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洞房花烛夜

    月亮的光渐渐黯淡下去了，成了一层极薄而近乎透明的纱。丝丝缕缕有很少一部分透过桃花和枝桠的间隙，轻轻柔柔地洒下来。

    然后天空突兀地飘起了雨丝，交织成细密缠绵的网。雨丝顺着叶片、顺着花瓣往下滑，落到苏择霄身上，染湿了发丝和衣裳，还有缓慢浸进去湿透的趋势。

    但他只是懒懒地翻了个身，恰好卡在掉下去与不掉下去的界限上，浑身上下透露出倦怠的气息。

    “簌簌”

    又来晚了啊……已经快湿透了。

    算了。

    有谁轻轻巧巧地踢了苏择霄栖身的桃树一脚，然后又灵巧地躲到一边去。于是积攒在花叶上的水珠尽数砸下，浇了苏择霄个透心凉。

    苏择霄看过去，湿润的发丝散乱遮住了眉眼，让他的神色一时有些晦暗不明。不过很快，他将头发一把撸上去，坐起来笑骂道：“你倒是找得快，赶着过来给我浇这一身水。”

    卫子商连连摆了摆手：“没有没有，我那不是想着人生四大喜事，他乡遇故知，久旱逢甘雨，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吗？这不，我就来给择霄哥你下场甘霖来了。”说罢，他还挺乐呵似的自己笑了两声。

    面上这般愉快，大半是装疯卖傻。委屈、酸涩、自责、懊悔、爱恋……种种情绪揉杂在一起，在心里咕噜噜冒着气泡，都快要溢出来了。只他面上的神情是纯然的喜悦，透出些许的乖巧。他自己知道，在笑弯了的眼睛里，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知道自己手上攥着已然无用的伞，心里在为他下着雨。

    他喜欢苏择霄，甚至在很久以前就有了爱的雏形。

    苏择霄顽劣，常常捉弄国子监的老师，给白胡子打各种结是最常见的玩法。上房揭瓦倒水，下河捉螃蟹丢人，什么好玩玩什么，什么新奇做什么。顽劣至极，却喜欢博览群书、天资聪颖，被问及什么时总弄给出令人眼前一亮的答案。

    卫子商看着，觉得他像太阳。

    后来两人因缘际会玩在一起，乖巧的卫子商也逐渐被带歪，学会偷偷趁着老师睡觉给他手上画猪头，以表示自己对拖堂老师的不满。

    那是卫子商最快乐的时光，每天早晨起来时一切都是未知的，结局也是未知的，唯有遇见他是注定的。＊

    那时卫子商觉得，苏择霄是月亮，而自己是在他身边的一颗星星。

    再后来，苏择霄没有任何预告地离开了苏家，而卫子商如何悲痛如何发疯般地寻找也找不到苏择霄时，卫子商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他单想着太阳太孤独了，月亮会有星星陪伴，却没想过，苏择霄或许是月亮，但星星不是他卫子商。

    星星被月亮丢掉了。

    而现在卫子商看着苏择霄，深藏在眼底的全是执拗。苏择霄调侃般的话，简直是在往人心窝上戳刀子。倘若卫子商真的找得快，也不会像那般失去了苏择霄的消息大半年。

    不会再放手了。

    他这样想着，眨了眨眼，看着苏择霄动作利落地从树上翻下来，脚步轻巧地来到自己面前，笑着张开了双臂。

    卫子商于是毫不迟疑地一头扎进他怀里。

    苏择霄安抚似的拍拍他的头，撸小狗般揉搓两下:“不管怎么说，辛苦了。”

    苏择霄感觉自己胸前的那块衣服快湿得能拧出水来了，唇畔弧度却越发扩大，双目迷蒙着吐露出充斥着酒气的句子：“那么，要来试试吗？”

    温度从接触的地方开始升高，心脏像预感到了什么一样，不听使唤地在陶腔里高歌。卫子商开口，嗓音嗡嗡的：“什么？”

    引诱一般，苏择霄放慢语速，一字一句慢吞吞漾出。“我说，要来试试吗？”

    “人生四大喜事之一，洞房花烛夜。”

    不过事先声明，我可不成亲的哦。他在心里默默补上了这么一句，却没有念出来。

    卫子商的手陡然收紧，眼睫颤着。

    “怦怦”“怦怦”

    血液流动速度加快，热意传遍四肢百骸，将耳垂染得通红。

    心跳彻底失控。

    ＊每天早晨起来时一切都是未知的，结局也是未知的，唯有遇见他是注定的。：灵感来源：我喜欢早上起来时一切都是未知的，不知会遇见什么人，会有什么样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