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司机把车开走，离开远远的，周望昇才拉着朱玉进去。

    荣氏宗祠里面别有洞天，本以为只有这小小一方，两位女性分开来，对着些饰物看来看去，不知道做了什么，宗祠不起眼的一面墙壁忽然似水波抖动起来，露出个暗道。

    “便是这里了。”那深处有着不敢忽视的龙气传来，周望昇一探便知。

    从狭窄通道进去，里面则是溶洞一样的空间，昏暗无光，伴有潺潺水声，当是暗河流动。他们开了提着的灯，让这里被照亮。

    溶洞里亮起来之后，朱玉才发现照亮这里的并非是灯光，也不是火焰，虽然摇摆的形态像是个火球，但那束光发着的却是冷意。前方幽幽黑暗，不知是否有鬼魅。

    周望昇看穿了他的心思，握紧他的手道：“怕什么，紧跟着我。”

    朱玉的手没有被人抓得这样紧过，他和新生的雏鸟一样乖巧，紧紧跟在年长的男子身后。

    他们走的很谨慎，放慢了速度。脚步声的回音里，某种东西的滚动声传来，那东西轱辘着落到他们面前，不知是什么生物的头骨。

    周望昇当即把朱玉搂在怀里。

    “业。”头骨发出了声音。

    朱玉听不懂头骨的言语，只看到有黑气从头骨的孔洞出流出，气逐渐凝成实体的尖刺，有如百足的蜈蚣，却更加变化多端，向他们刺去。

    周望昇抬手击退其中几束尖刺，仍然有打不掉的直冲朱玉的眼睛，他心里发慌，想着要跑，但周望昇牢牢抱着他，一步也没有挪动，慌乱中朱玉只能死死闭上眼睛。

    “斥。”两道女声相交叠，隐约有某些东西被震碎的声响。

    朱玉眯着眼睛望去，只能看到黑气被逼退，又齐聚在头骨中，那上面出现裂痕，接着像繁殖一般，从土地上凭空涌现而出森森白骨，倒是各异，能看出诸多生物的特色，纷纷涌动聚合成臃肿的身体。

    “守。”女声道。

    “守。”周望昇语气沉稳，揽着朱玉后退一大步。

    两位女性从他们身后冲出，跃到人类难以到达的高度，停滞在空中，结了手印，朗声道：“破。”

    悉悉索索的动静自背后传来，偷袭的生物还未接近，周望昇抬手便道：“灭。”

    朱玉没看清是什么东西，只见皮肉崩裂，腥臭的黑水一波一波的溅起，他们身上倒安然无恙，应该是周望昇用了什么术法。

    围绕他们一行，数不清的怪物在这个关口蜂拥而至。人论高矮胖瘦，这些怪物也有，但这些差异暂且不表，怪物们都像是畸形的蛇，尸体让朱玉看着发慌。

    周望昇出手便杀死了一群，蠕动的怪物被碎成了好多块，他傲慢地看着一滩恶心的碎肉，道：“不自量力的东西，吸了龙气就能变成龙？”

    “怒！”

    身后，骨头聚集成形，散发着难以掩盖的毒气。两位女性冷了眼，吟啸着化作另一般形态，不甚狭小的空间瞬间变得拥挤。

    朱玉的目光被银白的鳞片俘获，两条银白色的龙盘踞在此，铁爪踏碎这些带着阴森气息的怪物，龙的咆哮之声在这个空间里再难外扩，只能回荡在他的耳朵之中。

    龙……

    除了震撼，朱玉已经发不出别的感慨，他仅剩的堤防也都消散。这样美丽的龙裔，叫他下刀山火海他也心甘情愿。

    那些出现的阻隔已经化作齑粉，朱玉呆呆望着这一切。

    “怎么，看呆了？”周望昇明知故问，“这可不好，往后有的是让你惊奇的事情，要是都像今天这般痴傻，可是会吃苦头的。”

    周望昇抬手收了个尾。现在没有那群魔乱舞的景象，那摊烂肉被撕裂的声音分外清晰。朱玉这才看到自己与之的距离，也就不到一个手掌。如果周望昇不在他身边，怕是早早见了阎王。

    小孩看了又看，周望昇又问道：“懂了？”

    “懂了。”

    “往后未必会遇到这样的凶险，但是精神注意着总要好一些。”周望昇点他。

    地面在此时震动，中间位置石板挪动，出现了一个向下的入口。

    银白的龙分开守在入口的两边，其中一龙道：“阿大，你去吧，我们在这里守着。”

    周望昇点头，拉上小孩带着他一起进去。里面更是黑得可怕，周望昇抬指就是个光球，照着下面的路。

    这条路相当长，朱玉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冻死在那条土路上，经历的这些都是临死前的梦，现在走向的是冥府。可拉着的这人，或许不是人，他的手是热的，温暖的。他还给自己倒了热水，盖了毯子，是这黑暗里唯一的慰藉。

    “今天为什么跑出来？”周望昇突然问。

    “是……被打，太痛了，我受不了。”

    “跑知道跑，衣服不知多穿。”周望昇又给他渡上一层热气。

    暖流渡过来，朱玉方知之前并不是错觉：“多谢……”

    “我也会用到你，不要觉得对我亏欠。比起这些，你对我的恩情才更为深厚。今后什么打算，还准备回去吗？”

    “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朱玉想着，回去那里也遇不上任何一件好事，他已经想到去镇上做工，希望能有好心老板收留。

    “也确实。这样的年纪哪里都去不了。”周望昇可惜道，话锋一转，说，“若是你有意，我可以把你收为养子，对外我会宣称是亲子，给你光明坦途。意下如何？”

    不管是不是人，看他的衣裳就知道他的地位不低，朱玉没想到周望昇会这样说，结结巴巴道：“但，但是这，我怎么配呢……”

    “配不配是我说了算。更何况你今天在这里帮我，也是份不小的恩情了。”周望昇看着他说，“只是我的孩子，我对他可是会很严格。”

    他们总算到了底，比上头要明亮得多，细看之下发现是巨大生物的骨架在发着荧光。这幅骨架在这里待的时间太长，把它一部分盖住的土上都生了苔藓。

    周望昇问到朱玉：“知道这是什么吗？”

    “是……龙？”

    “是。”周望昇放开了牵着他的手，“接下来可能会让你的身体不适，但你大可放心，我一定会保你安然无恙。”

    男人手掌的余温留在他手里，朱玉还有些贪恋，他听了安排，点头应道：“好。”

    周望昇碰了碰他的额头，立刻就有玄妙的文字灌进朱玉的脑袋里，快要把头都撑爆。霎时间，朱玉抱着脑袋蜷成一团。那是他从未了解过的东西，但是此刻朱玉禁不住大声朗诵些他自己都不明白的东西。

    一股力量把他包在其中，朱玉说出的都是些晦涩的异族言语，他不断接受这股力量的冲刷，身体也就越来越痛，他忍不住大叫起来。

    “好痛……好痛！”

    “别怕。”

    剧痛之下，周望昇的声音好似琅琅金石之音，足以让朱玉定心。

    朱玉在那痛得精神恍惚，也未曾看到这具龙骨逐渐消散，一颗圆润的珠子出现在空中。

    人族属女娲后人，力量虽然微薄，但是有些人的身体里却藏有一丝玄意。阴阳相合的身体无疑是解开这里锁链最好的钥匙。原本是打算找来至阴的男子或是至阳的女子，结果碰到了朱玉，可谓是上上签。

    身陨的龙族弥留之际准备把龙珠赠予小辈，却被他人用了其他方法窃了尸骨，下了禁制，周望昇前来就是为了这颗珠子不再落入他人之手。

    周望昇此时也化作龙形，吸收着其中的能量。

    他的两位姑姑龙身通体银白，而周望昇的身体更偏向冷冽的白色，他的身体在幽暗地宫中也发出了白光。

    朱玉被剧痛折磨，身体上虽然没有伤口，但这般的痛楚他从未经历过，几度要昏死过去。

    等到之前的禁制被彻底解开，朱玉才有睁开眼睛的力气，入眼的时白色鳞片，白色巨龙盘踞在他身边，这条龙的龙鳞比雪还要再惨白三分，浑身散发着高不可攀的凛冽气息。

    朱玉瘫在地上，他起来环视周围，已经没有了周望昇的影子，这才意识到周望昇或许就是这条龙。白龙闭着眼睛，等了许久，那颗珠子不再发出任何的光，变得平平无奇，白龙才有了张开眼睛的迹象。

    “先生。”朱玉脸上满是仰慕。

    白龙道：“是我。”

    “我知道现在说这些不合时宜，但是先生，我崇敬您。”低沉的男声和周望昇并无差异，朱玉欣喜不已，但他还是收着自己的情绪。

    “绕什么弯子，我这么好相处的一条龙……你只管说。”

    白龙把身体靠近他，朱玉这下能感受到对方的呼气，心里震颤不已。

    他满眼都是白龙，心底也是，那些龙鳞一片片铺在他的脑海里，朱玉的眼睛里带出狂信者的神态，双腿向他跪下，虔诚说道：“请您收留我……父亲。”

    “这才像话。”周望昇吟啸一声，又重新化为人身，把朱玉拉起来，“于这人间界，我叫周望昇，你既然是我的孩子，也需要跟着我要这个周姓。周玉如何？”

    “多谢，多谢父亲。”周玉把男人之前的叮嘱忘在了脑后，他痴痴看着周望昇，崇敬的心再也没放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