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1.

    冬日的午后，暖暖的阳光洒向大地，在这寒冷的冬日，我总算昧得一丝温暖，我久违的出了房间，懒懒的倚在我那个蠢侍卫为我打的秋千上，脚尖微抵，秋千一晃一晃的，带动我额边的碎发轻轻晃动，享受着这冬日的暖阳，我不禁舒服的眯上了眼。

    耳边是我那个蠢侍卫朝气又蠢蠢的嗓音，那个蠢侍卫，最近寻来的话本真是越来越无趣了，无非都是才子佳人历经万难最后喜结连理的故事，俗套的很。

    我瞪向那个蠢侍卫，那个蠢蛋见我瞪他，却也只是憨憨一笑，脸上浮现一个浅浅的酒窝，从前，竟没有发现……

    恍惚间，竟失了神，好像回到10岁时，我初次见到他，他也是这样，只知道蠢蠢的笑。那时候，我竟然那样傻，以为他是和自己一路人，谁知道竟是我的一腔情愿。他虽是庶子，但他有温柔保护自己的母亲，正直豁达的父亲，虽家里兄弟众多，但是成长过程中还算是平安顺遂，也只有这样的家庭，才养成他这般开朗不知深浅的性子。

    我突然有些犹豫，他这般干净的人，我真当要把他带入那个只有无边荒漠，寒风萧萧的罗刹国吗？他理应，理应是有着更好的归宿。

    “……公主，公主……”

    袁赫轻轻唤着我，清朗的声音惊醒沉思的我，我不由心下一阵羞愧。“公主，话本读完了，要不要换一本？”

    我正欲回答时，延福宫的大宫女来请我。我只好吞下那还未开口的话，起身去找静平。

    延福宫内，气氛不似从前那般轻松活泼，静平一反平常的温和，沉着脸端坐在上位，周围的宫女噤若寒蝉，低着头一言不发。我察觉此时的气氛，原委也猜到了七七八八。

    我简单的行个礼，但是静平却一言不发，我只好按着规矩继续站立，屋内的气氛降到冰点。

    不知过了多久，静平却是一开口便是夹枪带棒，

    “我的十四妹可是好本事，不声不响便定下了婚姻大事。我这个当姐姐的，竟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是了，两天前，和亲的旨意在所有大臣心知肚明的情况下按照安排颁布了，静平不知，只能怪她的母妃对她过度的保护，皇后从不让她通晓前朝之事。而我和亲的对象，可以是罗刹国的任何人，但唯独不能是他，因为他是静平两年前在宫宴上一见倾心的罗刹国二皇子，端王。即使她不能与他成婚，也不容许我这般身份的人，心爱的男子竟与自己最为看不起的庶妹成婚，真是笑话。

    “父皇之意，在于江山社稷，非个人之力改变。”我抬起眼，直直的对上静平那对愤怒的凤眼，看着她憋火的神情，我心里竟有一丝畅快，心里多年的不公竟在此刻有着小小的满足。静平，你真是可笑，不是所有你喜欢的便是能够得到的。

    延福宫硕大的宫殿内，两位曾经貌似亲如姐妹的两位公主此时竟相顾无言。静平生气，不过是小女孩子气被别人夺取了本属于她的玩偶，哪怕她的玩偶已经有很多了。

    2.

    我是袁赫，一个普通的侍卫。我的公主很讨厌我，但是最近好像又不怎么讨厌我了，公主一改前日的阴郁，快快乐乐的荡着我给她打的秋千，我为此可是在秋千上多打了几条粗麻绳，坚实的很。

    看着公主荡秋千快乐的样子，我心里也有点小小得意。

    但是，虽然公主开心了，我却变得不怎么开心，公主开心是因为嫁人，我不开心，我不开心是因为什么呢……

    我说不上来，只觉得心里闷闷，酸溜溜的，就连见到静平公主也是，原本我见到她，无论遇到何种不开心的事，有了她的安慰开导，我都会觉得内心豁达开朗，但是如今连静平公主也无法治愈我的郁症。在冬日凌冽的寒风中，静平公主温柔的声线此时让我昏昏欲睡，她灼灼的目光让我通体有些不适，只好目光远眺。远处的柳树下，一晃而过一袭粉色衣衫，身形正像宁和公主，我正想细看，静平却强行唤我，再看时，已经没有了踪影。

    最近，宁和公主一连开心了好几日，连晚饭都多吃了半碗。直到一日，我在门外站岗，只听到屋内一声清脆的陶瓷摔落的声音，想着不过是个小宫女手上毛躁不小心，但是当晚，公主宫内所有的碗筷都被换了下去，连小厨房最新鲜的时蔬肉类都被换了下去。公主又恢复之前郁郁不乐的样子，但是总觉得她眼中时不时流露出一丝狠厉。

    一日，公主问我，静平如何。

    我支支吾吾，一时回答不上来，静平公主很好，她对所有人都很好。但是，我娘说过，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如果能对所有人都好的人，她也是对所有人都不好。但是，这话我不敢说，因为妄议贵人。

    我绞尽脑汁，搜肠刮肚也想不出来合适的措辞。公主一改平时的急躁，静静的等着我，公主坐在背阴的小树下，阴影笼罩着她，可能是冬日的寒风，公主身上的气息寒的吓人。我支吾半天，也只憋出一句静平公主很好。

    宁和公主听了我的回答，不气反笑，笑意不到眼底，直夸我是个率直之人。看着宁和公主陌生的模样，心下突然有些不安。

    一连几日，我都是休假在家，之前替郑家老三值了好多日数，又赶上我轮休，这下一齐攒下，正好短短的放了个小假。正值元旦，宫里举行夜宴，我也落得清闲，今年春节总算可以好好陪了家人。虽然我人不在宫内，但是宫内八卦却也听了不少，这还多亏了事事通郑三公子，郑秋风，属他最爱八卦。刚过初五，他便急匆匆的来，当时，我正坐在我爹摇椅上，悠闲的磕着瓜子，本以为他又带来些不痛不痒的三俗传闻。

    但却见他神情严肃，板着脸，许久不发一言。我心下顿感不妙。

    “宫里出事了。”

    前日宫宴，皇帝举行夜宴，皇恩浩荡，先是召请贵臣，今年竟还破例，允许自带家眷。夜宴气氛渐浓，不止皇帝喝的晕晕乎乎，有些年龄稍轻的世家公子也被宫内美酒灌得醉醺醺。恍惚间，一个小香囊从一个小太监怀中掉出，一位如厕回来的世家公子看到，非叫嚷着是他之物，小太监不依，这位世家公子也是喝醉了酒，竟在殿堂上说出这是静平公主所赠，静平公主与皇上的脸上顿时有些不好看，皇上连忙叫侍卫拉下他，喝醉了酒的人怎能又任人摆布，拉扯间，他怀中竟又掉出一个与小太监一模一样的香囊，殿内顿时安静的呼吸可闻，这位世家公子的酒也惊醒了一半。不止皇上，当时在座的大臣公子们一个赛一个难看，皇上忍着当场不发作，夜宴一散，静平公主便以为太后祈福的借口被软禁了。

    我听着郑秋风所说的话，心里不由得一阵寒颤，被炉火烘得暖暖的身子此时激起了一片鸡皮。

    “……那小太监呢？”

    “据说，被押下当晚，便一头撞死自尽了。”郑秋风不禁砸了砸已经凉掉的茶，一阵长吁短叹，可怜那小太监。

    我心底却只一阵阵发凉，不知为何，想起了宁和公主。

    郑秋风走后，我连忙进屋，翻出我之前小心收藏的香囊，在夜里三更，众籁俱寂时，点燃了一束火苗……

    看着角落被奔腾的火苗吞噬的香囊，一片火光中，我不由得又想起了静平公主那不见眼底的笑。

    几日后，我突然从宁和公主身边被调走，奉旨看守延福宫。临走最后一天，宁和公主没有挽留，软软的倚在宫门边，神情淡漠的看着我。

    我心里一阵酸楚，我不想去延福宫，我只想留在宁和公主身边，我走了，又有谁能给她念话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