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岁
许海东走的那天，她去了军机机场送机，两人依依不舍道别。 “过年我回不去了，你生日也未必能赶回去，答应我，照顾好自己。” 为他整理一下军装领子，将他腿上盖着的毛毯揶好，再三叮嘱随行的通讯员照顾好许海东。 “落了地，给神仙湾连部挂个电话，报个平安。” “知道了。” 区学儿难得啰嗦，许海东很是受用。 “海东，” “嗯？” “回去，我就开始打报告。”她握了他的大手，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男人点点头，黝黑的脸上有些羞赧，拍拍她的手背，意思是自己知道了。 目送，通讯员办搬着他的轮椅上机，在机舱门和她挥别， “你过生日的当晚，记得去我们曾经去过的那片海滩。” “什么？” 区学儿又大声重复了一遍，许海东点点头比了比大拇指，意思是自己知道了。 机舱门关闭。 区学儿戴了耳罩，看着靠窗坐着的许海东向她挥手，军机开始滑行，步入跑道，亲眼看他顺利起飞。 区学儿上了自己的那班军机，返回几千公里外的神仙湾。 高原上寒风凛冽，吸一口气，都冻到肺痛。 针对他们上次的任务，上级已经给了表彰和嘉奖，集体二等功，许海东个人荣立二等功，这个军功章来的沉甸甸的，当真是用热血换来的。 区学儿在内的其他人荣立三等功。 她自己觉得守功有愧。 拼了命的练军事体能，晚上几乎都不太睡觉，夜夜写论文，写代码。 她写了两篇论文，都是关于提高采用高科技无人机技术戍边，像是高寒雪域地区，边境线长，海拔高，疆域广，但凡出现上的事情，跟绵延的山脉里搜寻几十个人，无疑大海捞针，需要耗费太多的时间和人力。 所以，需要尽快让无人机技术参与到巡视疆域的战略指导中，而且还要其他的战备部门相互配合，如何不被敌人轻易破解，侵入。 遇见敌情能够有效地及时发现，反馈，制止和打击。 区学儿的论文里都做了详细的讲解，自己初步写了的几个软件现阶段虽然只是雏形，后面还需要多个部门的相关配合和数据共享，才能做到全国上下一盘棋。 中央指挥地方，各个战区及时掌握边防的实时情况。 最近沈信用特战旅那套来训区学儿，冰河里抗寒冷训练，端枪的时候跟枪杆上挂砖头，一块不够再加一块。 “随时可以放弃。” “不放弃。” 区学儿手臂肩膀抖成筛糠一样，豆大的汗珠砸在地上，咬紧牙齿，眼里凶神毕露。 只要认怂，就可以回到温暖的室内，下棋打牌，看电视，不用跟零下几十度的天里遭这份儿罪。 格斗的时候不允许对方打感情拳，她也坚决不闪躲，拳拳入肉，下了训练回到寝室一脱衣服，一身青紫，咬着牙不喊一声。 蹲在烈日下堆子弹壳儿，一枚摞一枚，汗珠顺着鼻梁落在地上，也不擦，手开始的时候抖得格外厉害，后来也能沉下心，手指稳稳地将第六枚子弹壳摞在最顶上。 站在五级大风里跟枯死的老树枝丫上来回晃着打靶，风吹到眼睛都睁不开，举枪举到手酸软，再瞄准射击，而且必须要命中靶心。 她掉下来无数次，再一次次爬上去，站在吊杆儿上，看得沈信都有些于心不忍。 “让她去吧，区学儿是在赎罪呢。”路阳这次反倒劝沈信，他心里跟明镜儿一样，只有这么做，区学儿心里才能少些对战友的愧疚。 军人就是要有血性，没有什么超级英雄，从来都是从上到下一条心，众志成城，拧成一股绳。 一人跟部队里拖后腿，就会连累战友牺牲流血。 所以区学儿只能让自己变得更强，坚决不允许自己掉链子，她要兑现自己的诺言，保护自己爱的人，前提她不能成为被保护的那个，再也不能让别人为了自己流血甚至牺牲。 他们在喀喇昆仑度过自己的第一个新年，连部早早装点一新，老远就能跟雪域里看到红红的灯笼，和各种五颜六色的小彩灯，夜里哨所门前的灯笼格外亮堂，为5903高地的戍边战士们指引着方向。 山下的女汽车兵们几次开车上来为哨所送补给，细心的女兵准备了成箱的糖果还有自己亲手写的带着香氛的贺卡，用自己最独特的方式给神仙湾的年轻官兵们送温暖。 临近新年，连里的宣传干事和几位军官和戍边得战士们一起登上5903高地，在界碑旁，于暴风骤雪中展开鲜艳的五星红旗，提前录制视频为全国人民拜年。 边防战士的脚下就是国土，宁失一条命，不丢祖国一寸土。 除夕当天，全国各地的人民群众给神仙湾打来电话，祝他们新年快乐，连部体包饺子，各种茶话会，晚会。 路阳还被推着上台边弹吉他边唱了一首歌。 区学儿一边帮忙调试音响，一边负责灯光，时不时和路阳的眼神对上，冲他比比大拇指，无声夸他唱得好。 大家一起看春晚，看自己之前录得拜年视频，食堂里一片欢声笑语，喜气洋洋，热闹非凡。 大家拿出手机给自己的家人父母拜年，和自己的女朋友说两句体己话。 说着说着，都眼含热泪。 过了年，老营长和指导员就要调走了，陆剑尧和沈信会接任起神仙湾的重担，他们夫妇二人会继续在雪域高原相依相伴戍守下去。 过节期间都是干部守哨，区学儿和路阳去了5903高地，将那里的战士替换下来。 她给父母打了电话，让他们不用担心，自己一切都好，父母原是看了春晚才知道她去了喀喇昆仑。 一边说她胡闹，一边又心疼她黑了瘦了。 劝了父母几句，只说自己很快结束挂职，让母亲看着父亲，过年别喝太多。 给许海东打了电话，他从疗养院回了父母家过年，听到她的声音，格外喜悦。 “报告我打了，过完年我就交上去。” “嗯，我也是。”区学儿淡淡地说。 路阳在一边儿看她，转头望向窗外。 她和许海东说了一会便挂了。 “不和父母爷爷打电话吗？” “打过了。”自打自己回来后，路阳对自己一直都淡淡地，不似以往的热络。 “挂职结束后，有什么打算？”他默了良久，开口，心里有些忐忑。 “原想着去雨林和海岛，现下…”她纠结了，垂了眸，捧着杯子，鸦黑长睫跟脸上投下阴影。 路阳想说什么最后，又没说。 这里禁烟，不让燃放烟花，但路阳还是把她叫出门去，掏了几只烟花递到她手里，用火机点燃。 虽然小小一簇，赶不上火树银花绚烂耀眼，还是有了新年的气息。 “新年快乐啊，区学儿。” 他镜片后面的眼睛格外温柔，难得晴朗的苍穹，星海摇曳，说出口的话，低沉和煦，像是冬日里的暖阳，在这个干燥寒冷的冬夜显得格外的沁人心脾。 “新年快乐，路阳。”她抬眼望他，黑白分明的杏眼，眼里落了烟花，格外璀璨。看得路阳心动，忍不住想要上前抱抱她，亲亲她，手掌紧紧握拳，又松开，起伏的胸膛慢慢恢复沉寂。 又是一年春节，上一回他跑了一千多公里来她的家乡陪她过年，这回更是在海拔五千多米的雪域高原和她一起守岁。 “当年想和你一起去紫金山看雪，现在倒好，天天都在看雪了。”他笑着自嘲。 “会的，等以后，我们一起去紫金山看雪，看看那里和神仙湾有什么不同。” 这次换她邀约，路阳望着她，里面没有他期盼的情感，却是战友最诚挚的真心。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