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虐小受
杜监丞还没说话,白栗便急急磕头道:“娘娘明察!这杜监丞,他原想认我做干儿子,我不答应,他怀恨在心,这才污蔑我们宋公公!” “我说白栗,你这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杜监丞立刻反驳,“你去宫里问一圈,谁不知道我杜平是个爽快人,瞧见利落精神的后辈,就爱认个干亲。这里头自然有答应的,也有不答应的。我一个个地记仇,那宫里该遍地都是我仇人了!再说了,退一万步,我若当真和你白栗有仇,那我也该污蔑你啊,我污蔑宋公公做什么?” “自然是因为……”白栗还待回嘴,鸿明姑姑便喝斥道:“闭嘴!娘娘问什么,你们就答什么。若是谁再敢东拉西扯,吵吵嚷嚷,拉出去先打二十板子!” 白栗只能咬牙不说了。 杜监丞冷笑着瞥了白栗一眼,道:“娘娘,证据自然是有的。奴婢还有赵公公几个受过勒索的都是人证。至于物证,只消搜他二人的身,再去查宋公公住的院子,便立时有了。宋公公是杂役司出来的,在娘娘您身边伺候的日子尚短,也并未受到什么恩赏。若是能搜出大笔银子,那自然便是四处搜刮的贿赂银子了。” 此言一出,宋清澄和白栗顿觉大祸临头。 白栗到底有没有拿额外的贿赂银子,宋清澄是不知道的。但不论白栗额外拿了没有,他们这阵子确实有些不明不白的进项。单是从私自贩花的金太监那里,就收了不下几十两孝敬银子,被查出来了,左右是说不清的。 宋清澄这几日许是走了大霉运,怕什么就来什么。只见皇后思索了一会儿,便点点头道:“也好。若是搜不出银子,便能还宋清澄一个清白,免得宫人议论。若搜到了银子,或是有别的账目情由,或是陛下的赏赐,便由宋清澄当场说明了,若能够核对得上数目,那也无妨。” “梁福,你领两个人,去宋清澄的住处,要仔细,但不要翻乱了院子,摔坏了东西。鸿明你挑两个细心的宫女,带他们二人去屏风后头,瞧瞧身上可有什么值钱的文契银票。” 宋清澄吓得全身颤抖,却又不知道能求什么,只道:“娘娘——” 皇后叹了口气,道:“清澄,你别让本宫失望。” 皇后其实并非存心要发落宋清澄。相反,她更希望宋清澄是清白的。她本就不喜沈灵莽撞无礼。沈灵一家独大,更不是她想看到的场面。且昨日那事情一出,阖宫上下都知道宋清澄受了沈灵的欺负。这个时候她也来向宋清澄问罪,倒像是她这个皇后也要亲自下场,痛打落水狗似的。 只是几个太监在外头吵架,互相撕扯之余,不知怎么竟将这事情也抖出来了,吵得众人皆知。此事重大,她身为皇后,不好装聋作哑。否则太监们照葫芦画瓢,各个仗着职务的便利,四处勒索钱财,这宫里可就全都乱了套。 皇后狠下心来,摆了摆手,让宫女分别带着白栗与宋清澄,去两处偏殿搜身,避免他们互相串供。 宋清澄被带到左边的一处偏殿,几个宫女拿来屏风,让他在后头脱衣服。宋清澄紧张得满手是汗,好半天才解开衣服。他一件件地脱了个精光,全都交给外头的宫女检查。此时天还不算太暖,宋清澄屈辱地蹲在冰冷的偏殿里,身上到处都是青紫伤痕,连块遮挡的布也没有,很快就冻得瑟瑟发抖。 不仅如此,他还隐约听见外面的宫女说:“可要查仔细了!这衣服里头有没有夹层,鞋子袜子可藏了东西,都要摸个清楚。我听说呀,这位宋公公可不是别人,他就是那个宋寒江的儿子!咱们可不能掉以轻心。” “啊,他就是宋寒江的儿子?!怪不得呢。他爹爹也贪,他也贪!这就叫做,家学渊源。”一个宫女嗤笑道。 又一个宫女说:“这可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呀。我看那小白公公,还挺面善的,脾气又好,这次搞不好要受他牵连,真是倒霉……” 宋清澄捂住耳朵,强迫自己不去听宫女们的闲话。他知道,银子是自然能搜到的。如果不集中精神,找出一个解释,那可就真的全完了。 他在心里飞速思索着对策。 若把金太监供出来,遭人怨恨不说,金太监定然咬定他勒索,他的罪名也没有多少区别;若说人情往来,几两银子还说得过去,几十上百的数目,那就是赤裸裸的结党营私了;若说是陛下的赏赐,那该笔笔都有记录,是万不能乱说的;若说卖了陛下的赐物,那更是偷盗宫众财物的大罪,一样要被乱棍打死…… 无论怎么想,都是死路一条。 宋清澄嘴唇颤抖,只能期待着白栗没有多拿,这两天也已经花去不少,已没几两剩下了。这样的话,皇后看数目不多,或许能法外开恩,饶他一命。 他就这样苦苦煎熬着,等那梁总管搜查回来,皇后重新便命他们上殿对质。宋清澄身上是什么也没搜出来,白栗身上却有二三十两,那梁总管更是拿来了将近一百两现银,还有几张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地契田契,全都放在宋清澄面前。 宋清澄傻眼了,不可置信地望着白栗。 白栗的表情同样十分震惊。 皇后接过鸿明呈上的田契,略略瞧了一眼,脸上便显露出怒容。她将那些文契丢在宋清澄的面前,厉声质问道:“宋清澄!你来本宫身边,不过半月有余,当差还不过一日,竟如此善于搜刮!湖广富饶,人耕不过五亩,一年生活不过十两银子。你自己数数这里头有多少!” 宋清澄语无伦次道:“娘娘息怒!娘娘……这些银钱地契,奴婢根本不曾见过!” 杜监丞讥讽道:“想是收得太多,竟记不住了。” 宋清澄望着满面怒容的皇后,又望向白栗,最终还是说不出口。 人人都知道他是贪官余孽,即便说这是白栗自作主张收的,他确实不知情,旁人恐怕也不会相信,反而觉得他在胡乱攀咬。既然如此,还不如不说。拉上白栗一起死,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 只希望过了这一遭,白栗能长点教训,今后谨慎些吧。 宋清澄已然认命,却不想白栗忽然咬牙爬到前头,狠狠地一磕头,道:“皇后娘娘!银子是我拿的,宋公公他并不知情!”他深吸一口气,又说:“宋公公身子虚弱,这些天一直在修养,十天有九天在躺在床上,就连房门也没有出过几次,更没精力勒索旁人。这些娘娘都可以找花房的宫女太监查证……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愿牵连公公。” 皇后闻言,只冷笑道:“你倒是个忠仆。” 那杜监丞为了证明自己的确不是为了污蔑白栗,便道:“白栗,你不要犯傻了!我知道你这孩子心眼实,想必这宋清澄平日里给了你一点小恩小惠,你就对他感恩戴德了。他这样一个蛀虫,并不值得你包庇!再说了,我听说宋公公有家人在教坊司,需要大笔的银钱去赎,这么急吼吼地捞钱,也是有道理的。白栗你要这钱做什么?” “我是自小穷怕了的,上头两个兄长,都是活活饿死的。有银子在手里,我就放心些。”白栗嗓音干涩,“宋公公常和我说,只要好好伺候万岁爷和娘娘,家人自会获得宽恕,切不可动这种歪心思——可宋公公有万岁爷和娘娘的青睐,我却无人庇护!左右只能凭借自己的本事,多捞一点是一点了。” 杜监丞红着脖子道:“……你!执迷不悟!” 白栗咬定了是自己所为,宋清澄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皇后则陷入了沉思。 要说这些事情,全是白栗一个人做的,宋清澄一点也不知情,皇后是不大信的。但她更不想在这个时候重罚宋清澄,白白长了沈灵的威风。可这等贪赃枉法之事,又绝不能够姑息。否则宫中上行下效,略有一点权势,便要掠脂斡肉,大行贪腐之事…… 想到这里,皇后不得不狠下心来。嫣红的指尖轻轻一点白栗,冷然道:“拉出去,杖毙。” 想必杀了白栗,足以教众人警醒,也足以给宋清澄一个教训,让他今后知道收敛。 皇后下了懿旨,立刻便有两个太监上来拿住白栗,拖他去院子里受刑。白栗面如土色,也不挣扎,也不求饶,只死死瞪着宋清澄。宋清澄也没想到皇后如此果决,竟当场就要杖杀白栗。见此情境,他顾不得身上的伤口,上前抓住皇后的衣角,苦苦哀求道:“娘娘开恩!娘娘,白栗他……” 皇后拂袖道:“宋清澄!即便此事你确不知情,也有失察之过。罚你一年俸禄,回去闭门思过罢!本宫乏了,你莫要再胡搅蛮缠!” 宋清澄被皇后甩开,两个太监便立刻架住他,不许他再上去纠缠。外面渐渐响起庭杖的声音,隐约夹杂着几声闷哼。宋清澄望着行刑之处交错落下的棍棒,想起这些日子与白栗的种种过往。那时候他什么都不懂,是白栗为他讲解宫中的门道,又是白栗半夜帮自己换洗衣衫被褥。甚至今天早晨的时候,白栗还在拜托阿蛮隐瞒被克扣伙食的事情,免得让自己担心…… “娘娘,求您开恩放过白栗吧!”宋清澄苦苦哀求。事情到了这般地步,他脑子里就剩下一个念头——绝不能让白栗就这么死了。情急之下,他也顾不上保全自己,甚至不惜引火烧身道:“娘娘,这事情是我让白栗做的,您要罚就罚我吧……” “胡言乱语!”鸿明姑姑最能领会皇后的心意,立刻对两个架住宋清澄的太监说,“你们两个,还不立刻堵住他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