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辗转又逢
自萧卿云在刀光血影中经历了师父仙逝又接任衍天宗的变故后,从此养成每夜睡前必卜一卦的习惯,今夜睡去,明日一醒便是一年一度的花朝节,和往常一样,萧卿云又起手为自己占卜了一卦。 只是这一卦刚完,转头间一个泛着白光的法阵倏然而至,萧卿云不由得抬起袖子遮去那刺眼的光芒,直至完全消散才看清屋内眼下的迹象。 并不是凶卦……是泽卦,但是……眼下只见他平日独睡的卧榻上多了一个男子。 萧卿云是认识他的,那时他还小的时候,未进衍天宗,也是他平生唯一一次拿刀,家逢变故那一夜,他遇到了这个人……想来现在已经时过数年,男子不过是乌发尽白,但容颜依旧。 那夜萧卿云记得很清楚,不仅仅是因为至亲受难,还因为他……只记得当时他从天而降,将自己身前的贼人集落,都未见他出招,只有一条白绫杀出了眼前的一条血路,那天晚上……男子穿的是一身浅紫的衣衫,三千墨发随风摇曳,负手护在自己身前纹丝不动,直至贼首落败负伤而逃,他才转过身蹲下望着他。 那晚夜很黑,只有烛台灯笼倒下的光,还能依稀照清男子的面容,肤若凝脂,面若桃花,大概就是形容像他这样的美人的。 美人的眸子是紫色的,和他身着的衣裳一样,他静静的望着他手中的刀,那时候萧卿云还小,握着刀的手都在抖,他自幼喜文不喜武,只对天文数理、占星推演感兴趣,刚弑完贼子的刀剑还滴落着鲜红的血,他惊魂未定,一时之间甚至忘了思考,只呆呆的与这个男子对视,但是全身还是紧绷着的。 美人并没有嫌弃自己手中脏了的刀刃,也没有在意身上早已是灰尘的自己,他蹲下与自己平视,缓缓的伸出了那双柔暖的纤指,覆在了自己握着冰凉血刃的手背上,另一手替自己擦去了唇角的血渍,启唇道:“抱歉,我来晚了。” 萧卿云本是不会再相信任何人,但是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人,并不会伤害自己,可是他还是极其僵硬道:“你是谁……” 比起萧卿云当时干哑的嗓子,到像个小孤狼的嘶嚎,和紫衣的男子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他声音听着柔软,极具安抚人心的作用:“我?我是……罢了,你没事就好,不然我不光白来一趟,还得伤心。” 萧卿云不懂这话里的意思,他不明白:“你……你说得话,我不懂,这些人……” 美人轻叹了一口气,又拿出药瓶为他撒上药粉:“这些人是你命中的劫,要害你的,但是有我在,我不会让他们伤害到你。” 美人的动作极其小心,生怕弄疼萧卿云似的,夜晚有些凉,可贴得近了,却能闻到股淡淡的清香,不浓郁,很淡,可他却嗅不出是何种花卉的花香:“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的衣着是整个大唐都未曾有的,简单却不失风雅,只听他道:“我么?我叫司白楚” 萧卿云的声音此时还过于稚嫩,知道了眼前这个人的姓名,他突然警觉到什么:“你为何来到我家中,你认识我?” 司白楚的眼里多了份不忍,这简单的一句话里,似有无穷的牵念:“我何止认识你……” 萧卿云总觉得眼前这个人看久了会有些熟悉,可是他此前并未见过他,可是这句话却让他猛地捕捉到里头的含义:“什么意思?” 司白楚本想回答他,却听得远处的溪径间传来的动静,他撇过头小声低头嘀咕,语气里似有不满:“哼,来的可真晚。” 萧卿云那时武功并不深厚,并不能闻到远处人的动静,可是眼前这人想来武功早已等峰造极,刚刚他身上的白绫似被他意念操控般,凌空舞跃间便如刀割般取人性命且不沾血迹。 司白楚此刻也站起了身,将小药品塞到了他怀里,可萧卿云立马扯住了他的衣袖,仰头望着他道:“你要去哪里?” 司白楚没想到小心的萧卿云会挽留他,他眉目里皆是温柔:“你我今世本不应该有缘相见,但是我忍不住,便来了,想来也是我私心,但你也无需担心,一会儿会有人来接应你。” 萧卿云觉得司白楚很奇怪,说得话他也大多听不懂,但是有一点:“为何他们一来你就要走?” 司白楚不知该如何说清,眼看那些人越来越近,他弯了腰下来,扶住萧卿云的小肩膀道:“因为,我本不该在这儿,答应我,今夜就当做是我们俩的秘密,别告诉其他人,好么?” 萧卿云愁着眉没说话,司白楚以为他是有些其他方面的顾及,到底他们现在四周都是血泊和尸体:“我不会害你……” 萧卿云有种感觉,这个人如同天上的谪仙,似乎和他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若是此刻他走了,再见便不知何时了,他犹豫着,只因听闻这个才见过一面的人说要走,他心里有着千万般的不舍,也不知为何如此,但就是不受控制道:“我知道……那以后,我们还会再见吗?” 司白楚怔了一下,只见他低下头,把手缓缓抬起覆盖在了萧卿云的双眸上,轻喃道:“……大概……不能再见了……” 这句话犹如风,在萧卿云耳畔刮过,等到他下一秒睁开眼睛时,司白楚已经不见了,独有怀里的药瓶曾经证明这个人来过……他知道,他走了,而入他刚刚所说,此生也许不会有机会再能相见了。 记忆闪过,萧卿云以为这是一生一次的相遇,可能相遇的时间和地点都不怎么好,可是那个人美好的如同梦般……他给的药很好,一夜过后都痊愈了,而这瓶药,他至今也配不出相同的药方,也再嗅不到那夜闻到的清香。 眼看着这个人再次出现在了自己眼前,却青丝如雪,也不再身着那夜浅紫有着暗绣云纹的衣衫,他身着素色的白衣,衣边点缀着鹅黄的丝线,外纱轻罩在身上,但却有着灼眼血迹…… 这一刻,萧卿云可能自己都不曾察觉,他右手紧握,心里在想‘是谁伤了他……’ 萧卿云走近了自己的床榻前,这才又注意到,司白楚头上有着一对毛茸茸的耳朵,周边泛着微紫,连着他身后还有九条尾巴也同是如此,可是……有条尾巴却是断了一样,汩汩的流着血。 司白楚似是陷入了昏睡,唇瓣早就变得苍白无了血色,剑眉微蹙,不见有醒来的迹象。 萧卿云不敢叨扰别人,到底谁都不知道在紫薇垣布有机关重重的情况下,司白楚是如何不动声色的直入了萧卿云的主卧内,眼看这会儿他本该熄灯就寝的。他庆幸自己屋内还有些伤药,连忙轻轻挪动司白楚,想要帮他上药。 衍天宗内不缺狐狸,都是幻狐,但是却没有九条尾巴的九尾狐狸……他不知道司白楚是仙是妖还是魔,他此刻只想救他…… 司白楚的第九根尾巴断了……萧卿云想都不敢想,他本是想上药,却没想到早已是断下来的,血都快流干了…… 他记忆中的司白楚很厉害,无人能伤他,他不知道是谁伤他至此,他没有在司白楚找到其他道家或者佛门的打斗痕迹,此刻的司白楚一定很疼吧,他这么想着,却无能为力。 他给司白楚用了外伤药后又撒了止血止痛的药,但是眼下司白楚都蜷缩在一块,手上紧握的放在胸前,整个人似要团成一个球,这不行,会牵扯到他的伤口,他低声哄着道:“司……白楚……你不能动,伤口会再次崩开的。” 司白楚没有回应他,只是靠在他的胸前继续昏迷着,毫无声响,好在呼吸是正常的,脉象……他摸不出来,和常人有异,但是性命无碍。 萧卿云折腾了一下半个时辰都过去了,他不在乎被褥上的血迹,只是悄悄的打开了橱柜换了一床新的去,只是今夜…… 他得确保让司白楚不翻身压到自己的尾巴,他此刻有些庆幸好歹床榻够大,是两个人睡都绰绰有余的那种。折腾了一天萧卿云还是累的,加上萧卿云并无熬太晚的习惯,他本就身着里衣,轻轻的帮司白楚盖好被子后,自己才贴着床边歇息下…… 心想卦上没有给他其他的指引,但是他刚刚似乎是不是漏了什么,百年不动的红鸾星那个星象似乎闪了一下?到底那个星位与他而言他也过于陌生,不能确定…… 司白楚被他拉靠在怀里,这会儿他又闻到了那股久违的清香……眼下还未熄灯,他就这么近距离的看着司白楚,他本就生得好看,如今一病,更是个名副其实的病美人……可是他并不想让司白楚病着,他想他能好起来。 萧卿云把那断了的尾巴放在了一旁的美人榻上,他想着……要是司白楚醒来了看到自己断了尾巴,应该会难受,倒是自己又该如何安慰他…… 等等,不是应该先问他是如何来到自己跟前的……就这么想着想着,萧卿云被那股清香不知不觉的带入梦中,沉沉的睡了过去,难得的一觉无梦,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