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请赞成我危家义,担任红盛新任坐馆的人,举手/搞!事!情!
小洋道五零二,难得坐满了一整厅的人。 主位的大木圆椅空着,依然没有人够胆去碰危俊林的位置。往前沿着长桌排列开去的位置,却一个不落,全部坐着红盛三十年间的重量级人物,各自身后还站着随从的小弟。有些元老已经白发苍苍,有些则西装笔挺,显然是近十年才被提拔发际的。门口处的神台上,关公像前久违地香火旺盛。 危俊林不在,身为师爷的方秘书一脸为难,将大账簿翻来覆去地看着,余光怯怯地瞥向斜对面的危家义,一直不敢说话。 危家义翘着二郎腿,坐在离主位最近的位置上,利安娜坐在他身边。他抽着烟,不时不耐烦地打个哈欠。墨超从厨房里出来,手里托着一壶茶,给长桌上的叔父们逐个逐个倒了茶水,然后才站回到危家义身后去。 厅内无人讲话,甚至连交头接耳都没有,只有人们偶尔挪动身体而使家具发出的轻微响声,和偶尔喝茶的瓷杯碰撞清脆声音。 终于,最后一人走了进来——危二叔拄着拐杖,却并不需要任何搀扶,自己拉开了危家义正对面的凳子,缓缓坐下。 危家义立刻将手中抽了一半的烟按进烟灰缸中,站了起来。对面的方秘书见他动了,摇了摇头,还是抽出夹在账簿中的几页资料,开始分派到桌上每一个人跟前。 “各位,今天召集大家过来,确实是有紧要事要同大家商量。”危家义踱步至主位后,双手撑在了椅背上,“我伯爷的事,相信大家都清楚了。上个月去医院的时候,我特地去问了医生,情况……不太乐观。”危家义故作难过地摇了摇头。 人们的目光,都很自然聚焦在他身上。 “爆血管(脑溢血)不是小问题,手术做得也不是很成功,医生说他能保住性命已经很叻(厉害)了,不可能再恢复意识,更不能像以前一样领导红盛。”危家义语气忽变,“但是国不能一日无君,群龙不能一日无首。红盛,必须要尽快选出新坐馆。” 危家义双手紧紧握在椅背上,手背青筋暴起,面上一副势在必得神情,堪称狰狞。 “这么多年来,我伯爷的意思很明确,红盛是要传给我的。当然,做大佬肯定是要以才、以能服众的,所以现在放在大家面前的,是近半年来红盛的财务报告。” 众人纷纷拾起刚才方秘书分发的纸张,望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和图表。 “最近一两年,我伯爷开始放手让我打点红盛上下,我也没有辜负他的期待,交出来的成绩大家也可以看到——非常不错吧?”危家义笑得十分自信,“我帮红盛的业绩提升了九个pert,即是接近一成。在座各位叔父,年底每人都至少可以有八位数进账。而且我向你们保证,以后陆续有来,各位还有什么问题吗?” 老头子们纷纷有了自己的动作,有些聚在一起咬耳朵,有些则将那张纸颠来倒去地看着,似乎大多数人都比较赞同。 “阿义,你爸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活生生的,”危二叔没有去碰那一张纸,“你这就开始想着挖走他的老臣子了?” “当然不是了,二叔,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吗?”危家义一屁股坐到危二叔跟前的桌面上,解释的语气堪称语重心长,“我正正是因为想继续照顾我爸,所以才这么急。你想想看,现在老头子这幅样子,需要人照顾,住院费,医药费,二十四小时私家看护费,样样都是巨款,而且全部都是无底洞。他不会再好起来了,这么大一个社团,总需要人把持操作,你说是不是?” “我只是提醒你,有些规矩你不能忘记,至于红盛的人事,我早就无权过问了。”危二叔移开眼去,没有正面回答。 危家义料到了他的态度,笑得更开心了,重新面向长桌:“怎么样?事不宜迟,各位,不如我们现在就来投个票?” “请赞成我危家义,即日起,担任红盛新任坐馆的人,举手——” “等等!” 所有人循声扭头向门口,只见危家羲一人正气喘吁吁地撑着膝盖,大概刚才跑了不少路程。他目光直视厅内,毫无畏惧。 “你来这里做什么?”危家义一见到他,立刻气势汹汹地走前几步,目眦尽裂地瞪着他,“阿超!扔他出去!” 墨超犹豫了片刻,仍听话地走上前来,却又听见危二叔开口:“他是你亲弟弟,也是姓危的,为什么不听他说说看?” “这个就是危爷另一个儿子吗?” “看起来挺年轻的,但是也不小了吧?” “怎么之前没有帮忙做事?” 席间的叔父们,大多数都听说过危俊林还有一个儿子,但没有见过危家羲本人,一听危二叔这么说,更加议论纷纷起来。墨超一时也不敢动了。 危家羲面上虽然装得十分淡定,但他也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架势。在座全是江湖上有权有势的大佬们,可以在分分钟之内让一个普通人死不见尸,但事实上,他一个也不认识。一时之间,他也难以组织语言开口,只能愣愣站在原地。 “那你有什么事,你就说吧?”坐在角落里的一个叔父催促他。 危家羲这才如梦初醒,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来,“危家义,勾结政客,和南村立法会议员之间有利益输送,违反了红盛第一条铁律。他没有资格做坐馆。” 满堂震惊,连利安娜也面色一变。勾结政客可不是小问题,红盛之所以有这么一条规定,自有其道理,违反了并不是道歉赔钱就能解决的。特区的政局牵一发而动全身,各方角逐之中混杂的不止是一座城市的几个小黑帮这么简单,会有更广大、更长远的影响。 危家义并不笨,他很清楚知道红盛绝对容不下染指政坛的人,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能输!“你不要含血喷人!什么议员?我根本就没听说过,我自己都对投票没有兴趣!” 危家羲当然猜到了他会否认,面不改色,直接从信封中倒出一沓照片,全部撒向长桌桌面,“这些是证据。照片上的是罗卓贤的家,另外一个人是墨超,”危家羲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墨超,“他是跟谁混的,大家应该都很清楚。我想他再怎么蠢,也不会蠢到自己去做这种事,自己抓苏州屎(大麻烦)上身吧?” 墨超沉默着,站在几步开外。深色镜片遮住了他的双眼,没有人能看出他究竟是何种情绪。 叔父们拾起桌上的照片,互相传阅着,彼此轻微晃动脑袋,斟酌着意见和对策。事已至此,大概也不会再有什么改变了。 利安娜再难忍耐,站起身来小跑到她儿子身边,揽着他的肩膀,小声问道:“阿义,你是不是真的帮这个罗卓贤办事了?你知不知道,操纵选举的问题是很严重的?” 危家义仍不死心,咬咬牙,推开利安娜,扑向了一旁的墨超,扯着他的领子怒吼:“是不是你自把自为(自作主张)?”随后,他朝着长桌继续大吼大叫,“肯定是!肯定是他自把自为!不是我让他去的!” 全红盛上下都知道,墨超是危家义的狗,做出这种事情来,怎么可能会没有危家义的授意? 危家羲捏了捏拳头,不知道要不要上前去解救明显被当作弃子的墨超。正当他犹豫之时,忽然响起一阵电话铃声。众人的议论声逐渐减弱,目光转向铃声发出的地方——墨超身上。 墨超伸手入口袋中,掏出手机来,瞥了一眼上头的来电显示,明显地迟疑了。 没有人作声,连危家义都收回了双手,静待他接这个不合时宜的电话。 “……喂?”墨超的声线中有着些许颤抖。他听着电话那头的话语,双唇抿得死紧,然后慢慢地将手机移开耳边,递到了危家义面前,“找你的,义少。” 危家义疑惑地看他一眼,仍然接过了电话,“谁?” “开电视。” 这把声音,危家义觉得有点熟悉,不等他反应过来,那头又说了一遍:“开电视,现在。”他这才想起来,是新青老头子的那个便宜儿子。危家义又看了一眼墨超,后者站在原地,轻微摇头的动作也透露出他的不解。危家义恶狠狠地冲着电话吼:“你想干嘛?” “你开电视就知道了。”隔着电话,刘忆的声音听起来胸有成竹。 危家义哼了一声,仍然迈开大步到长桌的另一头,打开了那台尘封已久的小电视机。 自这间屋子不再有人居住之后,这台电视就不怎么被使用过。今天终于打开,南方沿海地区的潮湿,旧区日渐老化的线路和信号,都在这数秒的雪花屏幕之中体现了出来。一时之间,满厅只有电视机发出的嘶嘶声,虽然仅有几秒钟,却落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脑中,挠动,吵闹,令人不耐,却又无可奈何。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今日下午三点左右,立法会议员罗卓贤,涉嫌违反,在其所属议会地区的街市被警方抓捕。案件细节仍在侦查当中,警方将于今日晚些时候举行发布会……” 电视中播放着新闻节选,循环着罗卓贤被警察押入警车的画面,虽然只有短短数十秒,却叫危家义胆战心惊。电话的另一头,已经只剩下嘟嘟的挂线声响。 危家羲也全然没有料到这件事,但仅仅震惊了一瞬间,随即立刻抓住机会,上前一步,扬声向全厅:“大家都看到了,罗卓贤被抓了!如果他把这件事情供出来的话,红盛马上就会成为特区警方最大的目标!危家义,绝对不能再留在红盛。” 危家义仍然沉浸在难以置信当中。他想不明白,整件事情就是他一人的想法,而罗卓贤也顺利当上议员了,为什么现在才被警察发现?是谁泄露消息?明明只有一个人……? “你做二五仔(泄密者)?”危家义猛地从腰间抽出枪来,抵在了墨超的胸口上。 在会议厅拔枪,那可是非同小可的举动。霎时间,所有叔父身后站着的跟班,全部齐刷刷地都掏出枪来,以防危家义忽然发疯。 “不是我!义少,你冷静一点!你刚刚也看见了,除了我之外,这件事情还被新青的人知道了,还有他也知道!”墨超指了指危家羲,然后压低了声音,“义少,你不是真的觉得,我会出卖你吧?你明知道我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 危家义迟疑了。墨超说得有道理,嫌疑最大的,应该是刚才打电话来的新青的混蛋,还有那个游艇仔。但是本该保密的事情走漏了风声,墨超也罪无可恕。 “阿义,先把枪放下。”危二叔皱着眉头看着他。 危家义也不是不知道家里的规矩,咬牙切齿地收了枪,神情十分不忿,转过身去扫视全厅,最后将目光落在危家羲身上,“这件事是我失策,我会自己承担,负责到底。但是我不做坐馆,难道让这个游艇仔做吗?他知道江湖规矩吗?他知道怎么挣钱吗?就是他把我伯爷气死的!” “我还没死,你个臭小子,咳咳咳……”危俊林略带虚弱的声音,从门口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