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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溪山给白谷雨找的老师是刚从学校里毕业的,现今在报馆里当副编辑,因为经常来白溪山的药店里买药才熟络的,那年轻人也是个体格不太好的,小时因家里穷害了肺痨,如今哥哥靠做卖糖生意发了财,但家里人依然不敢让他往远了跑,只说先让他养几年,于是就这么先草草地结了学业。 苏柏倒一直想干教书育人的活,只是一他哥哥同报馆的主编熟识,二是又怕苏柏性子软,如今的学生顽劣的很,怕苏柏管不住又要气血攻心伤了身,于是只说先让他养着,报馆里鱼龙混杂,先练练脾气也好么。 白溪山一开始同苏柏商量,只想让苏柏拿个主意,看有没有他的同学谁闲的能来帮个忙,酬劳自然好商量,谁知苏柏一下子就举荐了自己,怕白溪山不同意还赶紧说,"我在学校时成绩可是拔尖呢。"他赶紧又添,"我还能不要钱。" "谁又和你说钱这事儿了?不要钱这说法倒显得我居心不良了,我是怕你没耐心,谷雨虽然学东西学的进去,但他底子实在不好,现如今的学生早就开了蒙但学点新的还要头痛,像谷雨这样一点底子都没的,我怕折腾了你。" "不折腾不折腾,我就想上去教小孩嘛,但我哥哥实在不让,如今你就算满我一个心愿也是好事一桩。"苏柏忙说,“反正我也不是个能正经当老师的,你不嫌我耽误了你侄子我还要多谢你呢是不是?” 如今这样一桩事就算说好了,只是白溪山真心诚意想给苏柏工费,但苏柏做事一是三分钟热度,他也怕自己坚持不下去,二是他确实没耐心,上学时也没奔着摸透去,也怕自己水平不够,因此百般推阻,最后白溪山和苏柏商量,索性用药铺里的药当工费了,但白溪山还是买了许多东西当白谷雨的拜师礼让苏柏带回去了,倒让苏柏平添了几分不好意思。 白迢递给白谷雨的课本和苏柏当时用的课本也差不离多少,苏柏带上书信心满满地去了,一见白谷雨就想哪有白溪山说的那么骇人,但一教才知道白溪山说的句句属实。白谷雨哪怕再聪明当时也搁着老先生那儿学东西,如今这一套新来的体系一冲过来,他这头也昏的七七八八,外文就不说了,光是数学那一门就足够让白谷雨愁眉不展了,他这书是翻了好几遍,但再看也最多只能有个模糊印象,苏柏只能从头开始,不说他讲的不算好,就算苏柏教的再好白谷雨也要问个两三遍,苏柏隔一天去教白谷雨两个小时,这两个小时往往连页都翻不了,苏柏性子又急,两个礼拜下来他倒是有些消极怠工了。 但白谷雨的精神比苏柏还差,苏柏算是进门时心情不佳愁眉不展,白谷雨熬夜看书,又问白溪山借了许多,滢姨也上过中学,他抽空又去滢姨那儿问,虽然慢但也算吃透,但如今这还只算是初级的书,白谷雨再好的精神也被压得眼下黑影重重。 苏柏这一厌倦就隔三差五地寻借口不去,白谷雨一方面觉得着急,但另一方面又羞愧居多,他只得更多地往滢姨那儿跑,这一天苏柏又告了假,前天就说让白谷雨自个儿温书,但他又临时起意想去看看白谷雨是怎么个温书法,谁知还没走到白溪山那处儿,巷口就看到白谷雨站在滢姨旁边问,而滢姨一边做账一边答他,答也答不出原理,也和白谷雨一起想,两人一起愁眉不展。苏柏这一看着原先是觉着好笑,但后来又觉得苦楚。他家原先穷,哥哥是没法上学的,等卖糖攒起钱了就逼着他去上学,苏柏爱玩,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动不动就气的他哥哥要骂人,后来竟哭了出来,苏柏那时觉得不解又好笑,而现在倒是突然百转回肠了。苏柏扒着门框看了会儿后就静悄悄地往白溪山那处儿走,他假装不知道白谷雨在滢姨那儿,只说先到白谷雨房里等他去。 等白谷雨问完滢姨回来了,苏柏装腔作势冷上脸,“不说让你自个儿温书么?跑哪儿玩去了?” 白谷雨也不好意思说是去问滢姨了,他本来学的就慢,这一说还显得他学的更不好,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出借口,只是他这一睫毛一垂,眼下的阴影更重,苏柏装不成了,他叹口气,“是我教你不上心,我原先自己读书时就打鱼晒网,那时先生管得严,我哪怕做一半也足够应付了,那时身边当同学的谁不是一心想着玩想往外跑?于是碰到你这个一心想学的我倒不知所措了。你一心想读书,我却这样误你,如今我诚心实意向你道歉,不知道你肯不肯让我补个牢?” “明明是我自个儿底子不好,”白谷雨的睫毛发颤,“怪不得先生呢。” “只是我实在好奇,你家也不曾穷困,我原先以为是你婆让你向学,但和你二叔一聊才知道你婆反而想再留你几个月,你这么着急又是为了什么?” 白谷雨抿着嘴笑笑,一笑就从唇下露出一颗尖尖的虎牙,“我说出来怕先生笑话。” “我一向爱笑话别人,只是怕别人当真。”苏柏扬眉。 “我可是有媳妇的呢。”白谷雨抬起了睫毛,即使眼下青影深重但此刻他的面容依旧一下子像熠熠生辉似的朝气蓬勃,一个右边脸颊的酒窝婉转地含着笑,“我媳妇以为我不知,但我却是知晓的,我虽然依旧年幼,却依然只有三年,等三年过去了河东河西泾渭分明,我怕我就再也追不上人家了。” 苏柏思忖,他脱口而出,“三年过后你已长大,等你走了出去又看到更多,怕是你才是那个再也不愿回头的人呢。人家说曾经沧海难为水,等到那时你再想起你这时说的话,你自己也要发笑的。” “等到那时我愿意去找他呢先生。”白谷雨说,“如今我媳妇站在原地等我,但他脚上捆着锁链,他一心想往前走,我知道他走了就不会再回头,但他如今依然回过头来望着我。我急着想追上去,要有一天我反而能握住他的手,那我就不会再往前走一步,我也再不松开他,人家怎么说又有什么要紧呢?他们不知道什么才是最好的,他们也看的太多,反而忘掉了眼前的呢。” 苏柏摇头,“等那时我们再看。人说但得一人心,但人心却最易变,被你喜欢上也不知道是好事一桩还是三生不幸。” “这么严重么?”白谷雨有些沮丧,“先生还不如笑话我。” “我是不敢再问你了,快过来温书,”苏柏招招手,等白谷雨翻开书的时候苏柏暗忖,如今就敢这样用情,怕是以后要么只能逼走人家,要么只能逼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