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周六
是周六。 这周老师请病假，提高班休息一天，曹创得以一觉睡到九点，肚子饿得咕咕叫，于是起床下楼买早点吃。 冬天即使晴空万里，也容不得行人脱下厚重的棉袄，但他天生火力足，隆冬里也只穿最轻薄的羽绒服，初冬时节，他一件夹克就够御寒。 出门前，曹创鬼使神差地在落地穿衣镜前转了个圈，觉得自己这条裤子不太搭，又回去换了一条。 ……果然，换了一条纯黑的直筒牛仔裤就更帅一层楼，曹创满意地对镜子里的小帅哥眨眨眼睛，英俊地出门买牛肉煎饺去了。 楼下的绿化搞得很漂亮，这季节的草坪都还绿茵茵的很有生机，美中不足的是面积太大，到小区外的店铺总要走十几分钟。 曹创饿得慌，走得飞快，只觉得满眼的绿和灿烂的阳光晃眼睛，余光瞥见小路转角处有个男孩子摇摇晃晃地在骑单车，也和自己一样穿得单薄，就有些感兴趣地多看了两眼。 那男生十几秒后慢慢骑得稳了，看背影似乎很紧张，纤瘦腰背挺得笔直，目不斜视，但好在渐入佳境，曹创就收回了目光，低头刷新了一下微博界面。 结果等他再抬眼，连车带人都从视野开阔的绿化带边消失了，他惊讶地四处看看，也没找到人，倒只见到一只小肥橘猫大摇大摆地从对面过来。 曹创福至心灵，往前方不远处的草地里一看—— 果然有个倒霉家伙在里面摔了个屁股蹲。 曹创跑过去，想扶他，未见其人倒先闻其声，听见屁股着地的那家伙躺在草丛里不知笑什么。声音倒很好听，曹创有点被他感染到，弯腰低头伸出手的时候也挂上了一抹笑容。 下一秒，他脸上的笑容就又惊又喜地定格在了原地。 男孩子正好以手肘撑着草地，要抬起上半身，柔软的头发和青草交织在一起，雪白脸颊、琥珀色眼睛、柔软的嘴唇都盛满阳光，笑着朝曹创望了过来—— 还好我今天穿得好看。 曹创半颗心装了糖浆，半颗心装了余悸。 “你没事吧？”曹创要扶他，“站得起来吗？” 他一时不知道把手往哪里伸，是直接去扶还是让他拉住自己的手，曹创本人是怎么都很愿意，但是眼前的男孩子好像……笑得暂时没力气来抓他的手。 “没事，没事，”被同龄人看到了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明池有点不好意思，“我自己可以。”说着偷偷擦掉了眼角的泪花。 曹创说话间已经帮他把单车扶起来停好了，有些担心地看着他的小腿，刚刚被轮胎压着的地方：“有受伤吗？” 明池正要起身，闻言，突然神情一滞，顿住了动作。 “？”曹创被他吓一跳，干脆直接自己半蹲下来卷起他的卫裤裤腿，看见了一片不算太严重的擦伤，心想还好只有表皮被蹭破了，没流血。 但是不知道最先着地的大腿后侧和臀部有没有事，曹创于是决定先把他扶起来。 男孩子被他拎着起身的时候，曹创明显感觉到一股阻力，心道不好，可能真的摔到了，对方一站稳，他就急着要去查看对方身后。 明池见状往后迅捷地一跳，两手挡在身后：“没事没事！没摔到！” 他觉得对面的男生好像不太相信，还是皱着眉头想看他屁股，于是连忙解释：“就是草地是湿的，我裤子湿了。” 然后红着耳朵扭过身，向对方展示了一秒钟自己不成体统的湿裤子，立刻又转了回来：“我忘了物业是周六给草坪浇水了……” ……还躺在草地里笑了一只小猫那么久。 是湿得有些厉害哦。 男生穿白色卫衣和浅灰色的卫裤，后腰和大腿后侧的湿痕就有些扎眼，浸透的一片面料更贴身，更显身体曲线。 曹创发誓他不是刻意去看小漂亮的屁股有多翘的。 他五秒钟内在脑袋里转了十八个弯，然后果断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替男孩子围在了腰上。 然后先发制人：“我教你骑车吧，我很厉害哦。” 为了不被拒绝，趁对方还没反应过来，曹创赶紧两手推着他肩膀到自行车旁：“你骑着，我在后面帮你扶，就不会再摔啦。” 明池想拒绝的，觉得太麻烦对方，但是他笑得太灿烂了，一双眼睛会说话，还长了两颗很可爱的虎牙。 曹创看着小漂亮的背影，双手扶着他的后座：“刚刚你摔倒，是因为那只猫吗？” “嗯？”明池反应过来是在和自己说话，于是偏过一点下巴回答，“啊，对，我技术不好，差点轧到它。” 明池听见后面传来男孩子的笑声：“不怪你，它就是喜欢往人脚底钻，碰瓷大王。每次我买了早饭被它闻到，不留下它的份都脱不开身。” 他话锋一转：“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都见过你好多面了，你叫什么啊？小帅哥？” 明池在前面笑出了声：“真的啊？怪不得我感觉你很眼熟，帅哥。” 他的额发被风拂起，在阳光下是暗金色。曹创突然就不想再跟在他身后了，他想到站他前面去，或者让他坐在自己的单车前杠上，总之想看到他的脸和眼睛。 曹创急着和他说话：“我叫曹创，曹操的曹，开创的创。你记得我吗？周二那天早上，我在……在那个，罚站的时候，在教室外面和你说过话的。” 然后看着他的后脑，在心里悄悄说：你那天好好看，今天也好看，我见到你的每一天，你都很好看。 “我记得，你的纸巾，上面印了绿巨人，很帅。”明池捏了刹车，左脚踩着地面，也回过头来向他认真介绍自己：“我叫明池，明天的明，池塘的池。我知道你，你机器人比赛好厉害。” 明池。我的天，连名字也好看。 树荫下温度更低，他们一个没穿外套，一个湿了一半裤子，咬着牙向对方说自己的名字，还不好意思把冷表现出来。 明池几乎要哆嗦了，下车扶着车把，邀请曹创：“我就住对面栋楼，要来我家玩吗？刚好外卖要到了，我一个人吃不完，我们可以一起吃。” 肚子饿得咕咕叫的曹创：“好！去！” 明池领着人，把自行车往车库里一扔，回了家。 曹创瞪大了眼睛跟他进了熟悉的那幢楼，进了电梯，看见明池摁下电梯按钮，立刻雀跃道：“你住18楼吗？我就住在这里的15楼！” 明池被他感染，也很高兴：“是吗？那我们是邻居啊。” 进了门，他把外套解下来，发现上面也沾了污渍，不好这么直接还回去，只好抱歉道：“不好意思啊，弄脏了你的衣服，等会儿就先穿我的吧，这件……等我洗干净还给你。” 明池给了曹创一件自己的羊羔绒外套，回房间换了一身卫衣牛仔裤，出来时外卖正好送到，门铃和他的手机铃声一起响起来。 他给沙发上的曹创一个不用起身的手势，自己小跑着去开门，向外卖员道了谢后关了门，一手拎两个大塑料袋，一手接通电话：“喂？” 姜无谬在电话里那头懒洋洋地问他：“送到了吗？” “送到了。真的太多了，比我想的还要多，一个人肯定吃不完啊，哥。”还好我不止一个人吃。 明池拎着费劲，曹创赶在他身后替他都接了过去，看见他用口型说谢谢，就很开心地对他笑一下，又摇摇头。 “吃不完就留着，等我下午来帮你吃掉。”姜无谬在电话里打了个哈欠，“下午想去哪里玩？姜哥带你去。” 明池很理智：“下午做作业。” “……靠，”姜无谬像是埋在枕头里发出了一声哀嚎，“总之我下午来，你爱干嘛干嘛，陪着我就行。” 说完很忿忿地对电话隔空吻了明池一下：“挂了，笨蛋。” 明池挂了电话，打开塑料袋，问曹创：“喝可乐还是雪碧呢？”又对着长长的结账单报菜名：“嗯，鸡肉塔可和牛肉塔可要哪个？想吃牛肉汉堡还是鸡蛋色拉汉堡？……你吃辣吗这家店的牛肉酱薯条好像是辣的……” 现在没人管，他就自动坐到了茶几下垫着的地毯上，盘着腿，靠着沙发。 曹创本来坐在沙发的另一头，在明池低头碎碎念的时候也移到了他身边，和明池膝盖蹭着膝盖，一起窝在沙发和大理石茶几之间的缝隙里。 明池问完了一串问题，没听到回答，疑惑地抬起头，正要往沙发上看，刚好在自己边上找着了人。他干脆把食物摆了一茶几，和曹创商量：“你多吃一点好吗？我觉得我大概吃不完。” 就冲他这一句话，曹创靠这顿早午饭一直撑到了晚饭点。 明池的家和曹创的家很不一样，其实是相似的格局，但他这里好像更空旷许多。餐桌边的椅子上少一条编制围裙，茶几上少一瓶鲜花，沙发上少一只等身大黄蜂、一只钢铁侠头盔和一只巨大的史迪仔。其余零零总总，总结就是很少生活气息。 但曹创想明池应该是会喜欢那些的，尤其是他沙发上的那些小宝贝。因为明池拉着他看了半个上午的钢铁侠，从Ⅰ看到Ⅲ，还无意透露了这已经是他看的第五遍。 曹创还知道了他把小罗伯特唐尼死的那部复联看了八遍，第七遍时依然会哭，第八遍就不会了，因为已经麻木。曹创于是告诉他自己不行，第八遍还是哭，还被明池同情地拍了拍大臂，安慰道：“你知道的，这一关就是很难过。”然后两个人对视两秒，一起爆笑得停不下来。 明池好好，明池的家也好好，曹创真不想走，但是和他还没熟到那程度。 想到周一学校里能见面，曹创是第一次这么盼着周末快些过完。他裹着有明池身上香气的毛绒外套回到家里，做得第一件事就是把它脱下来，围在脖子上——这样能闻得更清晰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