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示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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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红烛昏暗,明灭不定,帐幕沉沉,纱帘婆娑。窗外偶有虫鸣窸窣。此正值夜半,宅子里大夥业已入眠,唯独沈绣湖不能安睡,独自在妆镜前怔坐,一双眼仍未消肿。 她这边正伤怀落泪,那边帐子里却兀自鼾声连连。心下气恼,也无可奈何,谁教她嫁了这样一个无用草包,任何委屈只得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偏因他有个可以仗势的爹。 “吱呀”一声门响,烛光微微一颤,沈绣湖顾不得拭干泪痕,连忙站起来去看究竟,刚穿过内门就猛地撞上一个高大的影子,整个人悚然一惊,还未来得及反应,肩膀就被这人牢牢捞住。抬眼一看,正是那草包的爹,当朝集贤大学士孙洵。 “公…公爹,您怎么……”沈绣湖动了动身子,慌张地回望着帐子,但那鼾声并未止息。 “绣湖,”孙洵的下巴轻轻抵着沈绣湖的额头,“我诚心悦你,你为何装避不见?”他的声音极柔极轻,以往跟旁人说话从未这般。 沈绣湖骇然,出言制止道:“公爹这话真折煞绣湖了!绣湖是建容的妻子,怎敢对公爹有非分之想?于情于理,便是死了也该骂的!” 然而孙洵好似没听得她这番话,一只手堪堪抚向她脸颊。灯影摇曳间,二人之间的距离越贴越近。 “倘若……”沈绣湖只觉喉咙滞涩,“倘若被他人撞破了去,我有何脸面苟活世上?”她的声音打着颤,身体也禁不住摇晃起来。 抚摸她脸颊的那只手逐渐往下,慢慢攫住她的脖颈。孙洵淡然一笑,手上却突然发力。 “那便一起死了,同做对黄泉鸳鸯。” 沈绣湖挣扎着醒来,睁眼猛对上孙轲探寻的一张脸,一口气立时顶在喉咙里,幸好这草包还算有反应,冲着她背脊连拍数下,方不至于呛背过去。 “娘子莫非做噩梦了?”孙轲关切地替她擦去额角汗水,一双白多黑少的眼珠子紧紧盯着她,略显呆愣。 想起那个梦,沈绣湖不由得一阵心虚,脸皮也涨红了。 “无妨,只是个梦而已,你别担心。”不等她说,孙轲就已经给自己找好了话,并将沈绣湖揽在怀里轻轻晃着。 沈绣湖叹了口气,不动声色抽出身来,捋了一捋耳边的碎发,问:“雀儿呢?我要洗漱。” 孙轲笑了笑,说:“我娘那边缺个丫头,暂且差她去做事,再有半个时辰就能回来了。你别急,我去给你打水便是。”说罢立时开始动手穿鞋袜。 “不用了,”沈绣湖心里多有不满,毕竟雀儿是自己的陪嫁丫头,教别人说用就用的,也不知会一声,当她是什么呢?好歹她也是巡检使之女,明媒正娶进孙府的,“你既不晓得水温,也不懂要备什么,笨手笨脚,我不放心你。还是等雀儿回来做吧,这也是下人的本分。” 孙轲面露尴尬,只能陪着笑脸点头,“是,娘子说的都对。” 沈绣湖看着他这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更加不痛快。孙家其他几房儿子都样貌出众、皆有所长,独独孙轲,生得个草包模样。虽说龙生九子,各不相同,但也不至于一点儿气候都不成,就这样,那大夫人还十分偏袒自己这个儿子。 是了,真是奇怪,公公孙洵一表人才,怎就生了这样一个懦弱无能的儿子?只怕那母子二人很是相像。 孙轲继续横躺回榻上,连鞋袜都未褪,大剌剌地,嘴里嘟囔:“今儿晚上父亲设立春宴,怕又有得忙了。” 沈绣湖快言快语,丝毫不加掩饰嫌弃的语气道:“又让你忙什么了?从前家中大小事置办哪一件是你参与了的?依我看,除了吃喝玩乐,你什么忙也帮衬不上。” 这下孙轲倒颇有委屈,噘着嘴卖乖道:“还不是因为我有个好娘子?我也心甘当个废人。” 沈绣湖冷笑一声,见他一张怪模怪样的脸是愈发不顺了。 没等半个时辰,雀儿就飞了回来,回来时一边脸蛋儿红红的,低着头直抹鼻子,连抬起头看一看沈绣湖都不敢。 “你这是怎么了?”沈绣湖走过去,将雀儿的脸捧起来,只见好大一个巴掌印,“是谁打你?” 雀儿鼻子一抽,忍不住涌出泪来,“是…是大夫人身边服侍的庆穗……” 沈绣湖挑起眉毛,追问道:“她何故打你?难道是你做事毛手毛脚?” “不、不是的……”雀儿擦了擦眼泪,哽咽着辩白,“今儿一早庆穗就来找我,说大夫人那里缺人手,要我去帮忙,不多时便可回来。那时我瞧着大太太您还没醒,也就应了。到了大夫人的厢房,大夫人正在让人梳头,庆穗就吩咐我去打盆水来,须得是热的才行。我跑去水房,发现几个壶都空了,只好坐下来现烧。等烧开了,我生怕让大夫人等太久,也顾不得烫,第一时间端了过去,谁知大夫人还未曾说什么,那庆穗却直接给了我一巴掌,骂我做事拖沓,不机灵,难怪是小门小户服侍出来的丫头。” 沈绣湖听了,胸中顿时堵了一团怒气,两道细弯眉吊悬在半空久未放下。 “她当真这样说?” 雀儿抽泣着嗫嚅道:“雀儿哪有胆子捏造……” 那团怒气堵在沈绣湖胸口,使她几乎抑制不住发抖,“这分明是大夫人借着由头来打我的脸,给我威风看呢!”说罢,她又噗嗤一声发笑起来,“她一个当夫人的,却视我一个媳妇家为眼中钉,到底是瞧得起我。我若不去钉一钉这块破木板,倒是我的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