用“这是安兹的梦”来解释的情况下,百级守护者,纳萨力克之盾被山贼轻而易举地引开了,而安兹则光着脚从宛如鸟笼般的马车里跳下来,头也不回地奔向旷野,接着被难民冲散,遇到了苍蔷薇,和苍蔷薇一起前往龙王国,被魔皇的部队攻击,目睹苍蔷薇的全灭,被魔皇的眷属抓住,被带到了魔皇......身边。 除了结局是好的外,中间的那一连串万紫千红,花样百出,毫无逻辑的情节,对安兹来说就是个百分之百的噩梦。如果乌尔贝特桑在这里,一定会大声嘲笑安兹的编故事能力之差。 “为了想和我的孩子在一起——飞鼠桑,中间的剧本也太硬拗啦——” 住口啊。你又不懂我的处境艰难。安兹挥手把意识中抱着薯片啧啧出声的山羊抹掉,梦境继续快进,加速,持续加速......逻辑愈发混乱,每一个角色都在扭曲...... 然而,却看不到任何清醒的迹象。 包括现在也是如此。 安兹拧开龙头。花洒喷出大量的热水。蒸汽随即在浴室中弥漫开去。在弥漫的蒸汽中,四肢依旧纤细,只有肚子上长了些肉的人类凝神思索着。 这个梦中的世界,已经差不多到了他最后清醒时的那段日子。安兹思来索去,唯一的突破口或许是他主动要求回到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 让他和迪米乌哥斯分开......安兹做不到。 而且,那个陪着他游览风景的雅儿贝德,始终让安兹内心中攒动着一种未知的恐惧。 即使是在这个梦里,安兹依旧选择了让迪米乌哥斯成为他的恋人。在这个梦里,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被迪米乌哥斯表白过,又是否拒绝了他——在被“夏提雅”不由分说地刺穿前的记忆完全是零。 平心而论,这里的迪米乌哥斯也不过是一场扭曲的闹剧中的角色。但是,出于私心,安兹依旧做了这种事。 主动要求迪米乌哥斯成为他的恋人,连这种事都能轻松搞定,不愧是在做梦。 但是却没有做过更深一步的事情。目前的安兹和这位魔皇依旧保持着清淡的关系,然而肚子发胀这种事就如现实中那般的发生了。 (难道突破口其实是在身体上吗......这个梦不会是要我死了才能醒过来吧......) 说句实话,因为安兹没有和魔皇做那些事情,间接地导致了另一个结果——同床共枕的时间变少了。而在魔皇去办公,安兹独自入眠的时候,就会时时梦到自己老死的画面。白发苍苍,子孙成群,在后代们的哭喊中坠入死亡。每当进入这个场景时,安兹就觉得自己是真的要随之同去。 不过......目前还是靠着意志力勉强地活着。 虽然有考虑过真的是需要死掉才能回到现实中去,但安兹并不愿意就那么死掉。梦里的子嗣的哀叹并不是对他的逝去而感到悲伤,倒像是刻意固化“安兹已死”的事实那样齐声唱着。 在现实中,怎么想安兹也不会子嗣环绕吧。而且还有莫名其妙的人在主持着葬礼。如果安兹真的会老死,那也应该是在守护者们的簇拥下死去。 (而且,醒来之后都会肚子痛。这又是为什么......) 安兹轻轻抚摸着肚子。明明一直吃着清淡的食物,分量也非常之少,腹部也还是像汲取到了过剩的营养那样慢慢长出了肉。虽然还不算赘肉,但也是肉眼可见的填平了安兹原本因为消瘦而瘪下去的小腹。 在现实里,和迪米乌哥斯做了各种事后,腹部的隆起要比这边更加明显。不仅如此,现实中的安兹还略微恢复了魔力,和潘多拉·亚克特进行讯息通话也再次成为了可能。 难道要和这边的迪米乌哥斯做吗? 先否定了这个想法的安兹,慢慢地弯下身子,将手探到后面去。 (咳咳......嗯......) 咬住舌尖不发出声音,只是自己弄终归不能食髓知味。安兹一边怀念着以前满满得灌入体内的热流的快感,一边冲掉了痕迹。没有吃饱的小腹还在叫着想要真货,安兹只能握紧拳头,提醒自己这里不过是梦。 不过是梦...... 安兹把自己收拾整齐,推开了门。 “啊......?” 是流星吗? 安兹下意识地想要抓身后的门把手,却突然——抓空了。 (这是怎么了?!) 安兹四下张望,却发现自己只是站在一片冰冷的雪地里。 伊万夏大森林被厚厚的白雪覆盖。 而就在这时,北方黑暗的天空突然被点亮。 像是巨大的,雪白的树木拔地而起,无数的枝干在天穹中蔓延。许多光团如流星般从那枝条上落下,像一场盛大的丰收...... 安兹怔怔地看着天空中奇异的景象,却没有意识到其中一点光球朝着他砸过来。 “......啊!” “悟大人......醒醒,您还好吗?” “呃......” 安兹低下头去,先看到了一坨明黄色的,毛茸茸的,趴在自己胸口的东西。 纳萨力克的主人披着厚厚的袍子,赤着脚坐在王座上,迪米乌哥斯半跪在地上,给他穿袜子,穿鞋。被安兹下意识摘下来的猫咪在空中一个旋转便灵巧地四脚着地,随即变成精神抖擞的潘多拉·亚克特,在一旁手舞足蹈。 “父亲大人!!您终于醒了!!” “我梦游了吗?” 安兹打量着周围。这里是王座之间...... “方才佩丝特妮汇报,父亲大人突然从卧室中走出去......” “您走到王座之间,坐下后就不再动作了。我们不敢贸然叫醒您,直到刚刚您自己苏醒了。” “这样吗?......”安兹还有点浑浑噩噩。 “安兹·乌尔·恭之杖也跟随着您漂浮而来。父亲大人,您有梦到什么吗?” “啊,我梦到了很多东西......很多......不过,那个,北方不要紧吗?啊?好像......” “啊......” 迪米乌哥斯站起身来,和潘多拉·亚克特对视一眼。 “嗯......就是,刚刚呢,龙王国全灭了。” 潘多拉·亚克特很轻松地回答。 * 遍布大地的光辉。 覆盖着,名为“龙王国”的土地。 无数的灵魂化作冲天的白光,一张张怨憎与不甘的脸庞融合在一起,哀鸣与痛嚎,还有泣血的诅咒交缠在一起,龙的子嗣抽取了来自大地的原始力量,向她的子民和敌人抛洒出百万人的灵魂结出的果实...... 以绝望换取希望...... 然而,邻近国家——教国,帝国,还有精灵王国的各色斥候们,却是使出全力拼命地朝着白光尚未蔓延到的地方飞奔,恨不得自己能像亚人那样多长四条腿。 “啊......啊,那个,那个国家没有了!” “哇——感觉浑身上下都凉飕飕地呢......” 眺望着远方的光幕,亲和自然的黑暗精灵双胞胎都能明显地感受出,那个里面已经什么生命都没有了。 “姊姊,这,这就是龙族的魔法呀......” 马雷握紧了权杖,往姐姐身边缩了一点。两只小鸟停在树枝上。 “嗯,和卡恩村那边的肥猪航空完全不一样呢......果然是如迪米乌哥斯所料,龙女王藏着的秘密底牌终于爆发出来了......可是,却是这样的结果.......呀,真的有点可怕呢。” 亚乌拉搓着衣物底下的鸡皮疙瘩。 虽然龙王国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不能说没有他们的功劳——不如说,龙王国的覆灭完全是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的守护者们一手策划的结果——但是致命的一击竟然是由龙女王自己发出来的,不得不说一声令人扼腕......这是不可能发生的。 双胞胎警惕着数十公里外的光幕。同样的,也有那么一些因为看到了盛大的烟花表演而感到隐隐兴奋的小孩子的情感。 被纳萨力克当做工具摆弄的兽人怎么样了,龙女王是否还活着,教国又有多少兵力在这场魔法中陨灭,以上问题完全不知道答案。但是,。现在这种状况也不可能派遣间谍过去刺探光幕下发生了什么,因为进去的人大概都会变成灵魂在天空中飘荡,成为光幕的一部分这样的状态。 这种未知的力量对于纳萨力克而言也是十分可怖的,不过,他们要做的事情并不是探索未知的龙王国,而是把某件已经确定下来的事情做好。 “嘛,嘛,那么,现在先去把那个精灵王给杀掉吧。” 亚乌拉拉开了卷轴。 “根据情报,那些教国的人类这次倒是非常迅速地结束了自己的会议呢——哇,老爷爷和老奶奶这么晚了还不睡觉,真是太辛苦了——不过,就像预测的那样,作为教国的秘密武器的那个什么东西也被派出来了,估计也是为了精灵王的脑袋而来的吧。” 黑暗精灵思索着。 “马雷.......” “嗯,嗯?姊姊,怎么了?” “虽然科塞特斯也会辅助我们,但是,据说我们也有可能死掉哦。死掉,死掉啊,马雷。” 亚乌拉微笑着说道。 “啊......好可怕哦......” 马雷怯怯地回答。但是那怯弱的表情与冰冷残忍的眼神似乎完全不匹配。 “真——可怕呢。马雷,这次我们一定要加油!” “如果不把对方都杀掉的话,那就真的有大麻烦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