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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家不能回

    送葬队伍并没有因为换了主角而停下,他们浩浩荡荡的按照原计划,来到了当地的殡仪馆。

    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先让直系血亲跟着进停尸间,确认尸体身份,然后再让车运走。

    认尸的时候,没让柳蔓和俞梦纯进去,是俞书棣和俞南承外加俞叔叔进去的。

    俞贤的遗体显然是修饰过的,但是五官处的黑色淤血依旧看的到,口鼻还是歪的,可能死时遭受了巨大的痛苦,皮肤是一种青灰的颜色,像是石头。

    俞南承很平静,认真的观察完面部特征,他向工作人员点了下头;“是我爸爸,俞贤。”

    俞书棣只看了一眼就受不了了,只觉得眼前的画面晃了晃,接着肺部好像受到重压,竟是喘不过气,憋得他头昏眼花站不住,只能歪斜着身子扶着墙,拼了命的往肺里吸气,那艰难的喘气声好像老风箱,动静大,但是吸进去的气不多,俞叔叔看他这样痛苦,赶紧上去扶,不想身体在他手中颤抖起来,接着像泥一样流在了地上,拎也拎不起来。

    看见尸体前,俞书棣满心都是恨意和怀疑,恨他爸爸没事鼓捣什么遗嘱,看!鼓捣出事了吧!恨李南承居然瞒着自己干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你帮我继承遗产,我可能亏待你吗!?还恨张律师,金焕文,恨好多好多,恨意像火焰一样在他体内熊熊燃烧,蒸发了泪水,他一路走来,眼珠都烧的通红。

    可现在看见了已经变形僵硬的俞贤,俞书棣的火一下子灭了,他似乎终于面对了现实,或者说注意到了事情的重点,他没有爸爸了,没人再能护着他了。

    可是……爸爸怎么会死呢?怎么会突然就死了……他不服老,不肯退休,他还要干到90岁啊,没了他,公司怎么办,我怎么办?

    他就这样忽然不要我了……

    俞书棣瘫倒在地上,淌了满脸的眼泪,他张大嘴巴想嚎啕,想呼吸,可整个气管好像被人捏住,无论是声音还是空气都无法通过,他徒劳的用手去抠抓自己的喉咙,想要自己挖出一个洞,他觉不出痛,哪怕手上已经粘稠湿润,他也没觉得疼。

    俞南承和俞叔叔两人,一个抱起俞书棣,一个扳他的手指,防止他自残,一通忙活后,由俞南承把昏迷的俞书棣抱到工作人员休息室。

    “出了不少血,打120吧,”工作人员看着俞书棣喉咙处的抓伤,自己都觉得疼。

    俞南承将他揽在怀里,用湿毛巾一点一点的擦拭伤口,看清伤口后摇摇头;“都是皮外伤,不要紧,等会儿他就醒了。”

    “他这样可坚持不到告别仪式,”俞叔叔在一边提醒;“这孩子太脆弱了,还没他姐姐坚强。”

    “可以理解,他刚才受的打击太大了,换谁……都受不了,”俞南承背对着俞叔叔说,声音很轻,但俞叔叔怀疑自己听见他笑了,这让他后背起了一层白毛汗。

    俞贤这样的有钱人,别说年轻了,5060还找年轻小姑娘的都有,更何况他3040的时候,看看这个凭空出现的大侄子,俞叔叔自己都不大适应,明明几天前还是助理呢,现在诡异的继承了余家几乎全部的产业,只留了1、2套房给俞书棣和俞梦纯,外加一个半死不活的珠宝品牌,别说俞书棣了,这要换自己,可能跟他拼命的心都有了,还送葬?送什么葬,我先把你送了!

    当然这是余叔叔年轻时的处事方法,现在年纪大了自然没这么冲动,而且他觉得俞南承这人很邪性,能甘心当助理就看的出不是一般人,他做叔叔的只能默默地为俞家的那三个孩子祈祷,别被吃的太彻底……

    俞叔叔还是打电话叫了120,俞书棣在昏迷的时候还在吭哧吭哧流泪,他看在眼里实在难受。

    救护车来的很快,医护人员训练有素,一边包扎伤口一边询问情况,大约2分钟就搞清楚症结,然后将俞书棣抬进救护车。

    俞南承看着昏迷不醒还不忘流泪的俞书棣,也想坐进车里陪他,不过也只是想想,他还有葬礼要完成,还要摆平不服他的俞家人,这些都是正事,大事,等这些事情搞定,再去见俞书棣也不迟。

    好吃的要留在最后品尝。

    俞南承目送急救车远走,决定回到送葬队伍继续前行。

    “把毛巾扔了吧,”俞叔叔提醒,原来俞南承还攥着给俞书棣擦血的那条白色小毛巾,是工作人员给他的。

    俞南承看着毛巾,上面的血液已经开始变深,用指肚轻轻一捻,能蹭下一层薄薄的血色,他旁若无人的嗅了嗅,有些失望,没闻到血液的味道,应该是太少了,他觉得,俞书棣的血应该甜的。

    闻完,他随手将毛巾揣进口袋里。

    俞叔叔默不作声的将他的举动看在眼里,寒意和嫌恶同时在心头升起,俞大哥呀俞大哥,你走是走了,留下这么个种子搅混水,你真是造孽啊。

    俞书棣做了个恶梦,梦的内容是什么,在睁开眼的瞬间就忘记了,他只记得他好害怕,不停的哭不停地跑,最终神经绷到了极限,啪的一声灵魂坠入了无底深渊,一头摔进了身体里,把他颠醒了。

    俞书棣满身大汗,气喘吁吁,愣了片刻后双眼才开始聚焦,发现眼前场景全然陌生,应该是……一家医院?

    正在他惊恐的四下打量时,俞斌斌端着洗漱用品回来了。

    “哟,你醒了?饿不饿?”俞斌斌胳膊上有湿毛巾,牙刷水杯都湿乎乎的,看样子是刚洗漱回来。

    “几……几点了?”俞书棣看见熟人了,心里平静了一些。

    “10点半,你睡了一天,怎么样,好点没?”俞斌斌大大咧咧,边问边把东西放进床头柜。

    “我没事……我怎么了……”俞书棣怔怔的问。

    “我爸说你魇着了,没事,你今晚现在这睡一晚上,要是住不习惯,就去我家,”俞斌斌收拾好,坐到了椅子上,指着自己的喉咙问;“感觉好点没?还疼不疼?”

    俞书棣疑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喉结,才发现这里捂着一块……滑溜溜的塑料皮??

    俞斌斌看他一脸迷茫,就好心解释道;“你自己把这抓破了,医生说不用缝针,就用进口的创可贴给你把伤口合上了,疼吗?”

    俞书棣一听,脑子里立刻有了画面,他呼吸不过来,倒在地上哭泣,还有俞贤的遗容……

    俞斌斌看俞书棣刚才还好好的,现在忽然打了个激灵,脸上表情逐渐痛苦,变脸跟小孩一样快,赶紧起身哄着俞书棣躺下再睡会儿。

    俞书棣躺平了,喉咙中觉出了疼痛,那感觉居然愈演愈烈,竟是疼的他往下冒汗。

    强忍疼痛,他抓着俞斌斌问;“葬礼怎么样?结束了?”

    “对,结束了,中午就结束了,”俞斌斌点头。

    “那……我妈妈呢,姐姐呢?还有……爸爸的骨灰在哪?”俞书棣焦急的问。

    俞斌斌同情他的遭遇,万不敢再刺激他,但俞叔叔跟他说过,俞贤这三个孩子以后有的受,自己再瞒着他也不合适,于是心平气和的回答了他的问题;“婶婶精神上出问题了需要住院,姐姐陪着她呢,俞伯伯的骨灰被俞……李……那谁拿走了。”

    “啊?他带去哪了?”俞书棣一激动牵扯到了伤口,立刻疼得他呲牙咧嘴。

    “回a市了,今天就走了。”

    “他们都走了?谁还留着?”俞书棣克制着自己的动作问。

    “婶婶,姐姐,你,”俞斌斌扳着手指数;“其他人都走了。”

    都走了,葬礼一结束就都走了,医院里躺着两个人,也只有俞叔叔一人惦念着,真是树倒猢狲散啊。

    “你可以在这多住几天没关系,住几天都行,”俞斌斌看他眉头蹙起来,又是一副要哭的样子,赶紧安慰;“不着急回去,你要是着急,我给你们买票。”

    俞书棣将被子盖过头顶,呜呜的哭声从被子底下闷闷的发出来,俞斌斌很苦恼的抓抓头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你……你要吃晚饭吗?”

    被子摇摇头,哽咽的回答;“不……不吃……”

    俞南承在葬礼进行中就买完了车票,等骨灰一出来,他拿起来就走,工作人员拿着把黑伞追他;“哎!那位家属!伞!雨伞!出去要打黑伞的!”

    “不用,”俞南承一手险伶伶的托着骨灰盒,一手轻飘飘的摆了摆。

    金焕文觉得他有点嘚瑟了,连克制都不带克制的,他指挥俞叔叔收好遗像,自己跟上去;“买好票了?”

    “对,我等不及了,立刻要回去!”俞南承说完,冲金焕文说;“没买你的,我觉得你还要陪陪俞梦纯,应该不着急走。”

    “我没有任何人要陪,”金焕然不在意道;“那你也帮我买张票,还有张律师。”

    “张律师也回去?他身体可以吗?”俞南承问。

    “不可以也要可以,他怕被俞家人撕了,”金焕文笑着回答。

    “怕什么,能撕了他的现在关着,外面放养的都是废物,”俞南承将骨灰盒当成篮球,在手掌心儿转了两圈。

    金焕文看他这样皱起眉;“你过分了吧,好歹给死人点尊重。”

    俞南承不以为然的一笑;“他活着的时候我就敢阴他,等他死了我反倒怕他了?”

    “骨灰你打算葬在哪?”

    “本来想倒掉,但想想……我把他和我妈葬在一起吧,”俞南承说到这,似乎心里生出了一点敬意,不再玩;“我妈到死也没说他的坏话,还等着他回头,结果人家老三,啊不,是老四一出生,立刻就销声匿迹了,我当时就想,虽然我恨他,但我妈爱他,那我就尽快让他俩见面,哎……多少年了,有十几年了吧?我妈等的够久了。”

    金焕文知道俞南承的私生子身份,所以并不对他的家事做任何评价,只暗暗吸取了教训,以后玩儿归玩,千万不能弄出私生子,假如生了,那也要领回身边好好对待,决不能装聋作哑爱答不理,谁知道他长大了会不会怂恿你别的儿子给你下毒,你看,俞贤就是这样一个例子。

    俞南承在当天晚上就回到了a市,回来后就开始忙碌工作交接的问题,公司高层对于他的身份转换一事相当的不适应,但是有金焕文等股东的撑腰,他们也就三缄其口,后来逐渐发现公司原始股几乎都掌握在金焕文手中后,大家心知肚明,开始有人辞职,俞南承不阻挡,他本来也要在上任后进行大换血,他们自己走还省事儿了。

    由于忙碌工作,他暂时把合葬的事情往后推,母亲都等了这么多年,也不差这几天。

    在他忙碌的同时,俞书棣形单影只的回到了a市。他没有回家,甚至都不敢回家,怕大门换了锁,家里住了不认识的人,他下了飞机直奔俞南承的住所,他有太多话要跟俞南承说,千言万语堵得他胸口发紧,大脑发木,他不只想说话,还想打他骂他,恨不能杀了他吃了他。

    熬人的地火在俞书棣胃里燃烧,他这几天都没怎么吃饭,柳蔓已经确诊精神分裂了,一时半会儿回不了家,俞梦纯更是离不开,他的家在几天内就没了,家人四散在各处无法团聚,俞书棣都不敢回忆太久之前的事,怕被快乐的时光逼疯。

    他跟丢了魂儿似的来到了俞南承家的小区,他都不需要回想,肌肉记忆会控制他的双腿,来到对的楼栋,按下对的楼层。

    俞书棣在电梯中吸了下鼻子,看了下手机,现在刚下午,俞南承应该不在家,那正好,如果自己太早看见他恐怕会哭,自己不想当着他面哭,丢人,他晚点回来,自己还能多组织组织语言面对他。

    电梯门慢慢打开,俞书棣看着自己的影子被撕成两半,俞南承的家门就在影子的后面。

    而家门前还站着个人,皮肤挺黑,正用钥匙开门。

    俞书棣一愣,这人……有点眼熟。

    “呀,是你?”黑皮肤的人回过头,露出和善的笑容;“这么巧,你也来找他啊。”

    “你是……”俞书棣走出电梯,越看他越眼熟,可是就是想不起他是谁。

    “我啊,文满,”文满笑着自我介绍,同时用钥匙打开了房门;“你来的不是时候,他现在肯定不在家,还没下班呢,要不去公司找他,要不就在家等等他。”

    “哦……那我等等吧,”俞书棣想起来了,这是个喜欢直通通看人的自来熟,是俞南承的朋友;“那你找他是……”

    “哦,我来领我的狗回家,”说完,文满进入屋内,边换鞋边呼唤马特,然而叫了好几声不见动静,他便里里外外的找了个遍,最后眉头一皱;“他不会又把马特送宠物旅馆了吧!?说了多少次了,要送旅馆的话我自己就去了,还专门找他干嘛!”

    说完,文满气哼哼的又开始换鞋,注意到一边无精打采看着他的俞书棣,文满晃了下自己的车钥匙;“走,要不要去公司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