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旧照

    自从老人摔倒中风，送入医院，之后转入京城疗养院，甄微已经有小半年没有回过岛上。

    房子长期无人居住，显得比之前旧很多，院子里也乱糟糟的，打开门，屋子里散发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曲凛皱了皱眉，没跟着进去，在院子里找了一块相对干净的地方，站着点了根烟。

    甄微放下行李箱，楼上楼下看了一圈，把屋子里的窗户全都打开，又走到楼下，对曲凛说：“很久没住人，我得先打扫一下。要不先带你去村里，找个条件好的住处休息，或者找人陪你出海钓会鱼？”

    曲凛好不容易调整行程，陪着甄微一起过来，就是要二人世界，怎么可能答应孤家寡人出海钓鱼，吐了个烟圈吩咐道：“找几个人过来帮忙打扫。你陪我去钓鱼。”

    完完全全一副理应如此的样子。

    在曲凛看来，花点钱找人帮忙打扫，能让小狐狸有时间陪自己最要紧。

    可村子里都是乡亲熟人，甄微来去匆匆，哪里好意思兴师动众麻烦人过来打扫屋子，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跟眼前这位爷解释，只能先想办法把眼前的人安顿好再说。

    甄微想了想，简单收拾了一下客厅，让曲凛进屋等着。

    自己出了院子，先去村里的小超市买了一箱最贵的牛奶和一条最贵的烟，到村里最熟稔的一户人家里打招呼，“二姨！”

    “呀，是甄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

    “你外婆也回来了？她身体怎么样了？我一直想去看看她，可是家里又赶上你嫂子生二胎……”

    “比之前好一些了，腿脚不方便，还需要在疗养院住一阵子……”

    这位二姨是甄微的远亲，夫妻都很厚道。

    甄微的外婆在岛上生活多年，经常受到这对夫妻的关照，上次老人摔跤，也是这位二姨一家帮忙送入医院的。

    甄微急着回去，没进屋，站在院子里聊了聊，将外婆的情况简单说了说，拜托二姨帮忙照看照看长期无人居住的房子，又拿了些钱，说带了个客人来岛上玩两天，在她家里定两天的海鲜餐。

    岛上的村民经常接待亲戚朋友带来游玩的客人，早就习以为常，甄微给她家带生意，二姨也不客气，爽快地收了钱，拿出手机打电话让自家男人去弄最新鲜的海产。

    回到自家小院，曲凛正在客厅整理渔具，栓鱼线鱼钩，已经是一副准备好出海的样子了。

    甄微不想扫了曲凛的兴致，放下收拾房子的念头，带着曲凛租船出海。

    越近中午天气越热，烈日晒得人都蔫了，鱼似乎也都躲在深水里乘凉了，钓了一个多小时，才上来一条，曲凛的脸色越来越沉。

    甄微接到二姨的电话，叫他们回去吃饭。

    甄微挂了电话，给曲凛递了瓶水，哄着几乎空竿的曲凛先回去吃饭，等傍晚凉快一点再出来。

    收了不低的餐费，二姨家的午餐准备得十分丰盛。

    虽然比不上高档海鲜餐厅做得精致漂亮，却胜在新鲜：清蒸螃蟹，白灼虾，青蛤豆腐汤，韭菜鱿鱼卷，粉丝蒸扇贝，蛏子炒鸡蛋，爆炒花蛤，满满一桌，都是二姨最拿手的。

    曲凛喜欢吃虾和蟹，却不耐烦剥壳。

    甄微洗了手，耐心地将大虾剥好，一个一个整齐地摆在碟子里，放在曲凛面前，笑盈盈地哄：“曲医生，今天辛苦了，多吃点。”

    曲凛看着一碟子虾肉，夹起一块放入口中，鲜甜的味道，缓解了炎炎夏日的烦躁和郁闷。

    曲凛忽然觉得自己像个不爱吃饭撒娇的小孩，被保姆哄，抿了抿嘴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又夹起一块放入口中。

    吃过饭，甄微回家收拾出自己那间卧室，让曲凛休息，自己去外婆的房间收拾。

    屋子里没安空调，只有一台旧电扇，曲凛热得睡不着，抽了两根烟，去隔壁看甄微在做什么。

    甄微也没关门，开窗吹着穿堂风，一个人坐在床头，低头看着腿上一本摊开的相册愣神，满床放着一叠一叠的衣服，证件，还有两个首饰盒。

    “这是你小时候？”曲凛搂住甄微的腰坐下，指着照片上的一个漂亮的小男孩问。

    照片里的小男孩，牵着母亲和外婆的手，站在中间，笑得十分灿烂，左颊的酒窝十分明显，曲凛一眼就能认出来。

    “嗯。”甄微点头，想收了相册。

    曲凛饶有兴致地拦住，说：“小时候挺可爱的。让我看看。”

    甄微歪头冲他一笑，从头一页一页翻给曲凛看。

    除了刚才甄微对着发呆的那张合影，相册里大多数都是甄微一个人的照片，看得出来很多都是在摄影棚拍的。

    “我妈妈很疼我，从我记事起，几乎每年生日，她都带我去摄影店拍照，找的都是很好的儿童摄影店。她为了让我进城里读书，花了很大代价找人帮忙迁户口，为了我在上海熬生活。我小时候身体不好，她每年都悄悄带我去医院体检，花了很多钱给我买药……她就那么突然去世了，我都没来得及对她好点……”

    翻看着小时候的照片，往事历历在目，甄微忍不住对身边的人诉说妈妈给过的疼爱。

    连曲凛听完，都在心里感慨，虽然甄海岚身在风尘，却是一个好妈妈，无论贫贱富贵，母亲对孩子的爱都是最真的。

    这也难怪当初甄微为了救母亲，什么都肯去做，也难怪甄海岚意外去世后，他会在医院闹得那么厉害。

    甄海岚去世之后，甄微把母亲的遗物都带回了岛上，这会收拾东西翻出了旧照，提起母亲，有些难过和伤感，眼圈不知不觉红了，声音也带着哽咽。

    曲凛父母双全，从没有过这种感受，却被甄微低沉伤感的一席话说得心口发疼发软，不觉紧紧搂住了甄微，沉默片刻，忍不住开口说了一句：“对不起。”

    曲凛此刻很后悔当初没有帮着甄微把那场医疗事故彻查到底，不管结果如何，至少心理能有个安慰。

    还有，那时候恰逢年关，甄海岚的后事也办得草率，这都是因为自己图省事，让甄微留下了一辈子抹不掉的遗憾。

    甄微再次翻回到合影那一页，听见曲凛那句对不起，湿了眼眶，无奈又沉默地接受了这句道歉，忍着眼泪，低声叹道：“都过去了。”

    曲凛心里有些堵得慌，急切地想要补偿：“以后你生日，我陪你去照。”

    甄微哭笑不得，“上了初中之后，我就再也不肯去拍了……你看这些照片，都是小学时候照的……”

    是啊，上了中学之后，甄微明白自己跟别的孩子不同，有了自卑感，再也不肯拍照了。

    即便是以优异的成绩考入A大之后，跟同学出去玩，除了大合影，甄微也极少拍照。

    最重要的是，妈妈的陪伴，无人能替。

    曲凛抱着甄微，哽着嗓子说不出话来，心底头一次升起一种无能为力，还有一些不知所措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