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生

    “嘭——”璀璨夺目的焰火在街道的上空炸响，一时间周围流光溢彩。世界仿佛都明亮了起来。远处是小孩子们欢呼的声音。楚曦阳台上望着这一切，窗外万家灯火，只觉得彻骨地寒。这一切的热闹都与她无关。因为允诺了她每年一起看烟花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是那个人离开她的第六个年头了，而她对于过年最美好的回忆，好像都已经随着那个人的离开而永远地离开了她。就连那个人的音容相貌，在她的脑海里甚至都有些模糊起来，似乎只剩下了一团温暖的光影。

    你走了，我还剩下什么呢，小叔叔，没了你，这个世界……真的好冷啊。

    楚曦茫然地看着眼前的烟花，从前绚丽的烟花此时是如此刺眼。寒风凛冽地吹着，像是要把人骨头缝里最后一丝温暖都给带走。但楚曦已经感觉不到冷了，她只是在想，若是小叔叔还在的话，这间小小的别墅肯定早早就开好了暖气，他也会在降温前就催促着她穿上厚厚的棉衣。他身体不好，最怕冷了。

    不知道他现在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会不会冻着、饿着，冬天没了她捂手，手脚会不会凉，有没有……有没有想她。

    她的思绪在这深重的夜色中弥漫开来，她回想起了自己的18岁。那时的少女，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白玫瑰，美的让人挪不开眼。而她尤其特别，由于幼时并不算愉快的童年经历，她从小就比同龄人要早熟一些。

    自从10岁被楚流笙接到身边以后，她展现出了惊人的音乐天赋。仅仅学习钢琴一年以后便能熟练地演奏各位名家的经典曲目，偶尔兴致使然还能在钢琴上随手创作出优美的曲调。想到小叔叔曾听到她的新曲子流露出的欣赏神色，她不由得微笑起来。

    他们的关系于她而言，并不只是简单的长辈与晚辈的关系。毕竟他仅仅比她大了十岁。他是楚曦愿意从情窦初开一直喜欢到生命结束的男人。是离世时让她万箭穿心的男人。也是即使在他离开六年以后，她依然渴望梦到的人。

    可是，小叔叔，你好狠的心啊，六年来竟一次也没回来看看我。

    夜愈发深了，烟花早已消散殆尽。楚曦像是完成了什么任务似的，缓慢地抬腿向屋里走去。她的身体早已经冷得失去了知觉。屋里黑漆漆的，一丝光也没有，远远看过去，就像是一座坟墓。

    她走进楚流笙曾经住过的卧室里，这里现在是她的卧室。她打开一盏灯，然后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一张照片细细摩挲。照片上的人已经永远地留在了他的32岁。

    他的相貌是极好的。即使去除楚曦对他厚厚的滤镜，他也是当之无愧的美男子。他身材颀长、五官精致，面色因身体不好而有些苍白，身形清瘦。即使游离于名利场多年，也洁身自好，是南城无数女人的梦中情人。

    她自十五六岁起情窦初开喜欢上了他，18岁被他送出国深造钢琴，她梦想着有一天在最大的舞台为他演奏情诗，也梦想着将最高的奖杯与荣誉捧回来送给他。可惜，这一切，在她22岁的时候戛然而止了。刚刚在音乐厅完成了第一场个人演出的当天，她得到了他的死讯。

    这一切来得毫无预兆，明明在前一天，他们视频通话的时候，他还温柔地对她说：“曦儿是我的骄傲。可惜叔叔身体不好，不能亲眼看着曦儿弹琴了。”

    当天晚上，楚流笙在卧室割腕自杀了。

    楚曦疯了似的赶回国，只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

    他静静地躺在那儿，不会再温柔地朝她笑，不会再抱着她夸奖她。那双清凌凌的眼睛永远地闭上了。他瘦了许多，整个人躺在床上，竟只占据了一小块地方。

    原来，人悲伤到了极点，是真的哭不出来的。

    楚曦平静地送走了他，甚至在他下葬之后，对着他的墓碑，轻轻微笑了一下。那天，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是楚流笙最喜欢的天气。

    此时，南城的商圈还在等着看笑话，毕竟楚流笙把自己的公司和勾心斗角的琐事，都留给了楚曦。他们还想从中分一杯羹。

    但是，所有人都没想到，失去了楚流笙的楚曦就是一条逮着谁就咬谁的疯狗，谁动过楚流笙一分，她就让那人十分还回来。

    直到这时，楚曦才知道，那个总是好脾气的男人一直承受着什么。

    楚家是南城的大家族，说是一手遮天一点也不为过。自从楚流笙脱离了楚家以后，楚家却一直没有放过他。他的企业可以说是举步维艰。偏生他为人隐忍，从不在人前示弱，即使是她，也不曾透露半分。

    楚曦恨啊，她恨不能把楚家剥皮吃肉。她一刻也不休息，谋划了六年，将楚家彻底从南城抹去。

    这六年，楚曦不停地工作着，一年里唯一休息的一天，就是除夕的晚上，他们从前约好一起看烟花的那天。她只能用这种方式，追忆着再也不会回来的爱人。

    今天，正好是第六个除夕了。楚曦推开了书房的门，这些年她鲜少进入这里，无他，这里留着太多他的痕迹了。鬼使神差地，她打开了一直不曾打开的最下面一层抽屉。

    抽屉里塞满了各种各样的药，粗粗看过去，有多塞平、阿米替林等等。她好像明白了什么，艰涩地闭了闭眼，伸手向抽屉最下方摸去。那是一张薄薄的诊断书，上面写着：楚流笙　重度抑郁症。

    那一刻，楚曦只觉得天旋地转，手里这张薄薄的纸似乎有千斤重，用尽了力气也举不起来。她的耳边轰鸣着，无数呕哑嘲哳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四肢也没了力气，她瘫坐在地上，整个人失去了意识。

    她再有意识的时候，只觉得耳边的声音都离她很远，整个人像是淹没在海里，被海水裹挟着，一切都听不真切。

    意识渐渐回笼，她隐隐约约听到那个魂牵梦萦的声音在唤她：“曦儿，曦儿，醒醒，快醒醒。”

    楚曦缓缓地睁开眼，一张她至死都不会忘记的面容映入她的眼帘。她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瞧。半晌，她痴痴的笑了：“小叔叔，六年了，你终于来看看曦儿了。”

    回应她的，是一个带着薄荷香味儿的拥抱，耳边响起那人温柔的声音：“怎么了曦儿，是不是做噩梦了？别怕，小叔叔一直在呢。”

    她蓦地惊醒，看向自己的手，这是一双还没有后来练琴和工作留下厚厚老茧的手，这是一双年轻而柔软的手。这是一双十八岁的手。

    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微笑起来，把脸深深地埋进了年轻男人的怀里，时隔多年，再一次拥抱了他。男人身上熟悉的薄荷味儿沾染上了她的衣襟，她得偿所愿地闭上了眼睛。

    那漫长的前世，是一场梦吗？不，如果是梦，那未免太过真实了。

    虽然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但是无论如何，她这一次一定要保护好他，不能让他走上之前的老路。如果他们还能够有一个好的结果，那么，她死而无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