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二、被隐藏的记忆

    那是对这些伴侣们的爱。

    当想明白了这点之後，克苏尔尤特第一个想法却是觉得太过荒谬。

    诞生於无尽恶意中的自己，却反倒比那个热爱光明对一切都温柔以待的自己更早认识到所谓的爱，简直......荒谬至极。

    克苏尔尤特从记忆中就能了解到，那个摒弃了所有恶意独占美好的家伙，事实上根本不如表面看起来那般温柔可亲，他打从骨子里和自己一样，都是高高在上地站在神的角度去俯瞰渺小如蝼蚁的人类。

    只是他却总做些无用的努力试图要融入他们，简直太可笑了——克苏尔尤特一直是这麽认为的，那家伙尝试了数万年都不曾成功，无论是从生理还是心理，他们都不可能拥有和人类相似的感受，可那家伙却还是模仿着一个人类教导他的温柔守礼活过这麽长的岁月，哪怕知道一切都是徒劳。

    现在看来，真正可笑的是自己。

    这不该出现的情感打乱了克苏尔尤特所有计画，他可以接受自己拥有欲望——无论是性欲还是占有欲，却不能接受自己如同人类一般拥有＂爱＂这种感情。

    只是事到如今，邪神不得不正视自己心中汹涌的情绪了。首先，他绝不承认以前那个苏尔和现在的克苏尔尤特是同一个存在，他也没有兴趣知晓苏尔对伴侣的想法，邪神只知道自己想要什麽。

    一阵轻微的哼吟打断了克苏尔尤特的思绪，可怜的骑士长还是维持着昏过去以前的模样，铁夹也仍紧紧咬在各处敏感点上，看起来好不狼狈。

    想明白自己的情感之後，看见骑士长如今伤痕累累的模样，邪神反倒感觉自己的欲望来得更凶猛了——他神情变了数变，阴沉着脸一挥手，铁夹就尽数消失不见，血迹斑斑糊满各种液体的身躯也乾净如昔，包紮得整整齐齐。

    不用指望邪神因为自己造成的後果感到愧疚或是懊恼，他只会因此心情愉快，毕竟他可以从其余智慧生命的痛苦中获得愉悦的感受。

    当然了，察觉这点的邪神心情并没有变得愉快，反倒更差了。

    苏尔和克苏尔尤特可说是两个极端——一个拥有所有恶念的集合，作为真正的邪神存在；一个摒弃了所有恶意，只作为＂人类＂存在。

    事实证明作为一个深渊生物，无论是多麽强大的深渊生物都是没办法将相当於自己存在本质的恶意完全割舍掉，因此从前的苏尔只能选择镇压和封印的方式，以不动怒和减少情绪起伏为代价让恶意无法蔓延，但三番两次压抑却造成如今失控爆发的後果，想必这是他所没料想到的。

    同样的，克苏尔尤特也非常痛恨自己的力量中相对软弱的一部分，他只需要能够成为深渊邪神的力量和知识就已经足够。

    正如从前的邪神必须小心翼翼控制着可能随时都会爆发的恶念一样，如今看似冷漠的邪神其实也有着无法容忍的一点善念。

    他从不展现那些可耻的弱点，也不承认自己依旧拥有一部分＂善良＂——直到这些伴侣们屡屡将善念挑起，却也毫不畏惧他的恶，这才最终让他诞生了情感。

    冷酷的邪神终於不再刻意忽略种种异样，真正正视起自己对伴侣的爱，原本极为痛恨的善念似乎也变得不那麽面目可憎——就在克苏尔尤特这麽想的时候，彷佛摸索到正确的钥匙打开了锁，一段从未见过的记忆向着他展开。

    「你终於找到我了。」

    一道含着笑意的温柔嗓音在脑中响起，还带着点高兴的感觉，彷佛久别重逢的老友会面一般。

    克苏尔尤特的脸色却是骤然冰冷，这道声音的主人他实在太熟悉了，熟悉得一听见这讨人厌的语调就恨不得把他给宰了。

    「是你......」他冷漠地吐出那个名字，「苏尔。」

    「嗯，是我。」

    记忆的开头就是站在镜中的，脸上带着温柔笑意的苏尔，他们本不该有见面的时机，只能够从记忆中窥见对方的存在，如今却得以用这样的形式跨越时空交谈。

    他对这段记忆并没有印象，之前也察觉到自己可能少了点记忆，看来就是这个了——望着似乎有话要说的苏尔，克苏尔尤特反倒没那麽着急，好整以暇地抱着胸等待对方接下来要说的是什麽。

    只是那双漆黑的眼睛，依旧暗沉得猜不透真正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