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虚阁 - 耽美小说 - [ABO]邻居在线阅读 - 第二十五章 医院

第二十五章 医院

    车上,程渝一言不发,只死死盯着手机,指尖攥得发白,聊天窗口顶栏写着“妈妈”二字。

    李远山的目光总被他脖子上那朴素的黑色皮质项圈所吸引,这是程渝第一次在他面前戴项圈,项圈反射着车外的灯光,仿佛在提醒他眼前人已有了主人。李远山移开了视线,不去看他,专注于眼前路况。

    开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到了东神医院西门。救急通道不可堵塞,车只能停在门外,即停即走。

    车刚停稳,程渝就抓起包冲出车外,只转身关车门时飞快道了句谢便头也不回地朝门口奔去,外套都忘了拿,李远山刚想叫住他,车前的保安就开始扯着嗓子不耐烦地催促,「医院门口不能停车啊!往那边停车场开,后面车还要走!」

    李远山只得先连连应声,转着方向盘按照保安的指示开往地下停车场,余光里,程渝的背影正消失在医院大门的灯光中。

    程渝跑到咨询台,上气不接下气,此时已经过了半夜12点,急诊大厅人不多,却有一种与白天完全不同的紧张氛围,四处有低声交谈的声音,一个穿着凌乱的上班族靠在急诊室门口的椅子上,头发乱糟糟的,正两眼无神地盯着前面的柱子,昏昏欲睡。

    程渝在心里不停告诉自己要冷静,他整理好呼吸,向护士问道「你好,请问是不是有叫庞锦辉的人被送到急诊了?…我大概半小时前接到医院的电话,说现在在急诊…」坐在咨询台后的护士抬头看了他一眼,「程渝是吧」说完,她在电脑上快速地敲了几下。声音很老练,和电话里听到的声音一样,看来她就是打电话给程渝的人。

    「就你一个人?」

    「对,请问他现在人在…在急救室吗?我能去看看吗?」程渝一边说着,一边往大门紧闭的急救室看。

    「嗯,还在急救室观察,人应该没有大问题,就是摔的地方有点不好,你跟门口保安说一声是家属,他放你进去,一会儿记得出来填病历卡」

    「好的,谢谢」听到护士说人没有大问题,程渝松了一口气,他发现自己比想象中的要更加冷静。在车里,可怕的片段和糟糕的预想曾浮现在他脑内,现在他已经无暇顾他,只想赶紧确认庞锦辉的安危。

    程渝刚想迈步,护士就提高声音叫住了他,「哎,那个家属,等一下」等程渝转头,护士伸手指了指脖子,又指了指急诊大厅角落的一个小房间,「你是Omega吧?先去消杀室做信息素处理」

    程渝这才如梦初醒,想起自己今天出门时戴上了项圈,「好的」又快步向挂着“消杀室”牌子的房间走去。

    为了防止信息素对患者产生刺激影响他们的身体状态(主要是对少数α患者),Omega进一般的综合医院时不管是挂号还是探访都必须先去消杀室喷外部信息素抑制剂,清除身上的“味道”才能进入病患所在区域;而因信息素暴走被送至急诊的患者会直接去另一个特殊楼。

    消杀室里只有一个能容纳一人的管状装置,里面坐班的医生把护目镜递给他让他戴上,又扫了一眼程渝的项圈,「不是发情期吧?」

    程渝愣了一下,慌忙答道:「不是,不是」医生点了点头,示意他站在里面,保持双臂展开的姿势。随后,胶囊装置的门关闭,从四处喷出无色的喷雾打在程渝的身体上,程渝闭着眼睛屏住呼吸,希望能快点结束。这不是他第一次做“消杀”,但这个程序每次都让他感到不适,消杀用喷雾的味道总让他反胃。

    做完消杀,程渝拿起随身物品又跑到急救室门口,刚和门口的保安说完自己是庞锦辉的家属,坐在旁边椅子上的那个上班族像是被电击中一样浑身一个激灵,立刻睁大眼睛清醒过来,「是程先生吗?」他慌忙站起来,放在腿上的外套掉到地上连带着手机也滑下去噼里啪啦转了个几圈,他略带尴尬地连忙把手机捡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衣服,看到程渝疑惑的眼神,又赶着解释,「不好意思,我、我是庞先生的同事,我,我能跟你一起进去吗?」

    「好」程渝点点头,跟保安说了一声,两个人一起推开了急救室的门。

    急救室大约有20来平米,左右各摆了五张床,空气中漂浮着血和药品的味道;靠近门的地方有一个咨询台,一些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正在最里面围着一张床走来走去,看起来情况很紧急。程渝只转头看了几眼就门后不远处的担架床上找到了庞锦辉,他身上连接着测试心率的设备,心跳看起来比较平稳,但双眼仍是紧闭着的,嘴唇有些苍白。

    程渝走到他床边,拨开被子轻轻握住了他的手,确实地感受到这份温热的触感之后,高悬的心才终于落了下来。

    庞锦辉的脸上没有了平时的神采奕奕,额头上被缝了几针,伤口周围有清理过的痕迹,但头发上还是沾了一些血。

    「庞锦辉家属是吗?」咨询台后面的护士看到他们便拿着垫纸板走了过来,「进来之前消杀做了吧?」

    「我是他的伴侣,刚刚做了」程渝应声。

    「我是他同事,我是Beta」那位上班族在后面接着道。

    「哦,刚刚是你带着去做的检查吧」护士看了上班族一眼,那位上班族点了点头。

    「家属就来了你一个人吗?」护士说着,往板子上写了些什么。

    「现在就我一个人来」程渝答道。

    护士听完微微颔首,走到庞锦辉床边,说道,「你丈夫从楼梯上摔下去,又喝了酒,意识不太清醒,加上被撞的位置不太好」护士说着,往庞锦辉头上比划了一下,「有点轻微脑震荡,右腿和右手骨折了,都多少有错位」

    听到这些平常只在电视上听到过的名词,程渝连忙松开了手,「医生,那这严不严重啊?」

    「不是很严重,好在人也年轻,都是多休养就会好得快的,身份证带了吧?」护士的语气稍微柔和了一些。

    程渝在护士的引导下,跑去给庞锦辉填病历卡和入院手续,那位同事也很热心地帮忙,说他去帮忙和护士一起把庞锦辉推到分配好的病房去,让程渝安心去办手续,程渝感动地道了好几个谢,穿梭于医院的各个窗口之间。

    程渝缴完费,办完手续,手里拿着一堆检查报告走进庞锦辉的病房,庞锦辉正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身上还穿着没来得及换的西装衬衫。之前那个上班族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见程渝来了,立马站起来。

    「程先生,辛苦你跑了」

    「没事,你才是…」

    「噢,程先生叫我小翟就行,我算是庞哥的后辈,经常听他提起您」上班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似乎刚才没有太多时间说明,现在语气也变得亲昵起来。

    「啊呀,小翟,真是麻烦你了,刚听医生说之前拍片也是你帮忙推着去的」

    「这有什么,平时庞哥照顾了我那么多,这点事情应该的」说完,小翟的表情又带上了几分愧疚,「倒是我们才该给程先生赔不是,其实我们今天是去开庆功宴,大家一高兴都喝太多了,庞哥喝得也比平时多,第二摊从地下酒吧出来快走到地面的时候突然就摔下去了…要是我有多看着一点…」

    「意外事故谁都想不到的,万幸人没事就好了,你别太自责」程渝安慰道。

    「谢谢程先生,哎,对不起,还反倒让您来安慰我」小翟的头又耷拉了下去,不过为了回应程渝的关心,他打起精神接着说道,「我们当场就打了120,本来其他几个项目组成员也要一起过来的,但其他人也喝得太多,组长不放心,就先让我来看着,然后托医院给您打了电话」

    「原来是这样,麻烦你代我给其他成员道个谢」说着,两人的视线都慢慢移到了昏迷状态中的庞锦辉身上。

    「医生说...」程渝看着庞锦辉的睡脸,轻声开了口,「应该一两个小时就会醒,各处都检查了,其他部位没有太大问题,就是伤筋动骨一百天,过会儿要去打个石膏,然后静养一阵子」

    「那太好了」小翟舒了口气。

    「小翟啊,辛苦你了,你也一晚上没休息,这儿就交给我吧」小程揉了揉眼睛,把包放在床头的柜子上,撑着脸微笑着。

    「瞧您说的,我...」小翟话说到一半,一阵手机震动的声音响起,程渝连忙在包里找电话,来电显示是“妈妈”。小翟立刻识相地道,「那就麻烦程先生了,我就先回去了,有什么事儿您跟我说」然后快速把名片放在另一边的床头柜上,「我电话跟X信都是一个号,您打个备注就成,翟志军」说罢,小翟提起衣服,挥了挥手。

    两人在这阵震动音中快速地道别,小程也走到走廊尽头的窗口处,按下了接通键。

    「小渝啊,我到医院了,你们在哪一栋啊?」话筒里传来母亲焦急的声音。

    「妈你怎么真来了,都这么晚了...」程渝鼻子一酸,只小声埋怨道。

    「你跟小庞都是一家人了,小庞也算我半个儿子,我怎么能不来呢,我刚问护士,说你们是不是转到住院部了」

    「嗯,我们在C区5楼这边...妈你到哪儿了?我过去接你吧」

    「不用不用,我找得到路,诶,C区是不是就是那儿啊老徐」母亲的声音忽然又变得远了一些,老徐说的是程家的老管家,现在退居二线,主要和女佣一起照料程家夫人的身边事,「那我先挂了,医院打电话也不好,咱们见面说,啊」说完,母亲先挂断了电话。

    自从上一通劝程渝不要离婚的电话以来,程渝和母亲之间的关系一直有些尴尬。

    程渝怕母亲找不到病房,于是在病房门口站着,同时把门大开,找了个方便看到门内的角度,时不时探身往外看着。没过几分钟,走廊那处一个穿着皮草拿着手提包的女性踏着小碎步走了过来,她妆容精致成熟,耳垂挂着红宝石的耳环闪闪发亮,蓬松的短发衬托出别样的魅力,只看外表也就三十岁左右,比程渝要矮一些。

    「妈」程渝抹了抹眼睛走过去,虽然视频电话打了不少,一年里却见不了几次,母子俩握着对方的手,一时间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又说不出话来。

    等那位中年男性Beta老徐走上前,程妈妈才像想起什么似的,打破沉默,把包拿给老徐,知道庞锦辉还没醒,于是把程渝拉到病房外面的椅子上坐着,关切地问道「小程啊,现在就你一个人吗,庞家那边人还没来?」夜深了,程妈妈的声音很轻。

    「嗯,我给老庞家里打了电话……是他们家管家接的,只跟我说会转告老爷和夫人...也没说什么时候来,这会儿还没给我回电话呢...」

    「噢」程妈妈握着程渝的手,她大概知道庞家内情,便引开了话题,「可能那边儿也忙...哎,医生怎么说?小庞还没醒呀,严不严重呀?」

    就在二人如此低声细语地交谈之时,电梯门口,一个年轻人拿着一件外套站在阴影里,他平静地看着握着妈妈的手一边说着什么一边频频点头、眼角含着泪的程渝。医院的住院区走廊的灯到了晚上都是感应灯,只隔几个灯常亮一个,护士台的灯也亮着,白光洒在瓷砖上。在昏暗和光明的交替之中,程渝和母亲的身影被上方的圆灯发出的光亮所包围着,那光好像是一个无形的屏障,散发着不容外人进入的气场。

    李远山只是静静地看着,把外套又挂在小臂上,两手插在衣服口袋里。想着明天早上还有课,他应该立马回家才对,而不是远远地看着程渝辗转各层去办各种手续,等着有机会把衣服交给他。程渝在医院里又没风没雨的,少了件外套也不会冷死,再不济随时有人去帮他买一件新衣服。

    程渝这下完全忘了他了。

    忘了这个没了这件外套,就和他毫无关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