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两不相欠

    颜蒙其实更在意那句“迟早的”，他虽然有过感觉，却也不敢去想，在陈冬辉的心里，竟是真的想过要跟他分开的。

    那他做的一切又算什么呢？

    放下工作想要怀上一个孩子，组成一个真正的三口之家，买下了别墅，将房子事无巨细的装修好，明明有点辛苦，但一想到对方会开心的神色就一点都没觉得辛苦了，真心盼着将他带到那个屋子的一天。

    他想的很美好，在那一天，他会把陈冬辉带进那套房子里，告诉他这是他们共同的家，再告诉他自己肚子里已经怀了宝宝。在他的设想中，他的男朋友一定会兴奋的尖叫。

    而这个男人却不需要。

    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对方早已想好了退路，去一个即便是坐高铁都要十个小时以上的地方。不是主动分手，但行为上跟分手又有什么区别？

    颜蒙呼吸一乱，一时间竟不想听到回答，也不想让王子超在一旁看笑话，他扭身往下走，脚步一个踉跄，居然没踩稳台阶，眼看就要摔下去，陈冬辉一个健步上来箍住他的腰身，紧紧的揽住了他。

    熟悉的气味包围过来，颜蒙却没有觉得安全或者安慰，只是难受，肺里的空气像是被挤压光了一样，胸腔也憋的十分不舒服，他甚至听不清自己的声音，“放开我。”

    不知道是不是他说的语气太过严厉还是别的，陈冬辉竟真的放开了他。颜蒙埋头往下走，走出楼梯间，穿过熙攘的人群，一双腿仿佛没有了知觉，深一脚浅一脚的徒劳往前踏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陈冬辉又抱住了他，眼睛里透着惶急，“蒙蒙，蒙蒙，你别这样。”

    颜蒙去推他，用了十分的力气也没推开，陈冬辉贴着他耳边道：“我们先回去，回去后再好好谈行不行？”

    “回哪里去？”颜蒙空洞的看着他，声音仿若机械发出来的，他的视线明明很清晰，至少没有泪光什么的阻挡，但好像除了咫尺间这副面孔，别的都看不清了。他又冷笑起来，语气发酸，“回我家吗？现在看来，你一点都不想待在那个地方吧。”

    陈冬辉闭了闭眼，从他口袋里掏出车钥匙，将他塞进副驾，系好安全带后，才急急忙忙的从另一边上了车。他用了很快的速度将车开回家，颜蒙中途并没有阻止，等到了只有两个人的空间后，他突然想，这样也好，没有别人打扰，正好可以说清楚。

    浑身像是被利刃割过，极致的痛楚后就是一阵短暂的麻木，颜蒙面无表情的坐在沙发上，看着半跪在他面前的人，“说吧，你想说什么？”

    陈冬辉看着他苍白如雪的脸色，很想伸手往上面摸一摸，他努力忍住了，道：“蒙蒙，对不起，是我瞒了你。入职表……我已经拿到了。”

    颜蒙看着他，声音轻飘飘的，“为什么呢？”

    陈冬辉神色一僵，抿着嘴唇答不上来。颜蒙垂下眼睫，露出个浅淡的讥笑，“你之前答应复合的原因是因为什么？哦，可能那对你来说根本不算是复合，而是你的……报恩？你觉得我死缠烂打太麻烦，干脆就这样敷衍我？或者认为我对你又是一时兴起，迟早……”他说到这两个字，脑海中又想起陈冬辉那句“迟早的”，一时竟说不下去。

    陈冬辉闭了闭眼，似乎是下定决心，他道：“蒙蒙，你真的觉得我们能过一辈子吗？”他无奈的笑了一下，“无论以怎么样的角度来看，我们都是两个世界的人吧？你对我的感情……是真的感情，还是一时的迷恋，我真的看不懂。”

    颜蒙道：“你是在时刻担心我出轨吗？我告诉你，我现在根本没有那个想法！跟你分开之后，我一直都是清清白白的！”

    “我并不是在担心这个。”陈冬辉握住他的手的力道紧了紧，俊帅的五官浮现出一点压抑不住的躁动来，“我不怀疑你的话，但是你对我的真心真的能持续到一辈子吗？我从不敢确认这件事，以前也是，现在也是！我自己都无法保证我对你的吸引力能持续一生一世！你这么好，迟早还会碰到比我更好的人，对你更有吸引力的人，与其在那种时候被你又一次抛下，不如我现在就走远一点！”

    他第一次用这样重这样激烈的语气跟颜蒙说话，哪怕是第一次分手的时候，他也没有说过任何重话。颜蒙被他吼的耳根发麻，呆呆的看着他。陈冬辉也盯着他，缓慢的道：“我不觉得我能顺利的承受第二次分手的结果。”

    他视线一点也不平稳，含着克制的火焰，深邃如海，里面有些压抑的东西，要是释放出来，大概会让颜蒙惧怕。陈冬辉不止一次梦到过他将颜蒙用非法的手段困在身边，他打造了一个笼子，将颜蒙关在里面，让他只能看自己，也只有自己！梦中颜蒙变得那样脆弱，恐惧他的靠近，害怕他的触碰，仿佛他是一头毫无人性的野兽！

    如果真的日日跟在他身边，看着他一点一点的变心，他无法保证自己心里隐藏的黑暗会不会冲栏而出，然后做出跟梦里一样的事情来。

    与其那样惹颜蒙畏惧他，对他失望，不如他走远一点，将生死别在裤腰带上，有命的时候回来看他一次，没命的时候就让他长眠在异地的泥土里，到时候说不定还能让颜蒙想想他。

    但颜蒙听到的感觉却不一样，他苦笑了一下，“你还是不相信我。”他以往所经历的懊悔、伤心、痛苦，加起来都比不过现在，他完全没有想到，在自己想要将真心剖出来捧到这个男人面前的时候，对方已经不需要了。

    陈冬辉没有反驳也没有解释，像是默认了。

    孕检的化验单就放在贴身的口袋里，B超打印出来的照片也放在他车内的收纳箱里，颜蒙知道，只要把这一切拿给陈冬辉看，这个男人就会心软，就会留下来，照顾他们父子一辈子。

    但那又有什么用？

    颜蒙要的绝不是他的责任感，他想要的是这个男人的爱，赤诚的爱。

    然而这些都被他糟践过了，即使捡了起来，再仔细再认真再小心翼翼的粘合，却还是有缝补不了的缝隙。这些缝隙曾经被陈冬辉用“恩情”这种东西掩盖住了，但现在还是暴露了出来。

    颜蒙将手从他的手里抽了出来，手掌在口袋处停留了几秒钟，到底还是移开了。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来，“我知道是我咎由自取，无法给你安全感，你不信任我，也是很正常的事……”

    陈冬辉张了张口，想解释，到底忍住了。

    颜蒙低声道：“但你也犯不着拿自己的性命去涉险，缉毒警……是所有警种内牺牲率最高的，会碰到的危险无数，常人连想都不敢想，你还去前线……你就算不在乎我，也不用在乎我，但你还有晓慧，你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她该怎么办？”

    陈冬辉在这方面倒是很坚定，“国家培养了我，我当然不能退缩。就算是不去Y市，我也想入这行。”

    “是吗？”颜蒙呆呆的看着他，浑身麻木的像是什么都感觉不到了，上午得知消息的喜悦，在车上想到他知道后的兴奋，全部都被冻结了。他喉咙干涩的仿佛三天没喝水，好一会儿才道：“行吧，那就……祝你平安，以后千万小心一点，晓慧这边，我会照应的。”

    陈冬辉紧紧盯着他，到底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冰凉的触感让他心里发疼，他道：“我跟你在一起，不是因为报恩。”

    这句话已经无法给颜蒙任何的安慰，他只是木然的听着，陈冬辉凑过来往他的嘴唇上吻了吻，低声道：“我有时间会回来，如果到时候你需要我，我……”

    “算了吧。”颜蒙扯出一个笑容来，“不是你说的吗？我条件好，要什么样的人都有，等你离开几个月，我说不定连你的名字都想不起来了，你不用……再来我面前晃悠。”

    陈冬辉眼眸一暗，听到这句话的刹那间，心底那股躁动差点没压制住。他浑身僵硬，过了许久，一双手才慢慢松开颜蒙，声音压的很低，“好。”

    颜蒙用一个相当自然的动作走进了卧室，又进了浴室，脚步一跨进去，所有的伪装全部分崩离析，他用最后的力气将门反锁上，然后狼狈的跪在马桶前，开始呕吐。

    胃里翻江倒海一般，明明大半年没发作过的胃病，却在此刻翻起了波涛。他抱着马桶吐了个昏天暗地，早上吃进去的食物全部吐了出来，还在反吐酸水，同时流出来的，还有眼睛里止不住的泪水。

    眼泪像开闸一样的流满了脸颊，颜蒙知道自己这时候定然狼狈不堪，他向来注意自己的形象，但现在却完全顾不上，他想止住眼泪，也毫无办法。

    不知道过了多久，浴室传来急切的敲门声，陈冬辉的声音像是很近，又像是很远。

    颜蒙胃里已经没什么可吐的了，他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按下抽水键，又站在镜子前，用洗脸巾将脸上的秽物一点一点清洗干净。

    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五官却还是很漂亮，桃花眼一片通红，看着更惹人爱怜。

    但他并不需要同情。

    陈冬辉急切的敲门声还在继续，直到他开始撞门了，颜蒙才将水龙头关上，用布巾擦干手上的水渍，伸手拧开了门把。

    等他重新站在陈冬辉面前，又变回了那个骄傲又肆意的颜蒙，笑起来的时候矜贵的像凤凰，尽管谁看到他的眼睛，都知道他不久前肯定才哭过。颜蒙平静的问道：“你什么时候走？我送你。”

    陈冬辉看着他，神色复杂，“蒙蒙，对……”

    颜蒙用一个手势阻止了他的话，他浅笑了一下，“我们之间不用再说这句话，没有谁对不起谁，过往的恩怨一笔勾销。你说行不行？”

    陈冬辉盯着他，明明这是他应该期待的结果，但真走到了这一步，他却没有任何的喜悦，更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

    他甚至说不出一个“行”字。

    颜蒙却没追着要问，自顾自的道：“行吧，以后就这样吧。”他捋了一下额头的湿发，笑了笑，“两不相欠，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