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安乐死摇篮

    对于昆虫来说，光鲜靓丽的花纹是最危险的警告，但在人类社会截然不同，无论在那个城市，环卫工人穿着最亮眼的制服走在街头，却永远不会被人在意。

    最危险的人，是位于暗处、衣着永远低调的那些人，总是在最高处俯视人间，普通人甚至看不到他。

    环卫工人，不过是些捡垃圾的弱者，亮色打扮，是为了提醒过路者，不要像踩死虫子那样碾死他们。在高位者眼中，人们应该各司其职，不该逾越本分。对于主人来说，稍微保护一下仆人们的人身安全，培养几只不会咬人的摇尾巴忠犬，能更好服务自己。

    铁游来纽约已经快半年了，从初春到盛夏，他学了几句简单口头英语，逐渐适应了纽约的生活，在日常的清洁工作之外，最喜欢拿着一瓶啤酒，在周末去M记或K记吃汉堡炸鸡。

    “RK基金董事长于本月初病逝，洛昆·莫尔德爵士是位神秘传奇人物，作风亦延续到了死后。据悉，莫尔德爵士并没有选择土葬，而是在脑死亡之前将身体冷冻在名下的研究所，如同冬眠一般，等待医学的进步复活，如今许多商业巨子死后都选择冷冻，很可能发展成一股潮流，如今我们在RK研究所采访……”

    快餐店里播放着新闻，虽然没看懂一连串英文，但铁游边吃炸鸡，边看着画面已经猜测出来了，洛昆还没有放弃生命，现在不行，寄希望于未来。铁游不知道，他在那个冷冻库会待多久，如果科学真的能进步到那种程度，他便还能复活。

    洛昆曾说：“可是啊，人类的发展好像停滞了，不仅尖端科技锁死，引领思潮的文学已死，不同的人相互仇恨，娱乐安乐变成了本能，整个社会好像被放在一个安乐死的摇篮里，还没长大便在等着自我灭亡了，令人遗憾的是，这把锁是由我们锁上的。”

    “你这么厉害，怎么不解开那锁？”

    “我不能自己背叛自己，对不起。”洛昆微笑着说，“我只希望触底后，不要彻底死亡。”

    洛昆的话，铁游却都听不懂，他牵着狗，脑海中想着这些奇怪的话走回家。一上楼，铁游便被邻居家的黑人短发女孩拦住。他压根没听清她说什么，但看到她那干瘦黝黑的手已经摸上了Snow的脑袋，倒也猜到她的意思了。

    她似乎有些营养不良，大概八九岁，干瘦得跟放了很久的柴一样，深色头发稀疏分叉，只有一双大得出奇的黑黢黢眼珠灵动，看着狗狗咕噜噜转着。

    余光瞥见女孩的门没关，里面和自己房间的户型一样，二十平米的单间，一张床，床头柜和小沙发都塞满了药瓶。

    这是片黑人居多的贫民窟，乱开门不安全，铁游指了指门，问道：“Door……not　　close？not　safe.”

    再多的话铁游也不会说了，他打开手机，打一行字翻译过去摆在她眼前，“别乱开门，你爸妈呢？”

    她看出铁游不怎么会说外语，也在手机上打字回复：“我只有妈妈，她出去工作了，我最近生病，在家里养病呆了很久，好无聊，想和狗玩（＊?▽?＊）”

    两人蹲在地上打着字交流，没注意到一个扎着满头脏辫的白人嬉皮士走来，满身大麻的刺鼻臭味和烈酒味夹在一起，仿佛是刚从大麻桶捞出来一样，更加臭不可闻。他神志不清地对着挡路的两人大声吼叫，顺便比了个中指。

    “操你妈！”

    铁游朝他浓厚的烟熏妆眼圈吐了口痰，接着一拳打到高鼻梁，打得他鼻血喷了一地。

    “Fuck！g　g！”嬉皮士眯着眼睛，拉了一把眼睛，还没等他还手，就被铁游一脚踹下了楼梯，他顺着台阶像个球飞快地滚下去，醉呼呼地躺在了楼梯平台上。

    “ood　job！”

    三四个下楼的黑人看到那个白人躺在平台上，对铁游竖起大拇指，又是不忘一人踹了几脚，踹得他口吐白沫，完全昏死在了平台上。

    “以后看到陌生人，不要随便开门。”铁游打字给她看，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有狗也不行。”

    女孩朝铁游咯咯笑着，突然鼻子流出血来，昏倒在了家门口。snow舔着她的脸，大叫了两声。

    铁游摸了摸她的额头，烫得厉害，同时鼻子中的血越流越多，拿纸巾也止不住血，透过纸的缝隙渗出来，转眼就用了一包纸巾。他心里发慌，把狗关回了家，然后在门口留下了一张便利贴写上“she　go　hospital”和自己的电话号码，立马抱着她去了最近的区医院。

    以前的铁游自己都很少去医院，走进国外的医院更是摸不着头脑，他找到前台咨询台的护士，指着怀里的女孩像聋哑人一样打着手语。

    “Luy　god！”

    护士看到女孩的脸，立刻认出了她。随后飞快地说了一堆铁游听不懂的话，见他愣在原地，干脆从铁游手上接过了女孩，抱进了医院里面。

    铁游像病人家属一样在外面的长椅上等着，过了大概一个多小时，女孩的妈妈赶到医院。那个黑瘦的黑人女士，眼睛红肿着对铁游道了谢，抓着他的手说了很多。

    “My　English　is　low.”铁游说着，打开手机打字问道，“她生了什么病？”

    她也在手机上写道：“白血病，刚做完化疗没多久，谢谢你将她送到医院。”

    “我牵着狗回家，恰好遇见了，怎么不在家陪陪女儿？”

    她打着字，泪水也控制不住掉在屏幕上面，隔着一层水雾，铁游看到了屏幕上的字，“我在外面打了三份工赚医疗费，没空照顾她，也住不起院请护工。谢谢你，露西一直说想要养只狗。”

    又等了一会，护士走出来告诉他们女孩醒了。那个黑人女士慌忙跟着护士走到病房，一进去就抱着她小声哭泣了起来。尽管形容憔悴，但女孩一双眸子依然亮晶晶的，铁游走上前，抚摸着她的额头，把手机展示到她眼前问道：“你喜欢我的狗吗？等你过两天出院，帮我养段时间吧，最近我要去一个地方，你要快点恢复起来。”

    “好！”她咧嘴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白净的小牙，却不忘关心铁游，“你要去哪里？去多久？”

    “除了狗，我还要去找朋友。”

    与此同时，铁游将自己家的备用钥匙塞到了她手上，走之前，他提醒她，“狗粮的柜子里，一定要给snow吃，记住了。”

    铁游伸出手，跟她勾了勾手指后，压低头上的鸭舌帽离开了医院。

    一路上，他的耳朵里回响着洛昆说过的话，他是个奇怪的人，说的话也十分奇怪，之前铁游不懂，现在都明白了。

    “我要怎么保护少爷？”

    “主观没有善恶，跟着直觉走，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