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1908,春,昏,北平南城老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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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传礼真他妈不是个东西。”薛贵叼着旱烟袋,一边抓药一边说。 “怎么了?”薛姨娘探出头来,“他和你不对付了?” 薛贵往路上啐了口:“你个胤婆娘懂什么。” “欸,怎么还冲我了!”薛姨娘嗔慢起来,“你不也是个胤家吗?” “他江传礼有个叫柳三的徒弟模样挺漂亮,上回转坤命我给看过,我记得他的信香,麝香味。” “柳三,不就是常和瑶儿——” “瑶儿和那小子怎么了?别让她跟他亲近。”薛贵板起脸来,“你个婆娘鼻子堵了,没闻见骚味儿吗?好几回了。” “闻见了,麝香味儿,满街都是。” 胤命的人虽然对信香没有反应,但也能闻见气味。麝香并不是常见的气味,猜也知道是信香。不过除非像薛贵这样号脉诊断出来外,只有入命乾坤的人才能分辨是乾香还是坤信。 薛家药铺紧邻着江家后厢房,薛贵抬眼看着那窗扉禁闭的阁楼,骂了句:“操蛋玩意儿,还传礼,呸!也不撒泡尿照一照,就恁家那个猪崽子还能成龙了!” 他猜到了江家是想拿这捡来的便宜坤子给他江家独子当“引子”。 远远地听得脚步声。 稀罕巧了,今日内街里竟抬了顶镶金的轿子进来,落在铺门前。 里边人掀开帘子问:“江家戏班什么时候收了个坤泽?” 薛贵认出来这声儿是老太监李德庸,转身不理,薛姨娘却迎了上去,一脸堆笑:“官爷,您想打听什么?这坤家……” 见她欲言又止,老宦掏出十两银子扔地上,说起话来声调阴森:“说吧。” “哎!您吉祥,”薛姨娘捡起银子揣在怀里,“江家有个坤旦,年十四,未出闺。” “戏唱的如何啊?模样儿身段儿又如何?” 薛贵咳了一声。 薛姨娘看了他一眼,又笑言:“戏倒是没听过,不过是个美人胚子,身段儿也标致。” “行了,知道了。”说完,轿子就进了江家院子。 薛贵望着门口的管家王祥点头哈腰地迎进去,说了句:“你这婆娘,也不积德,迟早毁在你这张嘴上。” ? ◇ “李爷!什么风儿把您给吹来了?”江传礼见了李德庸就如同迎驾财神爷一样,面红耳润。 “你是我从小看大的,我也不兜圈子了。听说你们这儿出了个坤旦?” 江传礼的笑面一僵,很快又恢复如常:“您消息真灵。只是小徒不巧身子沉,不然定当出来见您。” “欸,不要坏了规矩,让他好生休息,”李老太监摆摆手,“只是这出闺的第一场戏可千万要去万雀楼唱,我给捧个开门红。” “您肯捧场那可是他的福分!” “那你可要挑个好日子。” “您放心。”江传礼知道他说的好日子是什么日子。好日子里才好开门红。 “还有这个拿给他,雨露来时日服一粒,上好的抑香丸,御药房做的,太后都是服的这个方子。” 江传礼躬身作揖:“恭敬不如从命,那晚辈就收下了!您慢走,唉,您慢走……” ? ◇ “爹,柳三他是不是病了,屋子里好大的味儿。” “虎子,你先回房,爹和娘商量点事。” 江乾虎进了屋,把杨小钏薅起来:“你什么时候溜进来的?你别把他压死了!” 杨小钏挣脱下来,又扑倒到三跟前,“师兄,你哪里不舒服啊,别吓小钏!” 好热…… 柳三蹙起眉头,满额薄汗,在床上坐卧不安。 哪里不舒服?他难以启齿。 胸涨,腿软,腰酸,股间更是湿滑地溜了一路…… “虎子,帮我找师娘问问药到了没。” 小钏又抢:“我去拿!” 江乾虎抓住她衣服:“你给我回屋去!” 杨小钏不服,低头要咬他手,却听柳三虚着声音说“回去吧小钏,听话”,这才推开门出去。 天大黑了,杨小钏刚跨出门槛就听见墙根里师傅师娘窸窸窣窣的对话声。她蹑手蹑脚地伏在墙旁听—— “你又擅作主张,我要是不提前回来,指不定出什么事!” “哎呀,我这不是操心咱们虎子吗,虎子也到转命的年龄了,都说让来雨露的坤家做引子,再把他这种年纪的小子放一块儿催催,以后能转乾命,我这不是想给虎子试上一试嘛……成了最好,不成也不妨事。” “胡闹,又不知是偏方还是胡说的!” “师弟,我知道不体面,可是,你就不盼着虎子成龙,咱给他取名乾虎是为啥?他转了乾命再唱花脸,气厚力足,可是如虎添了翼,不愁混不出名堂来。咱们两家世代梨园不就盼着能出个大乾元吗?” “……”江传礼犹豫了,“你这个催,用不用……不用……” “哎呀,不用那什么,虎子才多大,能弄成事儿吗?就是,”说着她凑到他耳边说,“关键是每个月吃上坤乳,再是闻惯了坤信,也有用。” “我再想想。” “哎呀,想什么,这会儿柳三可正受着罪呢。你让虎子先去弄上,晚点我拿药给他服下,往后每个月都这样,头一天让他给虎子催乾命,夜里补上药,什么也不耽误。” 江传礼一边连声叹“作孽啊”,一边推了门进去。江夫人则鬼鬼祟祟回主屋去了。 小钏抬头,只见柳三跟个鬼似的撑在阁楼的阑干上。 “再不回去,明天我揍你。”说完他转身进去了。 小钏墙根听得不明不白,又莫名其妙被柳三的话气着了。你身子不舒服,冲我发什么脾气! 我偏不走了! 她轻盈如猫,三五下爬上了阁楼,蹲在地上从门缝往里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