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脆弱与心软

    陈冬辉烧了开水灌进热水袋里，再拿进自己的卧室里。

    颜蒙新买的灯是有几种光效的，此刻已经调到了最低的一档，屋子里的光变成暖黄色的，没那么亮，莫名有种温馨的感觉。

    颜蒙拥着鸭绒被躺着，回来时痛的太厉害，只有外套脱掉了，高领毛衣还穿在身上，将半个下巴都掩住了。陈冬辉犹豫了一下，轻轻去掀他的被子，他一动，颜蒙就睁开了眼，眼睫颤了两下，露出个虚弱的笑容来，“你要偷袭吗？”

    “不是。”陈冬辉将热水袋塞了进去，“贴在胃部，应该能好一些。”

    颜蒙去抓热水袋，顺便将他伸进来的手也抓住了，陈冬辉往回扯了一下，他抓的紧，就没扯开。颜蒙看着他，眼眶湿漉漉的，带着点依赖的情绪，“你别走了，陪我睡一夜吧。我不干什么，也不强求你干什么，胃痛死了，什么也不想干。”

    陈冬辉轻轻叹了口气，“要不干脆去医院吧？我开慢一点。”

    颜蒙摇头不肯去，虚弱的道：“我有经验，躺两天就好了。”

    陈冬辉听到这句话，没办法再狠心的离开，只能道：“那我去跟叔公说一声，免得他等着给我留门。”

    颜蒙松开他的手，“好。”

    陈冬辉拿上手电筒带上小铁锹出了门，他们这里房子建的不密集，但相隔也不远，他先去把颜蒙刚刚吐的秽物清理了一下，才去了叔公那里说明了缘由，这才返回家里。他在门口的时候站了两分钟，一想到颜蒙就躺在里面，他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有些难以置信，又有点恍惚和茫然。

    他能对别的事做到坚持和坚定，但面对颜蒙的时候，却总是失了分寸和底线。

    再次轻轻叹了口气，陈冬辉洗过手才进屋，陈晓慧已经睡下了，他进了自己的房间，颜蒙却不在里面躺着，被子被掀开一个角，外套还搭在旁边。陈冬辉转而去敲厕所的门，“颜大哥，在里面吗？”

    颜蒙的声音闷闷的传来，“嗯，有点拉肚子了。”他蹲了近二十分钟才出来，脸色发白脚步虚浮，是装都装不出来的痛苦。陈冬辉皱了眉，道：“去医院吧，你应该是急性肠胃炎了。”

    颜蒙往床上躺，捂着胃，“我知道啊，再吃点药就行了，以前也是这样。”

    “有经验”和“以前”都让陈冬辉心里一疼，这几乎是下意识冒出来的反应，他看着疼的咬住嘴唇的颜蒙，这次忍耐不住，拿起外套往他身上一兜，道：“还是要去医院，我保证我会开的稳当一些，不会让你更不舒服。”

    颜蒙推了推他，“不去，不想去医院。”他闹别扭，但因为声音虚弱，有点像撒娇，“医院我住的够够的了，这辈子都不想去。”

    陈冬辉有些着急，“要去，你现在情况很严重！”他又开始自责，为了跟颜蒙保持距离，先前吃饭的时候明明都察觉到菜有些辣，却没有阻止颜蒙吃下去，导致他现在的状态。他急的蹲下了身，不再顾念着距离不距离的问题，软声道：“去医院好不好？让医生看看，打针能好的更快一点。”

    颜蒙看着他，心里有些痒，突然道：“叫我。”

    陈冬辉愣了愣，“颜大哥。”

    颜蒙道：“不是叫这个。”他睁大眼睛看着陈冬辉，意图明显。他原本眼睛就不小，瘦了之后眼睛变得更大了，陈冬辉几乎招架不住他的视线，咽了口口水，才道：“蒙蒙。”

    颜蒙笑了起来，很认真的应：“哎。”

    陈冬辉担心他冷，出门的时候不仅给他穿了外套，连自己的军大衣都带上了，热水袋也让他抱在怀里，等颜蒙坐上副驾后，便将大衣盖在了他的身上。

    颜蒙痛的着实不好受，苦着一张脸小声道：“我还拉肚子，要是半路想拉的话怎么办。”

    陈冬辉道：“我会找地方停车。”他系好安全带，发动了车子往山下开。他们这里的路确实不好弯道多，路又狭窄，只能勉强通两辆车，但幸好走这条路的车子不多，开上十几分钟也没碰到一辆。

    陈冬辉十分小心的开着车子，尽量让车子行驶的平稳，但因为弯道太多，颜蒙明显还是觉得难受，喉咙里不时溢出痛苦的呻吟。陈冬辉忍不住问道：“还能撑住吗？”

    颜蒙半阖着眼轻笑，“没那么严重，你还是小心开车，我害怕翻下去，可能会尸骨无存。”

    陈冬辉定了定神，道：“不会。”

    颜蒙叹息道：“你肯定都一年多没摸过车了，我这是把命都交到了你手上，我向来很惜命的。”他声音很轻，但因为车厢内足够安静，陈冬辉还是听的清清楚楚。颜蒙道：“我就像我妈，信奉的是‘生命在于享受’的条例，我在年轻的时候，真的是过的乱七八糟的，性在我的生命里占据了很大的部分。可能因为我是双性人，又或者是本性就这样，所以欲望很强烈，你肯定感受得到吧？”

    陈冬辉不言语。

    颜蒙道：“我最开始跟你谈恋爱，真没想过要付出真心，因为你太倔，送上门的肥肉不要，非要玩纯情，我就跟你玩。玩着玩着，我自己陷进去了……”他不舒服的皱了皱眉，小声解释，“我出轨的时候其实还没意识到我离不开你，也不完全是因为刺激，就是你长时间不在身边，所以不满足。后面那次，就忍不住……”

    陈冬辉沉默不下去，轻咳了一下，道：“不用……这样，我没怪过你，真没怪。”

    颜蒙也沉默了一会，才低声道：“但是我自己后悔，我把你弄丢了，后悔……”他闭上眼睛，模糊道：“好痛，不跟你说了……”他痛的厉害，没有经历过胃痛的人根本想不到这种痛是怎么样的，不止是局部的疼痛而已，还会让人觉得浑身无力，还有想吐的感觉，胃部像是有一根棍子在用力的搅里面的粘液一样，让人无计可施。

    陈冬辉听到他虚弱的言语，心里又是按捺不住的心疼，他在稍微平坦一点的路段偏头看了看颜蒙，看到他眼角仿佛有泪痕一样的东西后愣了愣，心脏一瞬间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攫住了。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路况上，心里却愈发着急，恨不得让自己替代颜蒙承受那些痛楚。

    车子直接开到了县里最好的医院，陈冬辉直接把颜蒙抱下了车然后去挂急诊，值夜班的医生给他简单检查过后，便开了针剂给他挂吊水。

    颜蒙又吐了几次，还拉了几回，脸色白的跟雪一般，看的陈冬辉手心直颤。挂完吊水后，他似乎才好了一些，只是昏昏沉沉想睡。时间已经到了凌晨一点多，陈冬辉又将他抱上了车，再驱车回去。

    到家的时候已经凌晨两点，陈晓慧听到动静迎了出来，看到哥哥将颜蒙抱着的画面时，脸上也有些惊慌，急切的问道：“颜大哥怎么样了？”

    陈冬辉还没回答，颜蒙先虚弱的道：“还好，晓慧，你去睡吧，别担心。”

    陈晓慧看到了他苍白的脸色，惊慌未定的轻轻点头。陈冬辉将颜蒙抱在床上，帮他把外套脱了，再给他盖上被子，柔声问道：“饿了没有？要不要吃点东西？”

    颜蒙小声道：“饿，但肯定吃不下，我现在想到油腥味就想吐。”他看着陈冬辉，突然笑了起来，“还是你给我吃肉棒？你现在给我吃，我就算是恶心死也会吃的。”

    陈冬辉脸色一红，别开了头，“别开玩笑了，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颜蒙握他的手，恳求道：“你陪我睡吧，我觉得冷。”

    他怀里的热水袋都冷了，陈冬辉拿了出来，道：“我再去灌热水。”他看着颜蒙失望的眼神，心口一跳，心脏止不住的软，忍不住道：“然后来陪你睡。”

    等水烧开的时候陈冬辉自己也有些无奈，他想做到对颜蒙心狠，怕是一辈子也做不到的。这个人在他心里的分量太重，让他根本无法无视或者冷漠。

    在他看来，颜蒙现在跟闹着要糖吃的孩子也差不了多少，虽然他年纪比自己长，工作上的手段多，调情也厉害，但其实性格上并不成熟。

    最开始的时候，他若是乖巧的顺从，颜蒙一定不会跟他谈什么恋爱，假意的都不可能，而分手的时候他如果也是顺着对方的心意，那现在说不定颜蒙早就对他失去了兴趣。

    他不过是没吃到糖所以想念、渴望，但一直给他吃的话，他一定会很快失去兴趣，并且被新的“零食”吸引。

    他给不了一个人长久，不论他摆出多么诚恳的姿态来。

    陈冬辉觉得自己已经看清了他的本质，所以原本并不打算心软。

    可是现在看到他脆弱的样子，他却还是狠不下心。

    不就是再被伤一次吗？他应该……可以承受。

    顺从的陪他玩恋爱游戏，等到他腻了为止，自己再乖乖的离开，做一个合格的“过去式”。颜蒙对他的恩情他一直觉得难以计算，即便对颜蒙自己来说，那只是一笔又一笔根本不值一提的金额，可是对陈家兄妹来说，那却是通往更明亮更广阔的未来的钥匙。没有颜蒙，就没有他的现在。

    所以他心甘情愿再承受一次被伤害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