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虚阁 - 耽美小说 - 三生有幸在线阅读 - 【10】这是我头一回

【10】这是我头一回

    这个寒假是苏倾奕离家以来,回去待得最久的一次,非但没有提前返校,还破天荒地延了假期。他有些打不起精神,因为那场电影。总以为贺远会再来找他,贺远一直没来,哪怕一句玩笑也好,贺远躲没影了。

    竟误解得这么深吗?从头到尾都是他感觉错了?贺远对他的好感和他想的不是一回事?那为什么摸他的手啊?那天他呼吸都屏住了,以为自己心思线的那一头真牵上人家了,结果人家一个字也没给他;后来也不见任何解释,好像这摸手和握手是一样的意思。

    是一样的意思吗?苏倾奕都糊涂了。

    从第一眼见到贺远,他对贺远的印象就非常好。他对自己不糊涂,他懂自己的心什么时候动,什么时候不动。十六岁那年,他和兄长一块去舞厅,在那儿他看见一个军官打扮的男人,搂着另一个明显秀气得多的男人跳舞,那时他就明白了自己是什么人,他想要的是什么。

    虽然是一场没有后话的单相思,但苏倾奕不后悔。不是那个人,也会是别人,总会有一个人的出现让他彻底意识到自己的“与众不同”。

    只是那时候他太年轻了,把什么都想得过于简单,不自量力。在祖父的寿宴上,他借着请教课本问题把陆谨铭拉进自己的房间,不等陆谨铭回身,他抱了上去。

    这一抱,陆谨铭无法再装糊涂。他当然不想伤害苏倾奕,但还是一句话就让苏倾奕红了眼圈。他说:“你知道我有爱人。”

    “就是那个和你跳舞的戏子?你喜欢他?”

    “不要这么说他。”

    陆谨铭开门走了。苏倾奕连追上去的勇气也没有,满脑袋都是“爱人”两个字。他想了好多天,不甘心,他决定找陆谨铭问清楚。

    可当他真的把陆谨铭堵在自家官邸门口,他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委屈巴巴地看着陆谨铭,听陆谨铭继续让他死心。

    “小奕,你还小,还不懂,爱一个人没那么多理由,爱了就是爱了,你觉得他配不上我,我相信他是天底下最适合我的人。”

    “可我真的喜欢你……”

    陆谨铭笑着摇摇头,替他擦了擦眼泪,说:“以后你也会遇到那个人,但不是我。”

    咔嚓……这个被误认为是深夜替小情人擦泪的画面,最终被定格在报纸上。苏陆两家皆被波及,等到事态平息已是半月之后。

    苏倾奕被关在家里闭门思过,但他拒不悔改,一口咬定自己就是喜欢陆长官。家里人拿他没有办法,母亲伤心落泪,祖父捶胸顿足,最后是苏父一气之下大手一挥:“你给我滚,苏家没你这样的不肖子!你不在乎蜚短流长,我在乎!什么时候你想明白了,什么时候让你进门!”

    再往后,总归是母子连心,苏母舍不得儿子吃苦,做主把他托付给远在津城的同乡,于是苏倾奕开始了北上求学的日子。

    他一直不认错,苏父就一直不松口让他回家。还是解放以后在苏世琛的劝和下,苏倾奕才再次进了家门。

    要说苏父之所以点头,还有一个原因不得不提,那就是陆家离开了。本家早就逃去了海峡对岸,而陆谨铭因为家人容不下他的感情,毅然带着爱人去了美国。

    这是苏倾奕重进家门很久之后才从他大哥口中得知的。这么多年,早已物是人非,陆谨铭当年的那份爱情却仍未变质。苏倾奕在心底真的希望那声“爱人”他能叫一辈子。

    至于眼下自己重蹈覆辙的一腔空思,大概只能应了那句诗:“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人家若没那份心,你再不甘也是惘然。

    这话可真冤枉死贺远了。自从和安昀肃聊过,他就彻底下了决心,他要去找苏老师,要和苏老师说清楚,说他喜欢他,想跟他在一块儿。

    好不容易熬到大学开学的日子,他却又一次在苏倾奕的宿舍门外吃了闭门羹。

    怎么回事呢,苏老师还没回来?盯着紧锁的屋门,贺远心直发慌,他不知道苏老师去哪了,也不知道如果苏老师真的再也不回来了,他还能去哪找他。

    站在宿舍楼下吹了半天冷风,贺远冷静下来,想着不能就这么回去,他硬着头皮去敲了隔壁宿舍的门。在对方略带审视的注视下,他得知苏倾奕下个礼拜五回来。

    于是,来周礼拜四临下班,贺远头一遭向师父请了假,说是转天要帮家里修窗户。周松民看了他两眼,倒是没多问就准了。这个年纪的大小伙子都开始有自个儿的心事了,贺远打从上班起就没请过一天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礼拜五一早,贺远和往常一样,早早起来吃过早饭,跟冯玉珍说今天加班可能晚点儿,别等他吃饭,就出了门。

    等赶到火车站,他发现他其实并不清楚苏老师的家乡具体在什么地方,以往两人的闲聊中只提到过是在南方。他进车站找工作人员打听了一番,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只知道打南边来的火车,从早到晚均有车次到站。他干脆把心一横,既来之则安之,就死守着出站口了,总不至于还错过。

    他不错眼珠地盯着来来往往的人流,盯了一上午,又一中午,太阳都换边晒了,也没瞧见苏老师的影子。肚子饿得咕咕叫,又怕一个不留神把苏老师漏过去,他愣是连口水也没敢喝。大冬天的,西北风不时往他的头脸上撞,他整个人就像霜打的茄子,蔫了吧唧,就那么站累了蹲一会儿,蹲麻了再站起来遛达遛达,等了足足六七个钟头,终于在三点刚过的时候,捕见了那道让他惦记了两个月的身影。

    他赶紧追上去。隔了五六米远,苏倾奕步伐很快,他越追,苏倾奕走得越快,想要甩开他似的。他紧跑两步,叫了声:“苏老师。”平时在车间的大嗓门全没了,这一声苏倾奕甚至没听见。他又叫了一声。苏倾奕回头了,一愣:“……你怎么在这?”

    “我来接你。”贺远说。

    本来这话不值得笑,可它和贺远的肚子一块儿叫出来,苏倾奕就没忍住:“难道每次都要有人提醒你才知道自己饿了?”

    “我一早就来了,怕跟你错过了就没敢动。”

    这么冷的天,苏倾奕笑不出来了,说:“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

    “我去学校找过你两回,你都没在,后来我就跟你隔壁那屋的人打听,他说你今天回来。”

    “没去上班?今天不是星期日。”

    “我请假了。”贺远去拎苏倾奕手里的提包,问他是不是要回学校,他送他。

    苏倾奕说:“你先和我去吃饭。”

    火车站附近车多人杂,少不了饭馆和小吃店。苏倾奕挑了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拉着贺远走了进去。两人各自点了一碗面,吃完面,一道搭电车往学校回。

    车上,两个人都没太说话。贺远不知道苏倾奕在想什么,他反正酝酿着满肚子的情绪,再不表露就要沤烂了。

    总算回到学校进了屋,只剩下两个人,他看苏倾奕又是打水洗手又是烧水沏茶,一通忙活,他待在旁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一下子又有点没出息了,怯场了。

    他说:“苏老师,上回的书我还没还你。”上回来还书,他又借走了一本。这一本他是故意没在今天带来。

    “不急,等你看完了再给我就行。”苏倾奕语气淡淡的,不冷也不热。

    这让贺远莫名心虚,他隐约感到苏老师有些不高兴,又不知道是不是他惹了苏老师不高兴。要不,就是苏老师折腾一夜,疲乏了,想歇着,不好意思赶他走?

    他在心里催自己,快说啊,憋了一肚子的话怎么这会儿全说不出来了,没用吧你!

    他哪知道苏倾奕心里有股后觉的委屈:被贺远不理不睬地晾了两个月,没句解释不说,说来找就又像没事人一样来找,若再摊不出个子丑寅卯,这人到底想干什么?

    他看到的就是苏倾奕非常沉得住气,端杯茶靠在书柜边上,盯着窗外不知看些什么。

    “苏老师,我有话想跟你说。”贺远忍不住了。

    苏倾奕抛给他一眼,让他:说吧。

    夕阳西下,余晖已照不进屋里,但苏倾奕望着那个方向,仍下意识虚着眼。贺远走近两步,见他眼睫毛像挂了一层薄霜。接下来就是身体指挥大脑了,贺远话还没说,先一个倾身亲上了苏倾奕的嘴。

    真像做梦,苏老师没有推开他。贺远伸出舌尖在那嘴唇上轻舔了舔,感到苏老师没有躲闪,他大着胆子继续进攻。

    两个人全没有经验,闭着眼,青涩又笨拙地缠在一起,茶杯什么时候摔到地上的,谁也没去在意。事后也是谁都没有说话。见苏倾奕要去收拾打碎的茶杯,贺远拉住他:“你别弄了,待会儿我弄。”

    “待会儿和现在有什……”

    “这是我头一回……”

    两声交叠,又都停下来。苏倾奕看着贺远,眼神仿佛说:头一回什么?头一回接吻,还是头一回亲一个男人?

    “这是我头一回喜欢上谁。”好奇怪,这话闷了两个月再说出来,怎么好像有双无形的手在自己心上最柔软的地方狠揉了一把,不疼,倒酸胀得贺远也来了一股委屈。

    “你跟我好吧,行吗?”贺远说。

    “怎么好?”苏倾奕问。

    “就刚才那样。”

    “刚才哪样?”

    贺远跟不上了,苏老师的态度怎么一会儿一个样?他嫌自己嘴笨,索性身体力行。“就这样。”一个蜻蜓点水的吻,贺远期待极了那样看着苏倾奕,等他给自己回话。

    苏倾奕却来一句:“你说这么好就这么好?”比进门时还要不咸不淡。

    贺远着急了:“那你说怎么好?”

    苏倾奕噗嗤笑出来:“你笨不笨呐?”

    贺远其实也转过弯了,使劲把他一抱,感觉他在自己唇角上飞快地啄了一口,心简直灌了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