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上玄宗,所谓剑山同门,重塑元婴的丹方,被锁住的魔尊
颜舜华一直觉得自己在仙界人缘很差。 他穿过来的时候很早,早到还仅仅是个没冒出头的内门弟子。不过倒也不用担心被人发现有哪里不同,毕竟这个角色就是以他为原型写的,一样的寡言少语,不通世故,冷得像块木头。 他对什么事都无可无不可,成日便是闷头修炼。 世界像是黑白色的,只有默默数着日子等着他的主角出现的时候,会有熹微的天光照进来。 索性他还真的有一二分天赋,也算得上刻苦,修炼速度之快在整个仙界都是拔尖的。 境界高了,找他套近乎的人也多了,但他并不感兴趣,总是能避则避,弹指百年过去了,都像是这仙界的一个过客。 倒也曾是有个师尊的,只是未能指点他几年便悟道闭关去了,一去十数载,再也未能出关。 那时候颜舜华已经是元婴修士,可以占一方仙山灵脉开府收徒。他孤僻喜静,一个人长久地在九华峰落了洞府,和以往的同门师兄弟也几乎没了来往。 细细一数,如今的上玄宗掌门便是当年他的大师兄灵茂,但两个人说话的次数怕是用手都能数过来。 他不觉得自己身上有任何可教人欣赏的地方,尤其是在他叛出宗门之后。 所以他也想不通上玄宗为什么会找到他头上,甚至愿意帮他离开魔界。 “这是谢礼。”颜舜华很客气地拿出一块须弥戒指放到灵茂面前。 他在现代的本职是医生,虽然穿进书里做了剑修,还是对丹药灵植颇感兴趣,这个戒指里便存放了不少稀有的灵植灵丹。 灵茂是了解这个便宜师弟的性子的,绝不肯欠什么人情,便苦笑一声把戒指收下了。 只是见颜舜华拱拱手就要拂衣而去,他还是忍不住变了脸色:“师弟,你不同我回宗门看看?” 颜舜华起身的动作一顿,几乎是诧异地看着这个他早就记不清长相,只依稀记得性子很是温吞的同门师兄。 “不了,”他轻轻摇摇头,“我与上玄宗早便没有瓜葛了。” 他不贪恋仙界第一宗的名望,欠下的因果也早已偿还,此去无益。 “怎么会没有瓜葛,”灵茂皱起眉看他,“难道你怪我们不曾早日救你出来?” 他脸色冷淡下来,端方正气的面孔显出愤愤之意:“我们总以为你是过得好的,早知道魔尊是这样一个翻脸无情的无耻之人,当初便不该放你一去不复返。” “跟我回去吧,”灵茂叹了口气,“他们都很想你。” 上玄宗的最后一柄剑,已经离开得太久了。 ...... 颜舜华一脸茫然地跟着灵茂回到了上玄宗。 他原本是不打算来的,只是灵茂说有重塑元婴的法子,颜舜华斟酌再三,到底还是跟他走了。 九华峰依然为他保留得好好的,等到了自己当年的仙府,他才把“他们都很想你”这句话具现化。 “灵运师兄!”穿着紫衣的年轻女修士背着柄大剑在门口踱步,见到颜舜华的身影后先是僵在原地,然后冲过来一头扎进他怀里。 这是...... 颜舜华下意识地推开她,又仔细看了两眼才从记忆深处找到了女子的身份——同门最小的师妹。 只是,他们说过话吗? 随着灵思这一声喊,洞府里面又跑出来两个修士,一个圆脸宽身,笑眯眯的像个弥勒,一个高挑冷峻,不苟言笑的模样。 后者一出来便皱着眉打量他,又黑着脸去摸他的脉。 “好极了,为了个野男人连身子都废了。”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这个人颜舜华倒是眼熟的,直到他离开上玄宗前不久,这个天赋卓越的师弟还隔三岔五地找他比试,是个名副其实的剑痴。 输了那么多年,如今嘲讽他一两句也正常。颜舜华不以为意,他一向不在意别人如何看他。 “你怎么说话呢!”灵思气得拿脚踹他,只是提起燕蔚也忍不住气得牙痒痒,“那个人渣,姑奶奶迟早把他宰了,再做成肉馅喂狗。” 颜舜华愈发看不懂他们在做什么。 “他说的不错,我已经是废人了。”颜舜华拿出自己当年亲铸的华清剑,“华清剑也成了废剑,我没有什么能帮你们的。” 他无法再给上玄宗带来任何荣耀,至于仙魔大战,他无力也无意掺和。 “谁让你这么说自己的!”灵思尖叫了一声,又被灵茂按住,他看了看那柄清冷的银色长剑,眼中有一瞬闪过极亮的光芒。 “师弟...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懂...” 不懂自己对于剑山一脉意味着什么。 上玄宗一向缺少压得住阵的强大剑修,剑山一脉也势弱了数百年,而等他们的师尊意外陨落,颓势更是无可挽回。 他收到师尊身死消息的那日在剑山脚下跪了一夜,齿战心寒,栗栗危惧。他是剑山的大师兄,天资却只是尚可,护不住门下的师弟师妹,更担不起守住剑山的大任。 剑山彻底垮了,垮在他的手上。 但就是一夜之间,形势被生生逆转。 颜舜华一剑劈开了灵山,料峭的九华峰拔地而起,飞鸟游鱼躲避着凛冽刺骨的剑意,灵植异兽则循着元婴修士纯净的仙气争先而来,就此扎根落户,形成了一处飘渺宝地。 而九华峰就落在剑山山脉的正北方,牢牢地护着曾经的师门。 颜舜华已经修成元婴的消息在那一日传遍了宗门,甚至惊动了一帮潜心修炼的太上长老,当时的掌门也从他身上看到了让上玄宗拥有一个天资绝伦的强大剑修的可能。 不知何去何从的剑山弟子们终于找到了主心骨。 颜舜华虽然冷淡孤僻,从不主动与他们来往,但师门的人去找他讨教论剑,或是虚心求教,他也从不推拒,总是倾囊相授。 发展到后来,哪怕不是剑修的内外门弟子也大着胆子来找他指点,颜舜华自然也是来者不拒,他是个没有喜怒哀乐的人,不在意输赢成败,更不可能有任何私心。 只要他懂的,便倾数教之。 上玄宗的弟子们甚至以能得到颜舜华的教导为荣。 唯一可惜的是作为一峰之主他从不收徒,但慕名而来的剑修还是络绎不绝,剑山一脉也随之一日日壮大起来。 是以,当颜舜华收了燕蔚做徒弟的时候,说是举门震动也不为过。 他们咬着牙,红着眼睛,恨不得在燕蔚身上戳出个洞来,满脑子就一句话——凭什么?他凭什么? 颜舜华以为燕蔚总是遭人挑衅完全是因为他天赋低,其实不是的,大部分人只是为嫉妒而来。 难以忍受的嫉妒。 后来连燕蔚都发现了这一点,所以打落牙齿肚里吞,如何也不肯喊颜舜华帮他出头。 只有颜舜华什么都不知道。 “不懂...什么?”颜舜华仍是一脸的茫然,他的想法其实很简单,他入了剑山,受了师尊的照拂,就应当对剑山负责。 哪怕他对这个师门没有任何感情,哪怕他连剑山有几个弟子都不知道。 如今的他固然不再是那个不通感情的怪物,但自己以前是什么模样,他还是有数的。 思来想去,他只能道:“即使我恢复了,我也不会帮仙界攻打魔界。” 所以你们不用跟我套近乎。 灵茂读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忍不住咬了咬牙。 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偶像滤镜有点裂开了,颜舜华不是单纯的冷,他还有点木。 “反正你给我待在这儿好好休息!”他气急败坏地道。 颜舜华想了想,答应了,因为他也不确定燕蔚会不会来找他,呆在上玄宗是最好的选择。他虽然不知道这几个人有什么图谋,但能感觉到他们没有坏心。 “这是谢礼。”他又掏出一个须弥戒指。 灵茂眉心抽了抽,把东西收下了。 “这是什么?”灵觉下巴一抬,点了点那枚戒指。 “客居于此,承蒙照拂,自然要给谢礼的。”颜舜华冲他很客气地颔首。 灵觉顿时露出极精彩的表情。 身旁胖乎乎的灵凡赶紧拉住他,唯恐他一言不合就拔剑。 “好了,我们便不打扰你休息了。”灵茂倒是笑了笑,拉着师弟师妹往外走。 临走前他将一张丹方放在颜舜华面前:“这已是我们能找出的最好的办法,虽诸多险阻,但我们必将竭尽全力。” 说罢,他便拉扯着还想缠着颜舜华不放的几个人离开了。 颜舜华自是惊喜的,拿着那张丹方细细的看,屋舍的门敞着,他一边看一边听着他曾经的师兄师妹们咋咋呼呼吵闹。 “这是灵运师兄给我们大家的!掌门师兄你不许独吞!” “你这笨蛋还真想动师弟的东西?我们当然要收好了日后还给他。” “是哦......啊啊啊灵觉你骗人,你偷偷看灵运师兄的东西!我也要看!!” 他忍不住分神听了会儿,嘴角轻轻翘起来。 这厢安好着,魔界那边却要闹翻了天。 仙魔大战正是如火如荼的时候,魔尊却像消失了一样,再也不曾在战场上露过面。 低阶魔修还好,高阶魔修就完全慌了神,甚至有人怀疑魔尊是不是被仙界的人掳走了。 最后只剩下一个地方还没人找,也没人敢找。 和洙只能自己硬着头皮去了魔尊的寝殿。 “殿下?”他轻轻敲着门。 没有反应。 他很有耐心地继续敲门。 重复了三次后依然没有人回应,他便大着胆子走了进去。 让整个魔界遍寻不得的魔尊大人就坐在床上。 他闭着眼睛似乎在休息,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脸颊和下颌上都是突出的骨头。 不过最教人吃惊的是魔尊一只手的手腕上拷着个黑色的锁链,他似乎尝试挣脱了很多次,腕部血肉模糊,伤口最重的地方深可见骨,鲜血顺着垂在一边的手指滴滴答答落下来,他也不管不顾。 和洙吓了一跳,慌忙走过去想帮他解开:“殿下,是谁将您锁在了这里?” 燕蔚猛地一挣手臂,赤红的眼睛凶狠地盯着他:“滚!” 其实他不躲和洙也解不开,他的魔气刚碰到那锁链就被反噬回来。 这显然是个极厉害的灵器,和洙露出凝重的神色,只是他盯着那锁链,表情却越发惊疑不定。 似乎,有些眼熟? 他仔细看了又看,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让人悚然的答案——这好像是魔尊自己的灵器。 “殿下......?”他语声战栗,不安地打量着仿佛整个人都变了的魔尊。 而就是这一看他也的确发现了更多。 燕蔚身上穿的衣服有些破败,露出的双腿和另一条没有被锁住的手臂都是鲜血淋漓的伤口,甚至还不自然地肿胀着。 倒像是,被人给生生打断了。 燕蔚也不理会他,雕塑似的静静地坐着。 和洙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他看着失魂落魄的魔尊,试探着道:“殿下,颜大人呢?” 除了颜舜华,他想不到还有谁能把魔尊变成这样,但除了颜舜华,他也想不到还有谁能让魔尊恢复正常。 只是听到这个名字后燕蔚却猛地神色大变,面目扭曲,眼珠鲜红似欲滴血,他开始拼命地拉扯着手腕想挣开锁链的束缚,刚愈合了一点的伤口被哗的扯开,皮开肉绽,鲜血淋漓,腕骨几乎被磨得咯吱作响,伴随着他齿关咬紧的声音,森冷得让人胆颤。 太难忍受了,师尊,好想见师尊。 为什么要丢下他一个人。 “帮我,帮我......”他轻轻喃喃着,祈求似的看着和洙。 和洙赶紧靠近了些:“殿下您说。” “帮我...把这条手臂折断...” “什,什么?”他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帮,帮我......”燕蔚浑身都在发抖,艰难地冲和洙伸出手臂。 “快点!”他突然大吼了一声。 和洙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下意识循着他的话去做,随着清脆的咔擦声,魔尊仅剩的一条完好的胳膊也被他打断了。 燕蔚脱力似的倒在床上,扭曲的血泪顺着他惨白的脸流下来,唇角却微微扬起。 他已经恢复了大半的记忆。 他真的好想,好想师尊。 但是他没脸去见他。 如果见不到他能让师尊开心一点,那他就算打碎了全身的骨头,也不会离开这里一步。 因为如果不把自己锁起来,他真的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到颜舜华所在的地方。 他喘了几口粗气,慢慢闭上了眼睛。 深紫色的床发出淡淡的腥气,和洙恍惚间看了一眼,瞳孔猛地一缩——那张床的颜色似乎并不是原本就是紫色。 垂在外面的一角是厚重的深蓝。 整张床都被血浸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