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4P三千包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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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这个年关,老杨起得奇晚。 前一天晚上,他接了票大的。 主顾是个阔姐,黄赌均沾,下午赢了钱,晚上就点了他去消遣,砸了三千,和两个姐妹一块儿玩他玩到凌晨两点。 这姐一个人住,过得特逍遥自在,装修全看自己喜欢,客厅里安了个彩灯,转起来比KTV还迷乱。 快过年了,她满屋喜庆,照得人红光满面,从头到脚都吉利。 杨学一进门,就被她们仨联手扒了个精光,被迫换上一条大红色的丁字裤。 他转来转去地看丁字裤,哭笑不得:“姐,您这是什么性癖?” 姐说:“大过年的,别逼我扇你。” 杨学就微笑着翘起兰花指,优雅地给自己的嘴封上拉链,又被这姐一话筒解除封印。 “拉开。”姐说,“我要听。” …… 那个晚上,杨学先卖了俩小时艺,从唱到,从唱到,唱到气短乏力,昏天黑地,才开始他的卖身之旅,又被三位女老板摁在沙发上玩了三个多小时。 他从业以来就没接过这么能聊的客人。这三个人玩了他多久,就唠家常唠了多久,完全没拿他当外人,也可能压根就没拿他当人。 三小时唠下来,这阔姐的家底都快被他摸清了,搞得他老疑心自己被玩完之后会不会被灭口—— 阔姐今年三十八,离异,赌瘾大,前夫就是被她赌离婚的。两个人没要孩子,离了婚她更自在。 她现在干着一份混吃等死的闲职,又有前夫的赡养费过活,赌着有输有赢,就越来越有瘾。 这姐活得自我,好赖不听,油盐不进。短发小姐妹劝她戒赌,她说“你先把你那个什么霸道总裁索情小娇妻的破烂给我戒了再说”;戴眼镜的小姐妹劝她再找个人陪,她说“男人只会影响我赢钱的运气”。 杨学在下边听得直乐。他什么也不劝,就最后笑着说了一句:“姐,考虑考虑,下回赌的时候带上我,我算牌准,包你赢。” 没想到阔姐扫了他一眼,很是不屑:“那还有什么意思。” 杨学忽地就一愣。很快,他又笑起来,直冲她比起大拇指:“姐,厉害,还是你活得明白。” 阔姐眼皮都没抬一下,掐着他的乳头拧了一把:“别以为这样老娘就会手下留情。” …… 这单生意接得他又好痛又好笑。万幸得知了这么多秘密,最后也没被灭口—— 两点多,三个人玩困了,横七竖八地在沙发上倒成一团。阔姐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让他自己去茶几上的钱包里数三十张红票走人。 杨学点完票,塞进裤兜,又回到沙发边,俯下身在她耳边笑着道了声谢:“谢谢姐……那下回赢了钱再见?” 她半睁开眼,看了他一会儿,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杨学勾起她的小拇指晃了晃:“说定了?” 她像是真的乏了,半睁的眼又闭上了,沉沉地“嗯”了一声。 杨学又说:“姐,新年快——” “快滚!” 他被愤怒的姐蹬了一脚,终于憋不住笑,马不停蹄地滚了。 凌晨没车,好在离得不算太远,他抽完两支烟,就晃回了租房门口。 他开锁进屋,灯一开,满屋灰白。 他又把灯关上了。 他决定明天就给自家也装点一些喜气。 2 杨学倒下去的时候没什么反应,直到一觉睡醒,才觉得自己浑身散架,恐命不久矣。 他这会儿爬起来都费劲,但点了点钱,又觉得安心—— 这么多钱,够他过好几个好年了。 他挣扎着下了床,洗了一长个澡,换上干净的衣裤,顶着半干的头发准备出门。 他拎起那件旧棉袄,顿了两秒,还是放下了,翻箱倒柜半天,最后找出一件暗红色的夹克。 他忘记是什么时候买的了,穿上还挺好看,冬装里也就这件有点儿亮色了。 杨学下了楼,一路走去冷冷清清,街上的店已经关得七七八八,只剩小卖部还开着。 他进去找了一圈,没什么能给他的添喜气的装饰品,跟老板斗了两句嘴,最后买了两包红壳烟,双喜临门。 他拆了一包烟,另一包揣进口袋,叼着烟习惯性地回到东街口,在他最常站的地方蹲下,点起了那支烟。 年关是清水街水最清的时候,水至清则无鱼,就剩他孤零零一只老王八遨游得畅快。 一根烟还没到头,打东边来了个姑娘,二十来岁的样,穿了一身小红袄,走起路来风风火火的。 她只瞥了他一眼,就挪开视线,又开始四处张望,好像是来找人的。 “小姑娘,找谁?”他摁灭了烟,起身招呼了一声。 小红袄果然是来找人的,但人都回家过年了,她理所当然没找着;好在小姑娘也算洒脱,挥一挥手就作罢,转头打量起他来:“你跟他是同行?……不容易啊,大过年的还出来卖。” 杨学笑容可掬:“你也不容易啊,大过年的还出来嫖。” 小红袄直拿白眼翻他,这个表情没由来地让他想起小月季—— 她也回家过年去了,不然搭伙做个伴也不错。 他想到这儿就笑起来,又转过头去逗小姑娘:“今天就我还接客了,要不您凑合?” 小红袄横了他一眼,直截了当:“算了吧,你不是我的菜。” 杨学厚着脸皮又缠上一句:“不尝个鲜吗小老板?” 小红袄说话虽然硬,耳根子却软。她几乎要被说动,但定了定神,还是说:“下次吧,待会儿还要去吃年夜饭。” 她低着头,鞋尖抵着一颗小石子,在粗糙的地面上划出了几道白痕,突然抬头问:“你们这边哪里有鞭炮卖?” 3 杨学又回到了小卖部,这回身边还多了个人。 一路聊过来,才知道小红袄不是学生,上班已经有些年头了。 工作里多的是苦,他只撬开了极小的一个口子,里面积压已久的怒水就开始源源不断地往外涌。 小红袄越说火越大,烧得自己口干舌燥,嗓子发哑。杨学听得直笑,到了小卖部门口,就朝门框上一靠,冲老板吆喝了一声:“老王,给小老板来瓶金银花露,败败火气解解渴。” 小红袄探头说:“我要喝冰绿茶。” 老王裹着老棉袄,两手揣着,窝在躺椅里看电视,谁也不搭理。 杨学越过柜台,用手指头杵了他两下。老头儿一个暴起,几下想把他手打开,但都没打着,气得啊噗啊噗。 杨学憋着笑逃了,自己去架子上拿了一瓶冰绿茶。 大约是买的人少,老王也不爱打扫,瓶身上已经有点积灰了。 他对了一眼保质期,确定讹不上老王,就遗憾地用袖管擦了擦灰,然后熟门熟路地在柜台上留下钱,一扭头却发现小红袄不见了。 下一秒,小姑娘却从货架后面冒出来了,怀里还抱了杂七杂八一堆零食,让他过去搭把手。 最后,两人拎着一个大袋子,离开了小卖部。 4 除了零食,小红袄还买了两盒划炮。 划炮各方面都很像火柴,壳就像,玩法更像。 炮头在砂纸上一划,火苗“呲”的一下就亮起来,然后扔哪儿炸哪儿,声音清脆响亮,比摔炮多点儿刺激,玩起来很解压。 小红袄玩起划炮来很有仪式感。她总要先来一句“喜报!某某某炸了!”的吟唱,然后划亮一个炮,扔出去听到一声响,嘴角就露出满意的微笑,等到划下一个的时候,就再换一个名字。 问她在干嘛,她就说大过年的,得雨露均沾,也给仇人们送点儿晦气,听得杨学在旁边直乐。 直觉告诉他,这个玩法大概叫死亡划炮,跟死亡笔记是一个原理。 小红袄就这么一路走,一路放,风风光光、热热闹闹地送走了她的仇人们。 还剩一个划炮的时候,她停了很久,终于舒了口气,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仇人不够用了,这个炮就留给你了。新年快乐。” 临走的时候,小红袄把剩下的划炮给了杨学,同样留下的还有那一大袋子零食,只带走了那半瓶冰绿茶。 回去的路上,杨学推开炮盒,拿出那枚划炮,举到眼前,好好地盯着它瞧了一会儿。 照理说,他心中本该有一个合适的人选。但多年过去,如今再回想起来,已经很难再起半点波澜。 可能爱和恨的反面,都是无关痛痒,再无波澜。 于是他笑了笑,随手一划,就地放生了最后一枚划炮,然后拆开一包饼干棒,叼了一根进嘴里,不着急,在街上慢悠悠地晃。 天灰蒙蒙的,云气很重,太阳被堵在后头,挣扎着晕出一个圆轮廓。 他走着走着,突然想起来,身上这件外套,好像是当年小书包送的—— 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过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