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Winter》- Vivaldi(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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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 Vivaldi(三) 自从那一晚之后,赵钱孙李总是在凌晨三点钟左右敲响胡八道的门,钻进他的被子里,被包裹在木质的气息与低沉的呢喃中,感觉自己像寺庙里的猫一样安全。 胡八道暗示过他可以直接睡在自己床上,不用在半夜来敲门,但赵钱孙李好像没有接收到他的暗示,不过这没关系,他很高兴看到赵钱孙李的气色好多了,睡眠不足总让他显得既苍白又脆弱。 但他每天依然和赵钱孙李见不上几面,但他能理解,赵钱孙李已经非常拼命的想早些回来了,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他们就保持着这样既亲密又有距离、既萦绕着爱意又有些客气的状态,这让胡八道感觉很不安,虽然赵钱孙李会回来吃饭和睡觉,但他时常觉得这里只是他一个人的家,对于赵钱孙李来说这里只是一个解决生理需求的宿舍。 他对这种感觉很无力,但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没有选择直言不讳,没有为什么,就只是他一贯的行事作风。 突然在某一天,赵钱孙李一如既往地准时准点回来吃午饭,但直觉告诉他有什么东西不同了,但表面看起来一切都没有什么改变,他仔细地观察着赵钱孙李—— 他咀嚼的样子看起来很……从容?就是正常人下班回家吃饭的那种样子,不再像以前那样,为了照顾胡八道的情绪而掩饰自己的匆忙,在手机闹钟响起时立刻冲出门,飞快地奔向实验室处理他的样品,现在他不光安安定定地吃完整顿饭,吃完了甚至还会再坐一会儿! 胡八道虽然感觉这很好,但这也很奇怪,而且奇怪的事儿不只这些。 有一天晚上赵钱孙李竟然八点钟就回来了,回来之后就钻进自己卧室里,把自己所有的私人物品都检阅了一遍,把约1/5的衣物和所有的文具装在了不同的袋子里,然后趁着夜色把它们扛出了门。 胡八道虽然不想成为一个跟踪狂,但他实在是太好奇了,他看着赵钱孙李费力地把它们举起来,抛进了回收箱,好的,有若干幸运的山区孩子将得到他宝贝小赵儿既干净又保养得当的个人物品。 一晚上的整理工作让赵钱孙李看起来累坏了,倚在床头上操作了一会儿手机,就渐渐阖上了双眼—— 嗯?!他竟然睡着了?! 胡八道预感今晚的亲昵时刻可能会被取消。 哦不不不,他可以等,他可以等到赵钱孙李被噩梦吓醒,惊慌失措地投入自己的怀抱。 哦不不不!这种期待是不道德的!他不应该期待赵钱孙李做噩梦! 赵钱孙李顺利地睡到了三点钟,虽然他看起来睡的并不安稳,但还不至于被吓醒。 他像一摊蛋清缓缓地贴着床头滑下,接着如同一只长毛猫一样蜷在枕头上,哦——这可真可爱。 胡八道好心地帮他把被子拉了上来,按照他的睡眠习惯,把后脑勺儿盖住,又想办法把他的鼻孔暴露在空气中。 赵钱孙李就这样睡了一个晚上,直到闹钟把他震醒。 在这之后,赵钱孙李零零散散的会在夜晚的某个随机时刻爬上胡八道的床,但总的来说,次数没有以前那样密集了,这让胡八道既欣慰又沮丧。 奇怪的事情一直都在持续着,赵钱孙李在某一个晚上还邀请胡八道一起去逛街?! 哈?长久以来,赵钱孙李连喘气儿的时间都被实验占满了,他现在竟然要去逛街? 胡八道回想了一下,自己好像已经很久很久很久都没逛街了,突然有点儿畏惧,但他还是抓了一把现金塞在钱包里,欣然前往。 实话说,他发现赵钱孙李在买东西的时候多多少少是有点儿疯批的,如果他看中了一件衬衫,而这件衬衫有白色、米色、蓝色、绿色、紫色、灰色和黑色,他就会产生“所有颜色我都要!all buy!不然没有买的颜色一定成为我最想要的颜色!”的冲动,胡八道有好几次都以为他真要全买下来了,但他最终都会冷静下来,理智地精挑细选。 而且在他上头的时候最钟情那些同样疯批的颜色和面料,而他冷静下来后还是会选择棉质的黑白灰棕,他好像一直在把心中的野兽放出来、扯回去、放出来、扯回去的循环当中。 总得来说,这时一次很有意思的购物体验。 之后连着好几天,赵钱孙李把所有的空余时间花在了把衣服挪来挪去、折来折去、挂来挂去上面,其实胡八道也不太明白他到底在干嘛,还暗示过他这个空间是无限延展的,他甚至可以把每一件衣服都平铺开,坐着缆车挑选衣服,但赵钱孙李好像又没有接收到他的暗示。 哦对了,有一天赵钱孙李还邀请他和贾君、甄君一起吃泰国菜,贾君和他可真亲密,即便他俩中间间隔着他和甄君,都能有“天涯若比邻”的效果,胡八道整晚都在压抑着不适的感觉,而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甚至精怪和他的悲欢都不想通,赵钱孙李整晚都沉浸在“这猪颈肉烤的真TM的香!”的状态里; 贾君则被冬阴功汤扼住喉咙,“这冬阴功汤可真TM的酸,跟长了刺儿似的,剌的我嗓子哑了”; 甄君则一脸“今天又体验了一种人类美食,赛高——”的表情,宛若二大娘家刚刚小升初的傻儿子…… 赵钱孙李行为实在是太奇怪了,令胡八道摸不着头脑,直到赵钱孙李在书房自己拿电锯锯刨花板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了,但他觉得这个问题说起来好像很复杂,在门口徘徊数次,直到被赵钱孙李叫住,“胡老师,咋滴了?” 好了好了,又来了,又到了不得不口头表达的时候了! “你最近有点儿……不一样。”胡八道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表达的这么简陋。 “啊?我咋滴了?” “就是很有……生活气息。”怎么还是这么简陋。 “哦——这个呀——”赵钱孙李放下了手上的电锯。 谢天谢地他明白了!胡八道已经打算坐下来好好聊聊了,但赵钱孙李羞赧地一笑:“这个起因说起来太蠢了——” 然后他又拿起了电钻,准备在板子上打排孔。 “不不不!”胡八道蹲下来按住了那把即将尖叫的电钻,“请你务必要告诉我,我……可以称得上好奇的要死。” “哦——这样呀——”赵钱孙李了然地放下了手中一干奇怪的物品,拍了拍身上的木屑,拉过了一把单人扶手椅,坐了下来,胡八道凭空往后坐了下去,还没等赵钱孙李惊呼,就有一把柔软的绒面椅子接住了他。 赵钱孙李挑了挑眉毛,接着快速组织起了语言,开口却问了胡八道一个问题:“图书馆发生的一切你是不是都知道?” 胡八道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大差不离儿吧。” “那我就不背景介绍了,中庭里不是有几个猫笼吗,猫协用来暂时安置生病猫猫的,前两天来了一只差点被校车轧死的小奶猫,非常亲人,谁撸都行。” “so?” “害,一听说有小奶猫可以撸,我就一直想去撸它,一开始打算等开题答辩完了就去撸它,等答辩完了,又想着等这个药动做完了就去撸它,药动做完了又想着等组会开完了再去撸它……就突然之间,它被收养了,而且被迅速地送到了领养家庭。” 胡八道还是没理解他想表达什么,迷惑地看着他。 赵钱孙李耸耸肩膀,“我一直都理所应当的觉得,它就在那里,等着我去撸它,我明天不去,后天也会去的,我迟早会去,但它就这样猝不及防的走了,我甚至从头到尾都没见过它,只能在学校的吸猫群里看到不同的人逗它玩,给它撸拍照、录视频……” 赵钱孙李向后靠在扶手椅的椅背上,一种深沉又复杂的表情出现在他脸上,轻轻咬着下唇,像是看向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我突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可能很多事情都像这只小奶猫一样,许多人都从这些事中获得快乐,我也一直打算去做,可一直以各种理由拖延,然后突然有一天,我再也做不了这些事了——这种感觉让我很……害怕、很紧迫,我觉得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迟早有一天,我会因为没有做各种事情而悔恨终生。” 有好大一会儿,胡八道都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就只是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不敢置信地总结道:“呃……我如果没有理解错的话,你因为没有撸到一只猫而开始认真生活了?” 赵钱孙李自己也觉得挺滑稽的,摊了摊手,“是的。” “离谱……竟然因为一只猫……”胡八道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做的一切都比不上一只猫的作用大,而且那只猫和赵钱孙李素未谋面,没有任何感情。 赵钱孙李察觉到了胡八道的受伤,赶紧解释道:“不不不,不是因为这只猫,也不是因为猫,这只是生活中一个很小的契机——如果你突然被别人领养了,由于需要去对方家里讨生活而离开我,我也会发生巨大改变的,只不过那样的结果对于我来说会痛苦而已。” 胡八道马马虎虎接受了这样的解释,但仍有些愤愤不平。 赵钱孙李试图去握住他的手,但胡八道全身都充满着拒绝,他真是手足无措、哭笑不得,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场所类精怪领地意识尤其强的缘故,胡八道常常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吃醋,他暂时还没有找到一个好的方法来安抚他。 胡八道转移了话题,踢了踢脚下的木板,“你这是想做一个什么呀?” “想做一个置物架。” 胡八道终于放弃暗示他了,直说道:“你可以直接想‘我要一个这样这样的置物架’,甚至都不需要知道它具体的尺寸,你就能获得一个置物架。” “我当然知道,但我想体验一下做木工活儿的感觉,我在现实的基础上做了许多改变,你看,第一,我的锯子和钻都没接电,我想它动它就动,很安全,第二,它们比实际物品的重量轻15倍,不会扭伤我的手腕,第三,打孔或者切割的时候理论上应该木屑横飞,我把它设定为飞溅即消失,第四……” 胡八道叹为观止地看着他,这……这就是受过专业训练的科研人员的严谨性么……原来他在趋利避害地体验生活么……所以他还为了做置物架做了功课么……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赵钱孙李把做标记的铅笔熟练地夹在耳朵上,继续打起了孔…… 他靠在一侧的扶手上,用手撑着脖子,陷入了沉思,赵钱孙李可能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日新月异、翻天覆地,他总能抓住生活中各种契机,改变自己的行为习惯、甚至是生活态度,胡八道不知道选择这样一个变幻莫测的年轻人作为自己的伴侣意味着什么,或者说会给自己带来什么。 但是,他不可否认,他已经被这样的生机盎然、蓬勃发展的生命力完全吸引了。 【1】虽然听起来很诡异,但我确实因为没有撸到一只素未谋面的猫猫开始努力改善自己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