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虚阁 - 耽美小说 - 《恨嫁王爷》在线阅读 - 第五章 我想休夫

第五章 我想休夫

    尹天翊觉得什么事情都在跟他作对,他不想和亲的,偏偏铁穆尔半威胁半诱惑地抱了他,那里受了伤,他想躲在寝宫里,永远不见人的,偏偏铁穆尔叫来了太医,一副唯恐别人不知道的样子,结果两人大闹了一场,铁穆尔挥退众人,强行给他上药。

    一想到自己全身赤裸,穴位被点,像青蛙一样趴在床上被人上药,尹天翊就觉得无地自容,他那样“凄惨”的尖叫,全皇宫的人都看了他的笑话,面子、里子都没有了,尹天翊泪汪汪的眼睛就像兔子。

    尹天翊躲在寝宫的这阵子,金阈皇宫正为大婚做着各种准备,其中龙舟会,舞狮会,马术,戏剧等等庆典活动一一在御花园上演,宫女太监们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气的笑靥。

    连续四天的比武大会,又是这些活动中最热闹非凡的,据说金阈的大内高手和大苑的勇士打得难分难解,几十个回合下来,还没有分出胜负。

    大苑的勇士擅长弓箭骑射,力大无穷,金阈的高手就擅长使用刀剑,身轻如燕,比武的最后一日,不顾尹天翊的抗议,铁穆尔把他也强拉了去,还让他坐在大苑那边。

    玄岳宫,雕栏玉砌的大广场,用花岗石砌成的比武台上,大内高手李战和铁穆尔的亲信多杰,是打得惊心动魄,让人惊叫连连。

    只见李战使用的钺戟,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直刺对手的要害,令人眼花缭乱,多杰虽然看上去粗壮愚笨,一股子牛脾气,可闪避起来的技巧让人啧啧称奇,他手里那板黑铁的斧头,铿地一下,石雕的护栏就塌了一半。

    虽然是被强拉来的,可那样精彩的比赛,尹天翊也看得目不转睛,他想看清楚大内高手是怎么出招的,可是只看到钺戟那不断闪动的银光。一旁的铁穆尔从不说话,那种严肃的,万人之上的气势,让尹天翊也说不出话来,他没有忘记铁穆尔恐吓自己时的眼神,那样高傲,那样唯我独尊,不错,他是害怕了,可是……他不一定就得低头啊,他也是男人啊。

    尹天翊走神的一瞬,比武台上已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论力量,多杰的怪力无人能比,论速度,他也算是一等高手,可论轻功,多杰就比不上李战了。

    “啊?”尹天翊轻叫一声,就看到多杰的大板斧嗖地飞出了比武台,被一抹白色的人影飞起截住,脚尖轻盈地一踢,那斧头便转了个圈,以雷霆万钧之势,嗖地飞回多杰面前,多杰大惊,十分狼狈地双手接住。

    武器既然已经飞出比武台外,金阈就胜了,一时间,旗帜飞扬,锣鼓铮铮,明黄色的华盖下,青龙帝掩不住欣慰的微笑。

    广场很宽阔,又是阳光明媚的正午,尹天翊并未看清那个瞬间截住斧头的人是谁,他才探出脖子,就听身旁的铁穆尔道:“你说,本王和你们的大将军,哪个比较强?”

    尹天翊还未回答,铁穆尔的身形就已经跃起,非常轻灵,踏过此起彼伏的明黄色旗帜,落到比武台中间,多杰见大汗亲自出马,十分惶恐,退到了台阶下面。

    时值春季,微寒,铁穆尔穿着左衽的大宛服装,头戴金色冠帽,毛料面的羊皮袍贴着他坚实健壮的肌肉,充满了野兽般矫健剽悍的力量,他抬头看着那个截住斧头的白衣男人,眼睛里闪烁着逼人的光芒。

    铁穆尔挑衅的目光,贺兰隆看得十分清楚,他冷冷一笑,那双乌黑明亮的眸子目空一切,似乎在说:“你想死?成全你。”

    贺兰隆也飞身上了比武台,他是武将,雪白的锦服外面是一套银丝绞成的甲胄,在阳光下白得晃眼,也更加衬托出他那头如墨的黑发和秀美的容貌。青龙帝冕前的旒珠微摇,想要阻止,可是贺兰隆已经铛地拔出剑,姿态美妙而毫无破绽。

    铁穆尔选择了长鞭,四周鼓声雷动,呼喊助威的声音响彻云霄,尹天翊没想到铁穆尔竟然会和贺兰隆打起来,目瞪口呆。

    比武台上,铁穆尔和贺兰隆对视一眼,彼此都没有废话,直接动起手来,贺兰隆自地上跃起,一剑凌空刺出,先发制人!直取铁穆尔的人迎穴,铁穆尔身子一偏,险险地避开,手中的长鞭忽地甩起,飒飒震响。

    尹天翊见识过铁穆尔长鞭的厉害,那像是一条长了眼睛的怪物,每一鞭都落在敌人的致命之处,毫无迟疑,毫无仁慈,像毒蛇的獠牙一样咬向贺兰隆的脊背。

    青龙帝皱眉,尹天翊大叫,贺兰隆却一点都不惊慌,在千钧一发之际,双足一收,像燕子一样轻盈地滑出鞭子下,啪地一声巨响,花岗岩石板被打裂一条长长的豁口。

    如果是抽在贺兰隆身上,脊骨断裂,可以想象那是多么血腥的画面。

    “好,很好。”贺兰隆看着地板上裂痕,拿剑的手势起了变化,手腕向内,剑尖向下,是以令人眼花缭乱的剑雨闻名,“我们就不要客气了,有什么本事,尽管拿出来吧。”

    话音刚落,两人又飞身而起,令人目不暇接的剑雨,狠快而猛烈,招招致命,铁穆尔出神入化的鞭子,不刚不柔,不软不硬,两人激烈地缠斗在一起,险象环生,众人惊呼不断,尹天翊也是心惊胆战,眼睛追逐着铁穆尔的鞭子。

    光看两人交手的气势,就知道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能和贺兰隆打上二十几招还不败的,尹天翊是第一次看见。能屡屡避开那恐怖的长鞭,还反手还击的,大概也只有贺兰隆,这两个人都很好胜,武功都已是出神入化,尹天翊呆呆地看着,很矛盾。

    他不想贺兰隆输,因为他代表金阈王朝,可是贺兰隆一剑划过铁穆尔的胳膊时,他又会提心吊胆,很不甘心,尹天翊不知道自己究竟希望谁赢,眼睛睁得大大的。御座上,青龙帝剑眉紧蹙,一直屏着气息。

    又打了十二个回合,贺兰隆突然凌空翻身,一剑斜上,一剑劈下,宛若银色莲花绽开,那种瑰丽又横扫千军的气势,让尹天翊以为铁穆尔输定了,谁知铁穆尔竟用一招就化解了,那鞭子就像是铁穆尔延伸出去的手脚,灵活得可怕,啪啪两下,竟是贺兰隆手里的青龙剑,嗖地飞出去。

    “哎?”

    贺兰隆脸色大变,踩着石栏飞速掠起,去夺那柄绝世名剑,铁穆尔的鞭子就又狠狠地抽向他的小腿,尹天翊倒吸一口冷气,贺兰隆借助他天下第一的轻功,一个蜻蜓点水,踩过鞭子,抢回了青龙剑,可是也因此飞出了比武台,落到了禁军中间。

    意识到自己输了,贺兰隆的表情就像冻结起来一样,全身上下都透着彻骨的寒气,让周围的士兵都不敢抬起头来,他紧攥着青龙剑,眼神像冰锥,是既不甘又愤怒,这样可怕的气势让那些大苑勇士都胆怯起来。

    “我说过,论谋略心计,我可能不如你。可论武功,我不会输给你。”

    铁穆尔站在花岗石砌成的比武台上,收起长鞭,面带胜利者的微笑,向身后的大苑勇士们说了一句西州话,那些勇士都异常激动起来,蓝色狼图腾的旗帜掀起巨澜波浪,那呐喊声简直震耳欲聋,尹天翊不由捂住耳朵,看到青龙帝紧抿着嘴唇,威严静肃的脸孔。

    “没想到我们金阈第一高手竟敌不过草原上的骑士,是我们输了,朕今日甘拜下风,心服口服。”青龙帝站了起来,一扬金色衣袖,朝廷大臣和士兵都深感惶恐,跪了下来。

    “望月湖边早设有宴席,大苑王,请。”

    铁穆尔颔首,然后走下台阶,回到尹天翊身边。金阈禁军十分有秩序地撤离广场,可贺兰隆还是站在那里未动,尹天翊不禁有些同情他,他可是统领三军的大将军呀,却在那么多人面前被打败……

    铁穆尔看着尹天翊出神的样子,一把拽过他,低喝:“手下败将,有什么好看!”

    “你也太坏了吧,你都已经赢了……”胳膊被抓得生疼,尹天翊的另一只手用力扳着铁穆尔的手指,“好痛,轻点……”

    “啰嗦什么!”铁穆尔浓黑的眉头一皱,抓着尹天翊的样子就像老鹰抓着小鸡,很粗鲁,可又说不上失礼,甚至还有人认为这是他们夫妻恩爱亲昵的表现。

    一路拉拉拽拽的到了湖畔的观景平台,铁穆尔才放开尹天翊,尹天翊一肚子怨气没地方出,席间瞪了铁穆尔无数个白眼。

    ##

    亥时的御书房,一炉西域进贡的檀香,一盏青铜油灯,除了偶尔翻动书页的声音,寂静得如同荒落的冷宫。

    绿衣宫女们不敢靠近紫檀木书案,鸦雀无声的站在帘子和门扉旁边,甚至连抬头也不敢,书页一动,她们的心也跟着惊跳。

    谁能想到十二岁就武学第一的护国大将军会当着文武百官,还有那么多外国使节的面,输给了大漠荒原的蛮族独夫?

    贺兰隆最注重的就是面子,男人可以流血但不能流泪,可以卧薪尝胆但不能卑躬屈膝,他这一输,那股怨毒之气必定会让很多人遭殃,已经有太监被打了板子,晚上又安排了那么多宫女值夜,可谁都不敢抱怨,伺候他比伺候皇帝还小心。

    亥时三刻,按惯例,青龙帝已在韩贵人的宫殿就寝,可是他却出现在了御书房外,还只带了一个引路的太监,宫女们懵了,慌慌张张地下跪。

    “万岁吉祥!”

    贺兰隆闻声抬起头,不冷不热地看了一眼青龙帝,说道:“回去。”

    青龙帝皱眉,抬手屏退宫女,走向堆满了书籍和奏章的书案:“隆……”

    “怎么了?”贺兰隆放下书卷,有点不耐烦,“韩贵人不好吗?王美人才刚有身孕,嗯……西藩王上次送了个美女给你,在鸠阳宫,我帮你安排一下。”

    “隆!”青龙帝怒目而视,“朕是在担心你。”

    “我?”贺兰隆挑了一下眉。

    “不赴宴,不返家,在御书房里通宵达旦……大苑那种荒凉的地方,就算你输了,金阈也不会……”

    “你以为我在御书房是折腾自己?”贺兰隆盯着青龙帝,烛光暗淡,书房内一切奢华品都失了神采,可是贺兰隆那双眼睛仍然晶亮,好像琉璃珠子,转动着水一样的光泽,为什么会有这样漂亮的眼睛呢?青龙帝不由看痴了。

    “胜败乃兵家常事,输不起的人,就打不了仗。”贺兰隆解释道,非常不以为然,“我不会因为比武输给铁穆尔就灰心丧气,他输给我的次数也不少,我在这里是因为秋儿。”

    “令妹?”

    贺兰秋是贺兰隆最疼爱的妹妹,明眸皓齿,秀外慧中,近日就要出嫁。

    “今日是庆王爷家送聘礼过来,家里太吵,所以我留在御书房。”

    “原来如此。”亲妹妹出嫁,虽然对方是皇亲国戚,还是会难过的吧,青龙帝不由叹息道,“我还以为你……”

    “让皇上如此担心,臣真是深感惶恐。”

    贺兰隆露出一个让男人都觉得惊艳的笑容,那双不经意流露出妩媚的丹凤眼睛,更让青龙帝失魂落魄。

    “隆,朕今夜可不可以……”害怕被拒绝,青龙帝说到一半就噤声,但是人往前走了几步,站到贺兰隆身边,小心翼翼地看他的反应。

    “不要你的韩贵人了?”贺兰隆轻描淡写地道,“二十四个嫔妃,五个美人,新进宫的才人也有十二个,还不满意吗?”

    青龙帝没有说话,烛光摇曳,轻微的衣物窸窣,那绣着金龙的长袍滑落到青石地板上,一种无声的诱惑,贺兰隆坐着未动,眼睛里却攒动着欲望的火苗。

    到底是谁虏获了谁?贺兰隆的心在摇摆,世人都道他执掌兵权,八面威风,可实际上呢?他才是那个找不到方向的禁脔,尹天颀的心思,他一直都看不透。

    “啊……”

    只是一声轻微的喘息,贺兰隆的胯间就蓄满硬度,暴涨的欲望像酷刑一样折磨着他,眼睛已经无法从那漂亮的肉体上移开,充满男子气概的麦色皮肤,结实柔韧的肌肉纹理,虽然有他和禁卫军保护,尹天颀仍然坚持习武,身材健壮,贺兰隆舔了一下火热的嘴唇,声音干涩沙哑。

    “这可是你自找的,下不了床,别怨我!”嘴里说着刻薄的话语,身体却已经行动起来,贺兰隆拖过青龙帝,让他脸朝下趴在书案上,用力顶开他的双腿,没有润滑,没有预备动作,那火热硬烫的东西直接攻城夺地!

    “啊——!”青龙帝浑身痉挛,哀叫出声,又自己捂住了嘴巴,低低地呜咽,贺兰隆毫不怜香惜玉,也不管那是金阈天子,死死地扣住那绷紧的大腿根部,往里硬挤入。

    不像两情相悦,更像是强暴,贺兰隆恣意放纵自己的情欲,两个人像猛兽一样绞缠在一起,炽热湿润的喘息,疯狂的抓扯,一切理智已被情欲焚烧殆尽。

    “天颀……天颀……”喃喃呼唤着,强悍的律动,贺兰隆乱了,狂了,在那紧窒湿润的花园深处,激动地爆发出情欲的种子!

    又是阳光明媚的一日,薄薄的云絮漂浮在碧蓝的天际,宜阳殿,即将举行婚嫁大典的气息愈来愈浓厚,大殿里的贺礼堆从小山变成了山峦,连绵起伏,各种各样的珍宝,锦服玉冠,让人目不暇接。

    比武大会后,尹天翊突然成了众星拱月的人物,以前对他冷冷淡淡的皇亲贵戚,一夜间都殷勤起来,贞太后还牵起他的手,慈爱地称他为‘吾儿……’尹天翊简直是受宠若惊,半晌说不出话来。

    另一方面,他和铁穆尔依然处在强烈的敌对状态,铁穆尔一靠近,他就会像刺猬一样竖起尖针,怒目而视,可是铁穆尔却很喜欢在大庭广众之下抱他,亲他,做出一副亲昵的样子,私底下却在恐吓他,欺负他,真是可恶极了!

    “我怎么这么倒霉呢……”冲着天空喃喃着,尹天翊想起了惠王爷尹天然,听说他将会迎娶卫国公主红衣,一个温柔文静,沉鱼落雁的美人……

    “天空有那么好看吗?”冷不防地,一个低沉的声音,很煞风景地响起,“看你傻笑的样子,丑死了。”

    尹天翊闷哼一声,不理他。

    “大苑的天空那才叫美,纥尔沁的草原才叫辽阔,你若喜欢,我天天带你骑马看白云。”

    “你少骚扰我一点就谢天谢地了。”尹天翊翻了个白眼。

    “如果你乖一点,我也不会强迫你,而且是你先推开我的。”铁穆尔扳住尹天翊的肩膀,让他朝向自己,“怪不得我。”

    只因为在酒宴上轻轻地,也许是明显地推开他,铁穆尔就计较个没完,尹天翊很无力,“你真是锱铢必较。”

    “什么蜘蛛会叫?”铁穆尔皱起眉,虽然在大苑,有个姓顾的师傅教他汉语,可是还有很多词语他不知道,深奥一点的诗词他也不懂,尹天翊常有种对牛弹琴的感觉。

    “你是不是又在辱骂本王?”铁穆尔凶巴巴的,禁锢住尹天翊的双手也逐渐用力。

    “不是。”尹天翊立刻摇头,如果说是,今天晚上就不用睡觉了。

    “真的不是?”铁穆尔不容人回避的锐利目光,看得尹天翊心里发憷,嗫嚅着,“等等……不要……”

    话还没说完,眼前就被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后脑被一只大手托住,嘴唇被吸咬住,灼热的气息立刻充满口腔,尹天翊想逃,逃不掉,想挣扎,又是力量悬殊,在一片天昏地暗的热吻中,尹天翊急促地喘息着,恼羞成怒!

    ‘这家伙……又来……’

    狠狠地一口咬下去,没有预料中的惨叫声,反而是自己的下巴被捏得快要脱臼,真不公平啊,尹天翊眼泪汪汪。

    “是你一再顶撞本王,委屈什么?”铁穆尔看着他,很不满地说,“本王还不够宠你吗?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休夫。”尹天翊口齿不清地嘀咕。

    “嗯?”铁穆尔没有听清,重复道,“除了不愿和亲这一点,我都可以答应。”

    尹天翊的眼睛里顿时写满了失望。

    “我铁穆尔看上的人,从来没有得不到的,就算你是男人,我也要你。”铁穆尔一番话说得十分认真,尹天翊很困惑,铁穆尔到底喜欢他什么?他长相一般,学识一般,武功更是等于空白,不是他想贬低自己,可是除去王爷这个身份,他真的是很不起眼。

    尹天翊一心想娶位公主,不争权夺势,在所属藩地安静本分地过完一生,可偏偏杀出个满身戾气的大苑王,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尹天翊想不明白。

    看到尹天翊又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铁穆尔就很生气,那天在比武大会上,尹天翊看着贺兰隆忧心忡忡的模样也很讨厌!必须早日啓程,以免尹天翊又想逃婚!

    三十年来他第一次对一个男人动了情。

    想要的就要牢牢抓住,他来自遥远的纥尔沁,一个崇拜狼的民族,犀利、贪婪、狡猾而勇猛的狼,对战争如此,对爱情也是如此。

    想到这里,铁穆尔没有再犹豫,而是立刻去拜见青龙帝,他要提前举行婚礼大典,然后提前返回大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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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春之月,是桃花最艳丽的日子,依偎着潺潺流动的大运河,两岸桃花远望过去像粉色的火团。浩浩荡荡的和亲队伍,沿这绚烂喜气的景色走向北门出关,尹天颀和贺兰隆站在坚固高耸的城楼上,目送大苑王和尹天翊。

    按金阈的法例,天子不可随意出城,所以尹天颀只能站在城楼上远望,用一个亲弟弟换来边疆的平安,他心里也很不是滋味,甚至有些后悔……。

    “你是金阈天子,怎么能妇人之仁?西州边疆的平静,对你来说才是重要的。”贺兰隆的声音冷冰冰的,可是悄悄伸出来的手却是温柔的,“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贞太后暗地积草屯粮,想废黜他,另立新帝的企图已经很明显了,尹天颀虽然不明白太后仇视他的理由,可是更不想坐以待毙,他需要西州平静,贺兰隆的军队才能守在关内,相握的手心微微渗出汗珠,尹天颀突然发现自己是这样依赖贺兰隆!

    “天颀?”尹天颀忽然苍白的脸色,让贺兰隆不解。

    “朕无恙。”尹天颀面无表情的低语,望着车马道上,那渐渐远离的和亲队伍,倏然道,“摆驾回宫!”

    ……湛蓝的苍穹,风光迷人,一阵暖风吹来,让人迷醉。

    将要永远离开从小生长的帝都,尹天翊是很难过的,他从没有恨过尹天颀,也没有恨过那从不认他的母亲。他就是这样一个单纯的人,没有过人的资质,同样也就没有心机。

    “再见了……”朦胧的纱帐掩去城墙最后一点轮廓,接下来长达三个月的时间,他都要在这顶华丽的金轿里度过。金阈没有安排陪嫁的宫女,尹天翊身边是铁穆尔指派的大苑侍卫,一共十人。

    领队的青年叫乌力吉,是十骑长,他第一次来中州,觉得什么事都很新鲜,对轿子里端坐着的男阏氏更是十分好奇,这可是大苑有史以来的第一个男性妃子,不知道他会不会成为王妃?

    自从前王妃塔娜难产去世后,可汗就再也没有立正妃,这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想到这里,乌力吉偷偷地去看红色纱帐后的“新娘”,既然能让可汗点头,那他一定是个大美人。

    是错觉吗?尹天翊拉了拉身上沉重的“嫁衣”,除去两件绡衣,一件织锦外衣,还有一件披风,真是热得要命,因为他穿了那么多衣服,所以大家都在偷窥他吗?

    还是因为他头上那个极夸张的金冠,让他看上去像只公鸡?

    尹天翊沮丧极了,他从来不知道结婚是那么麻烦的事情,沐浴,祭礼,更衣,斋戒,一套衣服还没有穿热就要换上另外一套,走到哪里都要大礼跪拜,铁穆尔却只是象征性地弯了弯膝盖,“嫁”和“娶”的地位就那么不同吗?

    尹天翊揉了揉酸涩的脖子,这么重的帽子难道要戴三个月那么久吗?晚上睡觉也要戴着吗?想象自己顶着大金冠睡在帐篷里,一个人就占了大半张床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

    这支庞大的队伍离开第一个驿站后,走上一片绿色的旷野,远处有湖,有青山的轮廓,还有早稻的清香,尹天翊何时见过这样的田园风光,忘记了疲累,眼睛瞪得圆圆的,恨不得下轿走走,摸一摸田里金黄的油菜花,可是队伍没有任何停顿,有条不紊地向下一个驿站行进着。

    铁穆尔和巴图等人一直骑马走在队伍的前面,他们总有商量不完的事情,而且是用大苑语,尹天翊猜想大概是上次暗杀事件的主谋还没有查出来,所以他们也就格外小心,时时提防着凶手。

    轻声叹息着,尹天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秀丽景致往后退去,他要何年何月才能再见到这番中州美景啊!

    似乎行动在思考之前,尹天翊一把拉开轿帘,吓了十骑长好大一跳。

    “殿下,您这是做什么?”惊慌之中,面对面的注视,年轻的护卫很失望,这位男阏氏长得十分普通,甚至可以说很庶民,除去华贵的衣饰,根本就没有让人觉得美丽的地方。

    “喂,你瞪着我做什么?我有那么吓人吗?”被十骑长那么一瞪,尹天翊也没好气,“我要下轿。”

    “这、不行!”半晌才回过神来的乌力吉,慌张地道,“还在行路中呢。”

    “可是轿子里很热啊,我不会走远的。”

    “可汗不会允许的,殿下,真的不行!”乌力吉看见尹天翊竟跨出一只脚来,大惊失色,“不可以……”

    后面一骚动,前面的士兵自然也纷纷回头,铁穆尔正说到刺客文身的蹊跷,就发现巴图等人都往后看去,有些不快。

    “怎么了?”

    “回可汗,殿下想要下轿。”听了侍卫的报告,巴图答道。

    “现在?”铁穆尔望了望四周空旷无人烟的样子,说道,“到驿站再说吧。”

    “可是殿下似乎即刻就要下轿。”巴图躬身应道,“臣等过去劝说一下。”

    铁穆尔拦住了他:“不,我去,你们留下。”语毕,一拉缰绳,纵马驰向队伍后方。

    尹天翊想下轿,可是侍卫不肯,两人就这样僵持着,突然,面前的轿夫跪了一地,噤若寒蝉,尹天翊才发现是铁穆尔来了。

    “闹什么?”

    威严而锐利的目光扫过众人,尹天翊觉得脊背一阵发冷,乌力吉结结巴巴地解释了原委,连头都不敢抬。

    “大苑的男人都是勇士,都讲究行军纪律,你有什么解释?”铁穆尔居高临下地看着尹天翊,那针芒一样的目光着实可恶。

    “我很热,也很重,”尹天翊指了指头上的金冠,愤愤不平,“你骑马溜达,为什么我要打扮得像个小丑?你知不知道我的脖子都快断了。”

    铁穆尔端详了尹天翊一阵,忽然伸出手来,以为会被打,尹天翊大叫,“你不可以……”

    结果,铁穆尔只是解开系在他颌下的缨结,又替他抽去玉簪,拿下那顶意喻尊贵和五谷丰登的礼冠,尹天翊呆住了。

    “好点了吗?”铁穆尔问道,好像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破坏了规矩。

    “呃……”

    “还想骑马?”

    “不是的……”尹天翊嗫嚅,有点不好意思,“我……”

    铁穆尔利落地解下尹天翊厚重的披风,拉起他的胳膊,很轻松地拉他上了马背,赤骥是铁穆尔最重要的战马,连前王妃塔娜都没能骑过,铁穆尔居然让一个外族人骑,众人惊愕不已。

    铁穆尔不理会众人讶然的表情,抱着尹天翊,拉起缰绳,喝地一声就往队伍前面奔驰而去,赤骥不亏是千里名驹,眨眼的功夫,已经到了队伍的最前面,尹天翊以为铁穆尔会放慢步伐,可是他却快马加鞭,挥动着马策,像离弦的箭一样,抛开大队伍,朝山峦的方向跑去。

    尹天翊不明白怎么回事?只看到赤骥的四蹄轻盈而随心所欲地飞掠过草地,石沟,呼啸的风吹鼓起他们的长袍,如漆的长发也在飞扬,那种发自肺腑的爽快,真是难以用语言形容!

    在皇宫里闷了大半个月,尹天翊终于有种活过来的感觉。

    赤骥沿着油菜花田奔了一阵,而后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条小溪,蜿蜒曲折,水面映射出蓝天的影子,而溪涧旁边,一架水车正缓慢而永久的转动。

    水与青草的气息,赤骥慢慢地停了下来,尹天翊对水车非常感兴趣。金阈皇族用来避暑的天岳宫,就有一架观赏用的水车,儿时那是他和许多表兄弟玩耍的地方,尹天翊留恋地看着,小时候,谁都没有地位高低的概念,长大了,为了巴结太子,大家都离他而去……。

    “想什么?”

    细长的竹策突然顶住了自己的下巴,尹天翊惊跳回神:“没、没什么!”

    “真的?”铁穆尔挑剔地看着他,“你知道对我说谎的下场吧?”

    “是、是。”说实话,了无人烟的,尹天翊还真怕他突然发飙,喃喃道,“我是在想……我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还没到纥尔沁呢?你就想着回来?”铁穆尔的语气一下冷到极点。

    “木性根土,人性根祖,不是你出嫁,你怎么会懂?”尹天翊皱眉反驳。

    “什么耕土根祖?如果每个女人都想回家,天下还不大乱?”铁穆尔不为所动,“就是抢来的媳妇,也都顺从地伺候着父母,你们中州人不是最遵从‘三从四德’?”

    “我不是女人!”尹天翊冷哼一声,气得不想和他说话。

    “不过,”铁穆尔停顿片刻,突然说,“有一种情况下你可以回来。”

    “什么情况?”尹天翊激动得两眼放光。

    “我不要你的时候,”铁穆尔的嘴边泛起邪恶的微笑,“我不需要你的时候,你就可以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