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醒
病毒在宋瑶体内苏醒时,正逢定国公府的夫人刚刚去世。说来可笑,夫人年仅三十岁,竟是被活生生气死的。这项丑闻被老爷压了下去,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真相很快就以一种荒诞的形式传遍整个京城,明面上人们都不说什么,私底下不知道怎样唏嘘叹息。 定国公宋山和夫人膝下仅有一个宝贝女儿,名唤宋灵,十年前为其招婿,就是今天的老爷李达。当年李达相貌俊俏,风度翩翩,不仅精通琴棋书画,礼乐射御书数亦是极好。若非出身布衣,这等佳婿怕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定国公喜滋滋将李达收为赘婿,不仅不改其姓氏,还为他在官场铺路谋事。婚后,宋灵和李达育有一儿一女,活泼可爱讨人喜欢,一家人的日子和和美美,是京城里的一则佳话。 谁知,两年前定国公和夫人相继离世,李达竟将他的母亲和养在外面的女人接进府!这就罢了,没想到那女人生的孩子竟然比府里的小世子还要年长一岁! 宋灵听闻此消息,当场就晕了过去。 好在定国公为官为将五十载,好友学生众多,于朝堂多有牵扯,李达不看僧面看佛面,仅仅将那女人抬作小妾养在偏院,生的孩子也未冠以李姓,就宝儿宝儿的喊。传言说夫人从未见过妾室和那小孩一面,只是每月分发月钱时问一问,平日谁也不敢主动在夫人面前提起那两个人。李达闹出的这事儿一开始还是京城里的热门谈资,叫人看了不少笑话,时间长了,人们也就淡忘了这回事,偶尔说起来还夸李达有良心,没有彻底寒了定国公府的心。 本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小世子长大后沿袭爵位,那个宝儿多半被悄悄送出府,随便找个人成家,然而两年后,定国公府又一跃成为了京城的头条新闻,原来是那个小妾在夫人房中上吊身亡,将夫人活生生气死了! 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谁也说不清,那个小妾怎么如此想不开?虽然在国公府里有正房夫人压一头,但吃得是山珍海味,穿得是锦衣罗缎,出行都有下人服侍,这样的生活不好吗?就算是生的儿子没名没分,但往后娶妻总不会差到哪里去,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 不知道该哀叹夫人命薄还是唏嘘小妾幸运,本来是百害无一利的自杀,她竟把夫人也拉上了黄泉路,拱手让李达这厮占了便宜——现在定国公府上下没有比他辈分位权更大的人了,小世子堪堪八岁,还不是任这个父亲随意拿捏。 不过外人不知道,定国公府上上下下却都清楚,那日在夫人房中的还有他们的小姐宋瑶,也就是宋灵的小女儿,可怜宋瑶一个好孩子,因此被吓得一命呜呼,被病毒趁机而入。 宋瑶悠悠转醒,正瞧见奶娘守在一旁,她虚虚的喊了一声,“哥哥……” 奶娘本来在打瞌睡,迷迷蒙蒙听见有人喊着什么,一睁眼见小姐醒了,立马喜逐颜开,一双苍老的眼睛又红又肿,想必哭了不少次。宋瑶又喊了几声,奶娘柔声问,“小姐想小世子了?你且喝点水歇一会,我这就叫小世子过来。” 奶娘本是夫人宋灵的奶娘,年纪已经很大了,脸上都是褶子,她用帕子轻轻擦着宋瑶的脸,干枯的手指像四截树杈。宋瑶喝了水躺下,奶娘这才跟守在门口的丫鬟说几句话。小世子眼下正守在灵堂,听说妹妹醒了也顾不得礼制,急匆匆去见妹妹。 月明星疏,万籁俱静。 小世子披着一层夜露进了宋瑶的房间,奶娘替他关上门,将夜风挡在外面。宋瑶睁着一双懵懂的眼看向对方,“哥哥……” 小世子名唤宋昭,和妹妹感情甚好,他今日在灵堂跪了两个时辰,沾了一身寒气,所以离床榻还有两三步时就不肯往前走了,“瑶儿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宋瑶摇头,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蛋没有一点血色,嗓音像病猫似的有气无力,“哥哥抱抱瑶儿……” 宋昭不肯,宋瑶的眼泪突然涌出来,从被窝里伸出两条细白的手臂要哥哥抱,“哥哥抱抱瑶儿,瑶儿好害怕……” 宋昭慌了神,上前握住妹妹的手腕,冰冷的手掌把妹妹激得一哆嗦,他立马松开手,谁知宋瑶追了上来,紧紧抱住宋昭的整条胳膊,可怜得像害怕被抛弃的猫崽儿。 “不要走,哥哥不要走,瑶儿好怕,有个女人一直追着瑶儿,她的舌头好长好长,瑶儿好害怕……” 宋昭的心一酸,差点和妹妹一样掉金豆豆,他知道这是那个女人来找妹妹了,可是凭什么?国公府对她们母子不好吗?瑶儿欺负过她们母子吗?那个贱人已经把母亲拉下了黄泉路,现在又要把妹妹带走吗? 宋昭抬起另一只冰凉的手想要轻抚妹妹的背脊,最后却放弃,只沉着一双眼,像立下了某种誓言,“哥哥不走,哥哥永远陪着瑶儿。” 母亲已经去世,父亲是背信弃义之人,世上只剩下他们兄妹二人相依为命。 宋瑶的小身子还带着被窝里的热意,像一个小暖炉拱进宋昭的怀里,温暖了宋昭,却让她自己冷得直发抖,宋昭和奶娘心疼得不得了,一大一小哄了好半天,都没办法让这个做了噩梦的小姑娘乖乖躺进被窝。 “瑶儿要和哥哥一起睡觉,哥哥保护瑶儿。” 大虞朝有男女七岁不同席的规矩,像现在宋瑶穿着单薄的里衣如此亲密的抱着哥哥,本也是不被允许的,宋昭早就上了学堂,知道礼义廉耻,奶娘更不必说,只是情况特殊,在场两人不计较而已。 但是一起睡觉,是万万不可的。 宋昭说,“瑶儿,让奶娘陪着你好吗?” 宋瑶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要,哥哥刚才答应了瑶儿要永远在一起,怎么现在就反悔了?” “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宋瑶抬起一张水光零零的脸,眼里的泪水几乎要将人淹没,“哥哥不喜欢瑶儿了吗?哥哥也要像娘一样扔下瑶儿了吗?” 宋昭的心密密麻麻像针扎似的泛着疼,瑶儿怎么会理解,母亲不是不要她了。 他把被褥往上拉,尽力裹住宋瑶的身体,为她驱逐寒冷,“娘亲不是不要瑶儿了,娘亲身体不好,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治病。” 一旁的奶娘捂着嘴哭成了泪人,一边抹眼睛一边走了出去。 宋瑶茫然地看着奶娘的背影,“哥哥,奶娘怎么了?” 宋昭故意把冰冰凉凉的手贴在宋瑶的脖颈,激得她脑袋一缩,向后倒去,“呀,哥哥你欺负我!” 宋昭隔着被褥压在妹妹身上,脸埋在妹妹肚子的位置,闷闷的说,“嗯,哥哥欺负瑶儿。” 这夜里,宋瑶心满意足的搂着哥哥睡觉,把他们彼此的身子都捂得暖烘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