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姐姐
夜凉如水,今日的夜晚难得没有月亮,所谓: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在险恶的环境下,当然也要做一些险恶的事。 苏少艾来这别庄的几日,没有人知晓过他的行踪,下人们也只是隐约知道别庄里来了一位主子。因此,这些守卫地牢的侍卫们当然也不知道来的这位主子是身怀绝技…… 每过三个时辰,守卫就有一刻钟的换班休息时间,因此在这一刻钟之内,地牢里面是没有人守的。 苏少艾特意换上一身夏静轩留在别庄的紫色云纹长袍,趁守卫换班的时候溜了进去。地牢里没什么犯人,因此守卫也并不是特别严,见地牢里一片昏暗,鲜有人活动的气息,苏少艾顿时觉得今日小题大做了。景山别庄不是守卫森严的秦府……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带着颤音的低喃在安静宁谧的地牢里显得异常突兀,还不需要苏少艾找,别知道那人再何处来了。 练武之人气息本就轻,更何况走路了。因此,苏少艾不得放出气息,让角落的人知道他来了。 “抬起头来。”苏少艾冷淡的声音引起了角落的人的注意。 但是那人却并没有抬头,只是抱着膝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嘴里仍然念念有词,“别杀我,别杀我,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看到。” 男人的话语引得苏少艾一阵蹙眉,想起自己来的目的,不由狠了狠心,一脚提向角落瑟缩的男人,“本殿叫你抬起头来!” “殿下!殿下!不要杀我!不要杀我!”男人被踢了一脚,吃痛的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人脸色大变,立马跪爬在苏少艾脚下哀求着。 苏少艾冷眸勾了勾唇,他当然知道自己要的效果达到了,即使看不到自己的脸,这身衣服却能让这疯男人以为他是夏静轩。当然,苏少艾不知道的是,他那冷冽的嗓音却也极想夏静轩的。 “给本殿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殿下,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哼,为何要饶你?你口口声声说没看到,没看到,你到底看到了什么?说!” “殿下,奴才不知道,奴才不知道!” “你说不说?!”苏少艾见男人又缩成一团,很是恼怒,厉声呵斥。“你再不说,就休怪本殿不客气!”这男人时而疯癫,时而清醒,必须在他疯癫的时候套出话来。 “殿下,奴才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看到,是徐公公,是徐公公!” 徐公公?苏少艾眉毛一挑,这个人,夏静轩在信里提起过,似乎是他的奶父…… 苏少艾略一思索,有了主意,成不成就在此一搏了,“奶父所为,是本殿的意思,你这话是何意?嗯?” “殿下,殿下饶命!奴才不想死,奴才不想死啊!”男人拼命磕着头,苏少艾心里一动,果然是赌对了,看来这徐公公为夏静轩做的事,可不仅仅是一件两件! “本殿的命令你也敢违背!?” “殿下!”男人似被苏少艾的话刺激了,猛然间抬头,一声厉呼,“是您承诺不会杀我们的!可是我们把小殿下安全送出别庄,您却要杀我们灭口,殿下,是你,是你!”男人激动的跪爬在苏少艾脚边,质问着“他”的出尔反尔。 苏少艾后退两步,避免这男人靠近而漏了马脚。小殿下?难道夏静轩还有孩子?! “徐公公呢?” “徐公公,徐公公……”男人喃喃着重复,似在思索当日的情况,“徐公公,啊!徐公公,血,好多血!好多血!”男人突然间大叫着翻到在地,捂着头拼命的捶打着。 苏少艾站在一旁不去管他,知道是他想到了什么,才会有此反应,不过……苏少艾觑了眼地牢外面,时间不多了…… 他说好多血,那……“徐公公是不是和你们一样遭到刺杀?” “不是!不是!”男人愈发疯狂了,再这么大喊下去,不把人招来才怪!“是徐公公叫那些人杀我们的,是徐公公,是徐公公!徐公公抱着小殿下跑了,跑了,好多血!不要杀我”男人歇斯底里的叫喊带着哭音,可见当日的屠杀带给他的影响。 真的是徐公公?苏少艾还以为是其他刺杀的人,没想到,苏少艾眯眼,夏静轩还真是个狠角色,杀人灭口!确实,只有死人才知道保密…… 所以,他现在越发想知道,那被抱走的孩子是谁了。“徐公公跑哪里去了?”清冷的嗓音带着杀意,如此,男人才不会怀疑他什么。 “殿下,您让我们去青州,但是奴才不知徐公公是否去了青州。殿下,跟奴才没关系,跟奴才没关系!” 青州?苏少艾看了眼脚下一直求饶的男人声音沉了沉,“跟你没关系?本殿何事对你说过去青州的事?”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奴才不是有意要听从您和徐公公的对话的,奴才不是有意的,不是有意的!” 男人一直在磕头求饶,苏少艾不由好奇夏静轩的为人,到底是怎样一个男子能让下人对他惧怕到如此地步?眼下这人说话越来越利索,调理明显分明了些,在这么拖下去,他那疯癫的症状好了可不妙…… “你到底听到了什么?” “奴才听到……听到……听到您让徐公公把小殿下抱去青州……啊!头疼,头好疼!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苏少艾见男人又在地上打滚,平静无波的眸子也有了丝丝恼怒与厌烦,不由呵斥,“说!” “殿下,殿下……” 男人目光涣散,苏少艾不由暗叹一声,糟了!“忍一忍!”苏少艾小看了二十几年前的记忆对男人的打击,只见这人宁可选择痛苦逃避,也不愿回忆,开口。 “秦府……秦晟的孩子!” 秦晟的孩子!?男人晕倒之前喊出这一嗓子,令苏少艾脸色煞白,秦晟,秦昭?苏少艾想到信纸上所写的秘密,踉跄的后退了两步,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什么人!?” 听得动静,换班归来的守卫立马冲进地牢,却见里面黑压压一片,除了昏死过去的疯男人再也没其他人影。想着也许是地上的男人闹出的动静,嫌恶的啐了一口,便走了。 别庄没有影卫,苏少艾在这里也不用顾忌着什么,凭他的武功,这别院还没有人能发现他的踪影。 苏少艾一个飞身,去了几无人烟的别庄后院。方才男人的话给他的冲击太大,秦晟他不了解,但是他却了解秦昭的背景。众所周知,秦昭是秦晟唯一的女儿,但是他父亲却是二十几年前与戾皇子夏静轩其名的美人之一——洛荆。 但是那人却说,夏静轩将自己的孩子送去了青州秦府,秦晟的孩子?秦晟的孩子!呵呵,秦昭,你竟然是夏静轩的女儿!为什么,为什么! 苏少艾情绪微有失控,兜兜转转,本想放下心中的仇恨安心和你在一起,却没想,没想到你竟然又是夏静轩的女儿! 苏少艾闭了闭眼,无力的靠在身后茂密的大树之下。心中被这突如其来的秘密震得是惊涛骇浪,上辈子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这辈子要这般惩罚与我!? 摸出胸前藏着的那泛黄的信纸,苏少艾苦笑,眼里却没有了痛苦,森冷的眸子尽是骇人的冷意。 微微运气与掌,这张存在了二十来年的信纸便被震得粉碎,消失在黢黑的夏夜之中。 想起父后得知秦昭是秦晟的孩子时那一脸惊恐的模样,他便猜测出自己的父母定是做了什么对不起秦家的事,又加上后来秦昭明显针对于自己的仇恨,和最后得知的真相…… 哼!苏少艾脸色阴沉似水,还真是讽刺至极! 秦昭,你用行动说明什么是母债子还,那如今,你是不是应该也偿还你父亲给我造成的痛苦…… 凉风未起,树叶却发出“沙沙”的声音。苏少艾脸色一凛,沉声喝道:“什么人?!”一边说着,一边暗暗运起内力。 “是我。”声音响起,身着夜行衣的女人便从树上跳了下来,稍稍后退,在离苏少艾一丈远的地方站定。 练箭之人,夜视能力也定是极好的。苏少艾看着眼前的女人,眉头微微一皱,语带不满的道:“怎么又是你。” 疑问的话语用着陈述的语气,却仍旧掩盖不住主人话中的一丝惊诧。 黑色面纱下的脸勾起一抹苦笑,夏静淑向前一步道:“我……”夏静淑眼波流转,犹豫着该不该说,见苏少艾嫌有情绪的脸上微有不耐,咬了咬牙开口道:“我上次说你像一个人,回去想了想还是决定应该告诉你那人是谁。” 苏少艾闻言,不置可否的冷哼一声,却仍然开口接道:“是谁?”不是好奇,仅仅是想确定这世上与自己相像的是不是那人。 “宸父妃。”夏静淑慢慢的吐出这三个字,观察着苏少艾的脸色,但是今晚的夜色极其黢黑,一丈的距离无法让他捕捉的苏少艾的细微神色。 他以为苏少艾会好奇反问他,这人是谁,同样的苏少艾并无反应。 良久,苏少艾清冷的嗓音传来:“这人还在吗?” 莫名的,夏静淑在这儿话里听出了关心的味儿来,敛了敛眸,声音却变了调道:“父妃已去世多年。” “父妃?” “嗯,”夏静淑眼里的怀恋毫不掩饰,向苏少艾解释着,“当今凤后并不是我生父,宸父妃才是我生父,只不过,父妃死后我寄养在凤后名下,因此便再也不能称我的生父为父妃了。” 苏少艾闻言指尖颤了颤,心口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难以呼吸。“你说那人是你的生父?” “嗯?”夏静淑有些意外苏少艾的反应,疑惑的看向苏少艾的方向。 苏少艾嘴角勾起讽刺的笑,“你说我长得像他,是何意?” 夏静淑闻言周身的气息都凝重了起来,扯下黑纱,缓步走到苏少艾面前,一步一语的道:“也许你不相信,但是我却忍不住不告诉你。其实父妃还诞有一个儿子,可是十八年前一场大火这个孩子就不知所踪了,所以……” “所以你怀疑我就是那个失踪的孩子?”苏少艾接过夏静淑的话,轻佻的语音似是嘲讽,放松了身子,轻轻靠向身后的大树,苏少艾盯着夏静淑的眼睛,轻笑一声,“呵呵,你猜对了,我就是那个失踪的孩子。只是……”苏少艾将夏静淑上下打量了一番,直看得对方心都悬在了一起才淡淡的开口,“我没想到,我竟会和你是亲姐弟,我的,姐姐。” 苏少艾“姐姐”两个字一吐出,夏静淑没有自己意料之中的惊喜和诧异,反而打了一个激灵,今天的苏少艾,太奇怪了…… “你……”夏静淑疑惑着开口。 “怎么,你不相信?” “不是!”夏静淑连忙解释,“我只是有些诧异,这不像你。” “哦?”苏少艾语调微扬。来了兴趣,“那你认为,什么才像我?” “呃?”夏静淑一时语塞,怎么有种被“调戏”了的感觉…… 一时,两人皆不答话。 夏夜凉风渐起,引得草木左摇右摆“哗哗”作响,再小的风在这景山上也是大风。 从小到大,夏静淑都在苏少艾面前说不了几句话,在得知这个真相之前,夏静淑毫不否认自己喜欢过苏少艾,可如今……唉,反正秦昭的人她也得不到,做不了爱人却能做亲人,也算是上天对她的恩赐。 夏静淑从怀里拿出一枚晶莹剔透的白色暖玉递与苏少艾,“这是父妃仙逝之前交给我的,他说有朝一日找到弟弟,就将这霜迟暖玉给他。拿着吧,这是你迟到的出生礼物。” 苏少艾看着面前这似是萦绕着丝丝雾气的天下第一名玉——霜迟暖玉,心尖一颤,静若秋水的眸子里也泛起了丝丝波澜,但是他却并没有伸手去接。 夏静淑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若接了此玉就表示他也接受了一个身份,大夏皇子的身份,和一份责任,一份原本不属于他的责任,还有一份与自己相互羁绊的血缘关系…… “你所想的,无须担心,我不会向母皇说起你的身份。我也不会要求你在我和秦昭之间做出选择,如今正是我与夏静瑜夺嫡之争的关键时刻,以秦昭和她的关系,我们之间只能是敌人,不会是朋友……” “你与秦昭的事我不会站边,”苏少艾打断夏静淑的话,接过她手中的玉佩,冷冷的道:“但是,我不会容许你伤她性命。”苏少艾说完,转身离开。秦昭,原来我还是狠不下心与你决裂…… 夏静淑听着他的话,却也不生气,眉毛挑了挑,你接受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