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让你活着的价值
等颖澜将瑶琴收回他自己的房间,凌若晓便带着他一起去往三楼的包间。 戏台本就建的高,要说观戏时最理想的地方,那就是三楼。 此时的凌烟楼已经将窗门尽数打开,阳光照射进来,戏台之上一览无余。 后厨趁凌若晓和颖澜在戏台上表演时就已经将客人们点的饭菜备好,仿若是踩点般,光线亮起时,饭菜的香味就已经随着侍者们一道道端来上桌的佳肴而弥漫于整座酒楼。 凌若晓和颖澜抵达包间时,戏台上刚好表演到男女主相见的戏码。 陆枫语男扮女装,手中折扇半遮面,为了演绎出祝英台对书生的暗中倾慕,他将男儿家的小心思尽展无疑。 眉目含羞带怯,侧身时却又是玉树临风,他笑得爽朗,仿佛并未对书生有多余的想法那般,与其称姐道妹。 妙兰的演技也很得心易手,她就像是真正耿直木头的梁书生般,始终不知道祝英台是个男子,更不知道他的心意。 这样儿女情长的剧情,让台下的客人们很是牵肠挂肚,他们沉浸在戏中无法自拔,就连门口来往的路人,都被曲笙苑的名头吸引,即便不吃饭,也驻足进来观戏。 台上戏腔声声悦耳,台下饭香阵阵扑鼻,一时间凌烟楼全场座无虚席。 “陆公子真不愧是曲笙苑的头牌戏伶啊”凌若晓倚在观戏的护栏旁朝下看,发现这男子竟360度无死角的帅,他换掉繁花似锦的男装,穿上学府的素青长袍打扮成学子,竟反而更显俊俏。 举手抬足之间,他将演技发挥得淋漓尽致,紧紧抓住在场每个人的眼球。 这让凌若晓忍不住想起一个自己曾经见过的帅姐姐,君纣羽。 恐怕她平时随意往那一站,也是会迷倒不少男子的吧。 凌若晓在心中暗笑不止,却没想目光随意一瞥,居然真在二楼看见了某道熟悉的人影。 她喉间一噎,差点被口水呛到。 “咳…咳!” “殿下?!您还好吗?”颖澜见凌若晓突然躬身咳嗽起来,下意识地想伸手帮她拍背顺气。 可手在距离凌若晓不到五厘米时却悬在了半空,迟迟不敢下落。 他还不敢主动碰触异性。 “没,没事”凌若晓没有在意他的犹豫,她摆摆手,自己缓过了神。 “…那就好”颖澜眸子一暗,悄无声息地收回自己的手,没让任何人发现他刚才的举动。 凌若晓头疼地扶额,其实她当初写请帖的时候,在君家上面犹豫了很久。 君家是武将世家,家族历代都掌管兵权以此来辅佐皇帝,助其征战四方。 可以说在凤凌国的战史里,光是君家女子的名头就占了大半。 原本这些君家事迹与凌若晓并无直接关联,因为这都是上一代甚至上上一代的事,但…… 凤凌史书里白纸黑字记载着,以前各国为了争夺领地战乱纷飞,在最终定局之战中,与君家并肩作战的老友战死沙场,其遗孤也因此被君家抱养,起名君涵,他也正是凤凌国皇帝凌月初的前任凤后,七皇女的亲生父亲。 所以归根结底,君家和凌若晓,算是名义上的亲戚。 君家现任的家主君毅是君涵的姐姐,论辈分,凌若晓还得管人叫一声姑妈。 她如今辅佐在母皇身边,职位是军部尚书,掌管各地驻军粮草,而且君毅膝下的长女君纣羽,也肩负镇北大将军一职,手握兵权八十万。 至少在七皇女小时候,因为君涵是凤后,君家还是和她有点头之交的,除了自幼就被送走习武的君纣羽之外,君家上下每个人都与七皇女相识。 可自从君涵因病与世长辞之后,七皇女不仅不学无术还恶名远扬,而且不曾登门拜访过君家哪怕一次,君家也就此与七皇女疏远不少。 考虑到君家背后的势力和兵权,凌若晓最终还是决定写下请帖,准备借此机会来重新热络彼此之间的亲戚关系,文笔用词之彬彬有礼,充满了对君家的崇敬之情。 最关键的是,由于凌若晓自身怕被君纣羽认出来,所以她落笔时邀请的对象,白纸黑字写明了是君毅。 但没想到应邀而来的人依旧不是君毅,而是君纣羽。 凌若晓郁闷至极,看来想绕过君纣羽直接去接触君毅是不太可能了。 正当她盯着君纣羽的背影出神时,对方也似有感应地回头望过来,一时之间,两人的视线就这么对上了。 凌厉如刀锋般的注视让凌若晓心中一震,她只得端出凌烟楼东家的架子,朝远处的君大将军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点头示意了一下,算是打招呼。 好在潘落和白卷正巧此时走进包间,这才没让凌若晓僵持太久,她赶紧转身面朝二人,为了避免再与君纣羽撞上视线,她甚至还离护栏都远远的。 “你们回来得正是时候!”凌若晓只觉得眼前两人的面貌是如此和蔼可亲,要不是颖澜在场,她怕不是当即就要冲上去给这两只小可爱一人送一个熊抱。 “剧本看过了吧,怎么样?可以做吗?”凌若晓先是问白卷,眼中尽是期待。 白卷浅浅一笑“放心交给我便是” “好!”白卷的话莫名有说服力,轻易就让凌若晓心安了。 “殿下,这位公子是?”潘落将视线投向另一位用面纱遮住样貌的陌生男子。 光看他暴露在外的那双美眸,就足以明白此人的样貌不凡。 没想到才一会儿不见,殿下就又招了只花蝴蝶在身边呢。 “他叫铃兰,是我新招来的琴师”凌若晓帮他们互相介绍道“铃兰公子,这位是潘落,我的贴身侍女,这位是白卷,我的……” 凌若晓话音一顿,才勉勉强强道“未婚夫” 白卷不太满意凌若晓的卡顿,而且介绍得不够详细,于是他在一旁帮着强调道“正室” “对……正室”凌若晓白了他一眼,幼不幼稚啊你? 未婚夫?正室? 北冥颖澜的视线茫然地徘徊在白卷和凌若晓二人之间,愣了半秒他才终于想起自己该干什么。 压下心中大写的问号,颖澜低头拱手,用不卑不亢的语气道“铃兰见过白公子,见过潘小姐” 皇族的教养让他在礼节上不能含糊,至少,对待殿下以外的人时,他依旧还是能保持住自己的步调的。 白卷凝视了他几秒,忽地笑了“公子不必多礼,凌烟楼能得你相助也是幸事” 他的言语里颇有几分意味深长的味道,让北冥颖澜很是不解。 原本他还在心中感叹白卷的美貌,可这一抬头与其对视,却顿时让他有种整个人都被看透的不适感。 那双少见的异色眸子,惹得他不得不树立起全身心的戒备,才能勉强抵挡一二。 “多谢白公子”颖澜收回礼节,仿若并没注意到白卷话中的含义一样,表现得十分淡定自若。 白卷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不再看他,转头就黏到凌若晓身旁,柔柔细语起来“你刚刚去哪里了?” 他凑到她颈边细细嗅闻,眸子一沉“有胭脂的味儿” 这儿还有别人呢!! 凌若晓无奈地推开他即将缠上腰的咸猪手“别闹” “殿下~” “松手啦你!” 潘落神情木然,她对这两人的互动早已习以为常。 “若晓殿下和白公子的感情看上去很好”颖澜望着那两人,状似无意地随口感慨,实则心里有些莫名的不快。 “或许吧”潘落嘴角微扯,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毕竟这两人的关系……说好也不算很好,说坏也不是很坏。 “或许…?”颖澜察觉到这句回答的不确定,有些意外地侧目看她。 潘落不愿在这上面多说,殿下和白卷公子再如何,也不是她能够在背后嚼舌根的,所以她很干脆利索地转开话题。 “方才在戏台上奏曲的琴师就是铃兰公子吗?”那场表演着实是深得人心,大家的赞叹之声直至曲笙苑上台都不绝于耳, 颖澜云淡风轻地点了点头,声音一贯清冷平静“是” “你弹得可真好”潘落直白地向他翘起大拇指“在我认识的会弹琴的人里面,你是这个!” 看见朝自己伸来的手,北冥颖澜不动声色地退后两步,借此拉开自己与眼前女子之间的距离,随后才能有余力自谦道“…潘小姐过奖了” 潘落嘿嘿一笑,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人刻意疏远了。 末了她才突然想起舞台上还有另一个人,出于好奇,她扭头询问凌若晓“殿下,那舞剑的男子又是何人呢?” 凌若晓推阻白卷的动作骤然一顿,对吼,这妮子还一直误以为是她招了哪个舞者来上台助兴呢,毕竟人家连准备的舞服都是男装啊! “那个……呃…他……”凌若晓咽了口唾沫,对上潘落满是期待的眸子,愣是怎么都说不下去了。 她往左看看,是面色古怪想看自己怎么解释的颖澜,她再抬头看看,是笑意盈盈等着她回答的白卷,看他这好整以暇的架势,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 这贼狐狸刚刚提到胭脂,肯定是发现了什么吧,绝对是发现什么了对吧?! 凌若晓愤愤咬唇,犹豫好一番,终究还是决定如实回答。 不光是潘落以诚待她的原因,也是为了防止以后再发生类似的乌龙。 “舞剑的人是我”她整理好尴尬的情绪,斜睨潘落一眼,轻飘飘落下一句“小落,你可真是给我选了套好舞服啊” 正如她所想,白卷脸上没有丝毫意外的神色,当真是成精了 。 与白卷不同,潘落的反应就十分正常人。 “舞剑的是…哈啊???!” 她大受震撼,不光是想不到殿下会剑术,她更是想不到居然是殿下本人穿着那套男装。 只稍稍幻想了下屏风里的光景,潘落顿时就觉得鼻间一热,殿下本就矮小又惹人怜爱(?)男装的样子定然是极为好看的…… 想到此,潘落赶紧甩头抛开那种幻想,不不不,她那可是将殿下的名声陷入险境之中啊! 这要是被有心人发现,那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等等,这么说来,用琴音给殿下伴奏的铃兰公子岂不是完全看到了殿下男装的样子?? “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以为……!”潘落只觉自己怎么解释都已经挽回不了这个局面,她脸色苍白,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奴婢知错,甘愿受罚!” 颖澜没有想到凌若晓会在两人面前就这么干脆地承认了,他有些意外,看来这两人定是深得她信任的人。 但下一秒,颖澜就觉得自己想错了。 阴测测的笑声自凌若晓那边传来,三人朝她看过去,只听她慢条斯理地说道“甘愿受罚?那我就不客气了,潘落,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也男装一回,怎么样?” “这……”潘落直接瞳孔地震,她可以挨板子,可以断食三天,甚至可以去扫马厕睡猪圈。 但!她…她一个五大三粗的女子,怎能像殿下一样男装呢? 她要是穿上那种花哨的衣服,恐怕能辣死不少人的眼睛,会长针眼的啊殿下!!! 潘落满脸绝望地听着殿下把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她这回算是彻底悟了,自家这小殿下……真的是有仇必报的类型。 刚安排完哀默大过心死的潘落,几人就听窗边传来清脆的叩击声。 凌若晓打开窗,就见洛少阳轻轻松松地提着一位比潘落脸色还要难看好几倍的大妈翻窗进来。 “哟,知府大人,你这是…?”凌若晓眉毛轻挑,她注意到这位知府大人双手软踏踏的似若无骨,看样子已经废了。 “……”披头散发的知府大人垂着头没吭声,用黑布蒙住面孔的洛少阳原本要汇报,却见屋里有个生人在。 “啊,没关系,你说便是”见凌若晓摆手,洛少阳这才肯开口“她压根没写第二份诉状,我去了之后才知道她早已带着家眷连夜从帝都搬离了” 哈?居然宁愿搬走也不给她写诉状? 这是凌若晓没预料到的,她上下打量眼前的知府大人,明明如此膘肥体壮,却又像是小鸡仔似的被洛少阳攥着衣服后领,焉了吧唧的。 这老实样儿像极了她一开头见到自己的时候,不过……这人贼得很。 在你面前低头哈腰的,但转身就会开始阴阳怪气,而且现在更离谱,居然还有胆子跟她耍第二次心眼。 “那现在这是?”既然人跑了,那怎么会出现这里呢? 洛少阳发现,殿下总会在出人意料的小细节上犯傻,他白她一眼,才道“我寻着踪迹给抓回来了” “……辛苦了”被美人丢了记白眼,凌若晓这才发觉自己问的问题有些傻,不过,一想到少阳直接去把人给追回来,她心中这叫个五味杂陈。 就算轻功好,人家半夜就溜出帝都,咱们中午才去抓,这得跑多远,这得多累得慌。 出于心疼自家小竹马的情绪,凌若晓看这知府是愈发不顺眼了,她冷笑道“大人这是怎么了?放着好好的知府不当,这是想带着一家老小往哪里赶呀?” 无需凌若晓多说,潘落就已经自发将窗门关严实,或许是为了减轻惩罚,她此时的态度要多殷勤有多殷勤。 知府大人依旧一声不吭,凌若晓见状便决定挑其软肋下手,她双手环胸,故作若有所思的样子对洛少阳道“我先前听说千香饭堂的老板娘有个弟弟叫千冬月,是知府大人的侧室,你抓人的时候可有印象?” 听见千冬月的名字,知府大人的身子骤然就是一僵。 发现殿下刻意没有道出自己的姓名,洛少阳立马会意,他点点头“确有此人,知府大人的家眷现在正被关在一起由我的人看守,如果殿下需要,我随时可以传信去让他们将人带过来一同问审” “嗯,好主意”凌若晓很赞同。 但知府大人显然很不赞同,她终于吭声了“…不可!” “嗯?看来知府大人有话要说啊?”与满头大汗的知府大人不同,凌若晓很是气定神闲,她甚至还有闲情坐下来吹吹茶杯里浮出的热气,低头抿了一口,才抬眼道“朱珍,你应该知道我想问什么” 她叫出知府大人的全名,这意味不言而喻。 “我……”朱珍不敢对上凌若晓的视线,她移开眼,支支吾吾道“殿…殿下想问什么……我听不明白” 居然还在嘴硬,看来光是用家眷的安危还没法唬住她。 “不明白?那我就直问了”凌若晓嗤笑一声,冷下脸来“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宁愿得罪皇室,逃离在外流连失所,也要拼了命地护着千香饭堂,不愿帮烟夕一家澄清罪名?” “我……”朱珍吓得浑身一抖,但她还在坚持装傻,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没有啊,没有!” “还听不明白是吗?”凌若晓挑眉,弯腰凑近她“那我再直接点”她捏紧朱珍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寒声道“在背后支撑你的人是谁?” 随着凌若晓的话出口,压迫感顿时让朱珍整个人都如坠冰窖,她干张着嘴,充满恐惧的瞳孔里倒映出凌若晓微笑的脸“嗯?说呀?” 朱珍浑身都剧烈颤抖起来,甚至连肥肉都带动衣服泛起阵阵波澜“真…真没有……” 颖澜看着这一幕,眉头紧锁,可以说他是在场最茫然的人没有之一,他犹自记得,自己只是来陪殿下看戏的。 但现在比起楼下戏台的戏,殿下亲自盘问“犯人”的戏码好像更为让他印象深刻,她依旧是如此的强势,却又感觉与那一夜对待他时的那种强势截然不同。 他不知道这知府大人做错了什么,但听对话,似乎和凌烟楼的掌柜烟夕有关。 而且,这提着知府大人的男子,那气场怎么看怎么熟悉。 颖澜压抑住心底疯狂乱冒的猜想,他干巴巴地瞄了眼身旁的白卷,以及那扇房门。 这人似乎有意挡在他和房门的中间,乍一看仿佛只是靠着墙看戏,可又总感觉是在以防他逃跑似的,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朱珍咬紧牙关,即便凌若晓给她的压迫感这么重了,她也依然不愿开口,甚至还干脆两眼一闭,啥都不管了,一副任你鱼肉反正我就是不说的态度。 可她殊不知实际上凌若晓的问话从接触她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了。 “档案系统,她背后的势力是凤凌国境内的吗?” 问出这个问题,凌若晓的初衷只是在缩小目标范围,却没想系统给了她另一个答案。 否 哟吼? 凌若晓有些诧异,想到这朱珍非得护着千香饭堂的古怪举动,她话锋一转接着问道“千香饭堂和那势力有关系吗?” 是 两个问题问完,凌若晓眯起了眼,既然知府大人背后的势力不是凤凌国的,那就是其他国家了。 可如果是普通的别国,她不至于到现在还不松口坦白,这样一想,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朱珍和千香饭堂勾结的,是敌国。 这可真是意外的收获啊。 “朱珍,你说我为何要废掉你的手呢?” 殿下突然哪壶不开提哪壶,让在场的人都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 洛少阳向她递来困惑的目光,凌若晓回他一抹笑。 还没等朱珍明白,凌若晓就深深叹了口气又道“我本想着你要是愿意自己招认,还能就此饶你一命,只是废掉双手,让你少吃点苦头” 潘落听着满头问号,白卷却是了然地翘起嘴角,更加饶有兴趣地看凌若晓如何盘问。 朱珍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她这下是真的有些慌了“什…什么意思?” 凌若晓托着腮,似是喃喃自语般嘀咕道“像这种私自勾结敌国,欺瞒皇室,算是叛国之罪吧?得亏是遇到了心软的我,要是母皇,应该会直接满门抄斩吧?” 听见叛国之罪这几个字眼的时候,朱珍的脸色就已经开始发白,当凌若晓说到满门抄斩时,她更是彻底面如死灰。 “脸色别这么难看嘛,其实满门抄斩也没斩错,毕竟你家里也藏着些同伙呢,比如说……千冬月之类的?”凌若晓笑眯眯的,毕竟千冬月与千香饭堂也有关系。 “朱珍,你放心,本殿还是很通情达理的,我可以让你比他们先一步走,虽然你铁骨铮铮,问什么都不说,可别人就不一定了,你说是吧?” 朱珍眼睛瞪得溜圆,她本来还以为是这七皇女想诈她话,可现在一听她报出千冬月的名字,朱珍顿时方寸大乱。 她果然都知道,她明明什么都知道! 她甚至给了坦白宽恕的机会,可自己却没有珍惜…… 凌若晓站起身,对洛少阳道“今天是凌烟楼开张的大吉之日,不适宜杀生,你下手的时候记得带她去远些的地方” “是”洛少阳拽起朱珍的胳膊,一心扮演着工具人的角色,其实他在听见叛国时,就已经起了杀心,他是真想把朱珍给拖出去斩了。 杀生…七皇女要杀自己?! 朱珍终于反应过来,她不想死,她还不能死! 肥硕的大妈拼了命地开始剧烈挣扎“不要!放开我!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 凌若晓没搭理她,只是又低头慢悠悠地抿了一口茶。 颖澜发现这殿下行事完全不避讳自己,既然肯让他看全这一幕,那应该是有什么理由。 所以他并没有出手阻拦,只是看着潘落去帮那蒙面男子打开窗户。 白卷则是在摆弄观赏自己的手指甲,好似上面生出了什么极美的花。 朱珍双腿乱蹬,眼泪都急出来了“殿下饶命啊!我什么都说!!什么都坦白!我们可以再谈谈啊!” 洛少阳脚步一顿,用眼神询问凌若晓。 凌若晓却是已经转头看向护栏下方的戏台,观赏起梁祝来“我觉得我们没有什么再谈的必要” 她似是想到什么,随口问道“小落,你说母皇要是知道我帮她扫除了一位叛国罪臣,应该也会很欣慰吧~?” “殿下所言极是”潘落笑嘻嘻地搭腔,她此时也和白卷一样,明白了殿下的用意。 “还不快走?”洛少阳将一柄匕首直直抵住朱珍的脖颈,一滴血珠至此破皮淌出。 感受到刺骨的凉意随时会夺走自己的性命,朱珍更崩溃了“殿下!您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什么都可以啊殿下!!” “哦?是吗?什么都可以?”凌若晓终于等到她说这话,回眸淡淡一撇,洛少阳便应她的意思松开朱珍。 结果才刚松手,这知府大人就双膝一软跪了下来,因为双手无力支撑,她只能以头抢地冲到凌若晓脚前咚咚磕头,痛哭流涕。 “殿下,罪臣知错了,知错了——!” “是罪臣见钱眼开,一时犯了糊涂,才会听信了千春台那姐弟两的瞎话,帮云棘林照顾千香饭堂” “还请殿下饶命,臣愿为殿下做牛做马,一辈子效忠于殿下!求殿下饶命啊——” 云棘林? 凌若晓再次听到了云这个姓氏,不由得心中一凛。 “做牛做马?你能为我做什么?”凌若晓压下心中的好奇心,她俯视着脚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中年大妈,神情很是淡漠。 “有的有的!!殿下不是要诉状吗,我这就写!”似是想起自己的双手已废,她慌张得连忙改口道“不,我可以直接出面帮烟夕他们澄清!” 凌若晓发现了,比起家眷,这人更在意的是自身死活,前面拿家眷威胁的时候她还能忍,结果一轮到自己,她就开始怕死了。 说什么想效忠于她?她还不一定稀罕呢! 不过考虑到朱珍现在的利用价值,由知府大人本人亲自澄清,百姓的信服度自然会比诉状高上不少。 实际上,让朱珍出面澄清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为了以防这知府大人又来那套阴阳怪气,凌若晓只能想办法逼她自己主动提出来要帮忙澄清。 至于勾结敌国那档子事? 其实凌若晓还真没私自处刑的权限,她顶多是让潘落去母皇那边提两句罢了,清不清除是母皇自己决定的事,她是万万不可越矩的。 不过这种说砍头就砍头,说灭门就灭门的离谱事儿,换做别人,朱珍还不一定信,你凭啥啊半点证据没有就随随便便想砍人脑袋? 可七皇女不同,得亏平时顶着个皇帝宠儿的响亮名头,再加上她反复无常的肆意妄为,这事儿从她嘴里说出来,可信度极高。 这一来二去的,凌若晓还真就把人给唬住了。 “她现在说的话可信吗?” 是 问完档案系统最后一个问题,凌若晓这才放宽心。 “那好”见这满脸鼻涕眼泪的朱珍还匍匐在自己脚边,凌若晓可不想让这大妈抱上自己的腿,她走开几步看了眼戏台,才道“一会儿这台上的表演结束,你就上去吧,证明给我看看,让你活着的价值” 曲笙苑的戏码恰逢演到尾声,此时陆枫语扮演的祝英台已经应下了马文才提的亲事,正准备坐上迎亲队伍的轿子。 凌若晓有些惋惜自己没看到中间男女主相爱相知的剧情,现在剩余的应该就是下轿拜墓,与梁山伯殉情化蝶了吧。 抬着轿子道具上台的是云初和段清,因为轿子是纸质的,所以并不费力。 听见自己要上戏台,朱珍也顺着凌若晓的目光看了过去,结果正好看到云初和段清二人。 “……!” 潘落正想带朱珍先离开去清理一下行头,却没想朱珍如同脚下长了钉子般,僵在那里不动弹了。 “走啊?”她皱起眉头,出声催促。 听见声音,凌若晓才从戏台移开目光,她侧目一瞧,就发现朱珍正满脸惊恐地盯着一个人看。 嗯?她在看云初? 凌若晓在此多留了个心眼。 “快点!”潘落再次催促,朱珍才低下头应声,被硬推着出了门。 两人一走,包间内顿时只剩下四人。 洛少阳并不想自己的身份被人察觉,所以只能先找借口翻窗离开,随后才换个装扮重新以伴读的身份进门。 凌若晓拉着洛少阳,帮他和颖澜互相介绍了一番,颖澜直到此时才敢提出一直盘旋于自己心头的困惑“殿下,知府大人是犯了何事?” “她为了一己私欲包庇对面的千香饭堂,诬陷无辜的人”凌若晓一边观戏,一边随口将烟夕客栈和千香饭堂的事情尽数告知给他听,毕竟颖澜已经是凌烟楼的琴师,知道这件事总比不知道要好。 “原来殿下先前做的那些,是故意吓唬她,引她诚心去帮烟夕一家澄清真相?”颖澜捋清其中的关系,看凌若晓的目光愈发复杂了。 人们嘴里口口相传的废物七皇女,在自己亲身与其相处过后,却发现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她有乐感,舞法剑术一流,她心思缜密,也信守承诺。 如果要与凤凌国搭关系,或许比起冷淡如冰的皇太女,眼前的七皇女更适合作为对象,更何况她还欠自己一张琴。 “也不算完全单纯吓唬,她勾结敌国是真的”凌若晓没注意到北冥颖澜的小心思,她垂眸看着戏台,此时的陆枫语已然身穿婚服跪在坟前,满目痴情地抚摸着墓碑,如泣如诉。 台下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被他的情绪感染,折服于他的演技之下。 凌若晓也没想到他能演绎得如此之好,尽管原作在现代里和这儿的性别完全颠倒,尽管陆枫语本身的气质都更偏向于现代的男人。 但他扮演的祝英台,却活生生让人忽略了性别的桎栲,他将祝英台那勇敢坚强,为爱不顾一切,刚烈坚贞的一面全部展现了出来。 凌若晓有些明白,为什么他是这曲笙苑里的头牌戏伶了。 其实陆枫语的样貌在女子之中并不讨好,这里的人们对男子的审美多数是以柔为美,但陆枫语却是个例外,他虽然没有那么柔美娇弱,却能用另一种魅力牢牢抓住她们的心弦。 “殿下”一颗剥了皮的葡萄,被递进了凌若晓半张着的嘴里,祝英台奋力纵身一跃让她发怔,甚至都忘了自己张嘴的本意是因为还想和颖澜说些什么。 葡萄的清甜让凌若晓下意识吞咽,她顺着停留在她嘴边的手看去,是洛少阳。 他是见凌若晓说那么多话,怕她口渴,所以给她剥了颗葡萄。 “好吃!”凌若晓懒洋洋地张嘴“再来一颗!” “…好” 两人亲密的互动引得颖澜连连侧目,之前听殿下介绍,这位洛公子也是她未成婚的夫婿。 “啊——”只见凌若晓张开嘴继续等着小竹马投喂,一口葡萄下去幸福得她都眯起了眼。 显然,七皇女殿下对喜欢的人相当信任……不光是男装的事情愿意和他们讲,就连吃东西都不曾有过防备。 即便还未成婚,她也依然很宠他们,与对待其余人态度完全不同。 北冥颖澜分析至此,只觉心底仿佛有只猫爪子在轻轻地挠,他总是不由自主地偷瞄凌若晓,结果就见她正好凑过去笑嘻嘻地往洛公子脸上啵了一口。 “……!”北冥颖澜瞳孔猛缩,他眉头紧皱,不悦地移开目光。 她就算再好,依然还是那个登徒子。 正巧此时戏台上的曲风一转,将众人的注意力再次吸引,才让颖澜勉强将关注点从凌若晓和洛少阳身上挪开。 戏台灯光骤暗,因为祝英台殉情而惊呼的客人们抬头一看,竟有两只碧蓝的晶蝶从坟墓顶端翩翩飞出。 它们相互交织,如同终于重逢的恋人,一边环绕着戏台飞舞,一边撒下星星点点的晶粉。 好美…… 凌若晓想更加看清那两只蝴蝶的模样,所以她不由自主地站起身靠近护栏,走到正在施术的白卷身边。 白卷见她靠近,心中一动,他操控术法的指尖翻转,此刻的目的便已然不止是讨客人的欢喜,还有…… 璀璨耀眼的两只晶蝶扇动着蝶翼,带动全场跟随着它们的目光,一路朝凌若晓所在的位置飞来。 众目睽睽之下,晶蝶双双停留于凌若晓的发梢,仿佛是给她别上了两枚精致的发夹。 “咦?”凌若晓茫然地眨眼,她想抬头看,两只晶蝶却在此时又施施然飞了起来,随着它们的飞舞,碧蓝的星尘也徐徐洒落,将她整个人笼罩,美得如梦似幻。 “你喜欢这种,对吗?”白卷的声音自她身侧响起,她转头看去,对方嘴角刚好漾起绝美的笑意“殿下,伸手” 凌若晓依言伸出双手,绕着她打转的晶碟便一同乖顺地落下,轻轻点在她的掌心之中驻留,就像是真正的情侣那样,亲昵地贴在一起。 看着掌心中碧蓝的两只蝴蝶,凌若晓心里渐暖。 “看来殿下很满意”白卷一直在注意着她,见她笑了,他便放下心来“殿下带来的这本剧目,以化蝶来歌颂梁祝二人之间情比金坚的爱情” 凌若晓偏头看向他,只听他继续道“小生认为,若是将这两只蝴蝶赠予殿下,说不定殿下也能得到祝福,收获这样的爱情” “我也能吗…?”凌若晓怔愣,虽说自己即将成婚,但她还真没考虑得这么深远过。 白卷点头,红蓝异色的瞳孔里仅有凌若晓一人“忠贞不渝,致死相随” 他的语气十分坚定,凌若晓能感受到他有多认真,他想嫁给自己,恐怕远不止单单报恩这么简单,他是真的对她…… 凌若晓动容,对上白卷灼热的视线,只觉自己的脸颊已经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 她压下心中小鹿乱撞的悸动,慌忙转过头“知…知道了!” 结果目光一转,就见下方所有人都在抬头望着她和白卷,顿时,凌若晓羞得只想钻地缝里去,分外狼狈。 白卷这家伙,就连施法化蝶这种事都能抓着机会来撩她吗?! 因为距离较远,颖澜并没有听见这两人低声交谈的内容,但光是见那深情款款的氛围,就让他羡煞不已。 不光是洛公子,就连白卷公子看七皇女殿下的眼神都是如此充满爱意,暖到骨子里。 虽说七皇女好色,但能得这样两位优秀的男子青睐,也恰恰能说明,她对自己人很好。 直到这一刻,颖澜才终于对自己的计划下定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