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哥,跟我回家吧
四年了。 宋晨走了四年了。 项权西握紧拳头强迫自己冷静。 “找到人了吗?” 孙助理:“项总,您说的这几个地方都找过了,没找到宋先生。” “他是不愿意见我。”项权西苦涩地笑,“孙助理,帮我联系秦安。” 秦安接起电话,一听对方是项权西的助理,当下就要挂电话。 项权西一把拿过,说:“宋晨在哪?” “什么?宋晨回来了?” 项权西皱眉:“你不知道?” 秦安立刻炸了:“项大总裁,我们这几年没有任何联系,倒是你,能不能放过他?他就算回来也不想见你,你忘了你对他做过什么了吗?” 项权西眼神暗了下去,一把挂了电话,转身对孙助理说:“你去查周围监控,看看他出医院去哪了。” 孙助理走后,项权西在车里呆了好一会,才吩咐司机:“去城西墓园。” 项权西看着墓碑上的一束鲜花,眼神暗淡下来:“真的是你,宋晨。” 他突然不急着找人了,直接坐在地上,拿起刚才宋晨留下的酒,对着照片里说:“看,他来看你们了,他什么都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了,你们说是不是很讽刺?” 照片里的两个人笑得灿烂,眼睛一直看着项权西,平白多了些凉意。 项权西喝了一大口酒,笑问:“他为什么要回来?” 没有任何回答。 “他为什么要知道这些……这些腌臜事?” 项权西突然起身指着照片:“你们在天上怎么不保佑他?啊?你们知不知道,他受了好多苦。” 说完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气势瞬间没了,颓然跌坐回地上。 “全都是我害的,都怪我好不好,别怪他,他没错。” “有时候我想,宋晨如果不是……该多好,那样的话,我一开始也许就不会招惹他,我第一次见他喝了酒,脑子不清醒,只是觉得他的眉眼熟悉,他胸前的那颗红痣,我总觉得在哪见过,很亲切,我没想到他……后来又为什么让我知道,我留不住他的,你们知道吗,我留不住他的……哈哈哈,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 项权西被司机找到的时候,已经酩酊大醉,正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胡话。 司机在项权西手下做事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见项总喝成这样。 项权西再次醒来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给孙助理打电话:“别找了,你回来吧。” 见到他又怎么样,项权西该怎么去面对他? 孙助理看着对面的人,欲言又止。 “怎么回事?”项权西心里隐隐不安。 “项总,宋先生找到了,现在……就坐在我对面。” “……知道了。” 项权西顾不上头疼欲裂,连滚带爬下了床,边穿外套边吩咐司机去开车。 “项总,到了。”司机提醒他。 项权西盯着玻璃窗,司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里有一个男人,利落短发,黑色边框眼镜,纯白衬衣,安安静静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的老板就这样看了很久,才颤抖着手开门下车。 项权西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咖啡店的门。 孙助理一眼看见他,连忙起身让开:“项总。” 本来一直搅拌咖啡的宋晨顿了顿,随及抬头,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很轻地说:“你来了。” “嗯。”项权西如坐针毡。 孙助理俯身:“项总,我还有点事,你们先聊。” 项权西点头:“去吧。” 孙助理走后谁都没再说一句话,宋晨继续搅拌他的咖啡,项权西则是定定看着他。 宋晨瘦了,变得更清冷,只差在身上写个生人勿近的牌子。 他脸色苍白,纯白的衬衫穿在身上更显出几分病态。 项权西皱着眉看他,心疼地心尖都在滴血,那是他日日夜夜渴望见到的人。 可是他又不敢上前,怕惊扰了这只伤痕累累却戒备心极强的兔子。 突然,宋晨抬头,打破沉默:“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咖啡吗?” 项权西将目光移在他的那杯咖啡上,还不等他回答, 宋晨就继续说:“因为我觉得自己就像咖啡一样,污秽不堪,之后再一口喝下去,又苦又涩,难受极了。” “我一直以为,我的一生就是这杯咖啡。”宋晨抬头,轻轻笑了,“可是没想到,竟然只是上面的一层泡沫,脚踩着深渊,一搅拌,就什么都没了。” “原来我,自以为是了这么多年,竟然早就已经万劫不复。” 项权西心惊胆战听着,却看到宋晨眼角滴了泪下来,他急着微微倾身,心里惶恐,小心地叫他:“宋晨……” “你当年问过我,想找亲生父母吗?”宋晨任由眼泪模糊了双眼,“你什么时候知道的,项权西?” 项权西语塞,他有些不敢看宋晨的眼睛。 什么时候知道? 项权西想到了自己这一生做过最后悔的事。 他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才睁眼极轻极轻地问:“为什么还要回来?” 宋晨听之后惨淡地笑了,他抹了把眼泪,强忍着泪水说:“我以为,这辈子我注定孤独终老、众叛亲离。可是啊,项权西,为什么放了我,还要一直帮着我照顾宋浩?你问我为什么回来。那我问你,你为什么不肯彻底从我的世界离开呢?” “我……我不知道。” “你明知道我们的关系,还要跟我上床,你还要…还要逼迫我,项权西,你还是人吗?” “对不起……” 项权西被他一个接一个的问题问得几欲崩溃,如遭雷劈。对啊,他还是人吗,他怎么可以做出那样的事? 他不是人。 这些问题,项权西一个都回答不了。 从一开始,他们就错了,他知道真相之后将错就错,甚至变本加厉,这又怎么解释呢? 项权西不敢说出那个在心里转了好几圈的答案。 他不配对宋晨说出那个字。 他不配。 宋晨在项权西的沉默中渐渐平静下来,他擦干净眼泪,看向窗外。 “四岁之前的记忆我一直都是模糊的,我只知道有一个弟弟。剩下的,全都是黑漆漆的树林,走不到尽头。后来我养母告诉我,我是被人贩子藏进了山洞,后来遇到了泥石流,只活下来我一个人。是宋连平,也就是我的养父,救了我。” 项权西沙哑着问:“后来呢?” “她说我的养父找到我的时候,我已经在树林里跑了两天,一口东西都没吃,他见我可怜,把我带回了家。可是那个时候,家里已经有了宋浩,养母还怀了孕,但他们还是收留了我。大山里条件落后,宋连平为了让我喝口菌菇汤,跑去树林深处,那天下了雨,他从山坡上摔下来,死了。”宋晨呆呆看着窗外,“那个时候,宋玟还有三个月就要出生。十八年之后,宋浩在去墓园的路上出了车祸,到现在还在病床上。” 宋晨握紧拳头抵住额头,咬紧贝齿:“我对不起他们一家人。” 他用的力气极大,手背都隐隐泛白,项权西一晃眼,看到了沾着血的指尖。他大恸,慌忙站起来走上前要阻止,可是宋晨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拳头硬地像石头,怎么都掰不开。 项权西只好抬起双臂虚抱着他,一时间只觉胸闷气短,喉头一股腥甜,腹部针刺般得疼,他稳了稳心神:“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你已经很好了,宋晨。” 宋晨没有推开他,只是闭上眼睛。 项权西踌躇片刻,包住他的拳头,哑着嗓子低声请求:“哥,跟我回家吧,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