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的
现在宁心殿对于程锦之来说是陌生的,他不安而无措,谢子钦把人放到床上躺好之后还一直抓着他的手,轻声哄着人叫他别怕,没多久太医就过来了。 程锦之不喜欢皇宫,他认为皇宫是不好的,所以连带着怕皇宫里的人,也怕过来给他诊脉的太医,他一挣扎躲让,这就叫太医为难了:“这……” “没事,这是太医,来给小锦之看身体的,要是哪里不舒服了要告诉他。” 谢子钦好一番劝才让人松动,不过太医却没看出个所以然来,谢子钦是不悦的,不过也不好当着程锦之的面发脾气,便让人悬着心走了。 皇宫里为封后大典准备的东西都还未撤下,就等着这人回来,谢子钦本打算把程锦之接回来之后就立马举行大典的,但是现在不行了,他首先要考虑的是程锦之。 把谢子钦当做陌生的人,程锦之不肯同他亲近,也不怎么敢说话,谢子钦只能跟他解释:“小锦之生病了所以才忘了朕,这里是宁心殿,是小锦之从前住的地方,你是朕的小宝贝,朕把你找回来了,以后就不要胡思乱想了。” 不知道周子佩到底跟程锦之说了什么,现在的程锦之格外怕他——是莫名的恐惧,碰都碰不得,多靠近了一点就要开始哭,他哭也不出声,就安安静静地默默流眼泪,等发现的时候谢子钦衣襟都被打湿了一片。 他越是这样谢子钦越是没法子,后面就不敢再随意把人往怀里揽了,但是看着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缩在床角,又觉得怀里空空的,总想过去抱一抱香香软软的小可怜,成瘾了一般。 一直等到午时午膳,程锦之还缩在床上不肯动,谢子钦只能威胁不吃东西就不让他走,程锦之很好骗,很快就主动到了桌边。 不过他又不怎么吃东西,谢子钦看着他小口小口地喝着粳米粥,瞥了好几次都没见他动筷,等他喝完小半碗粥停了动作谢子钦终于问:“吃这么少?” 现在但凡谢子钦一点言语神色都叫程锦之紧张,他这一问让程锦之受了惊吓,攥着衣袖的手赶紧规规矩矩地放在膝头,欲哭未哭地小心点头:“……吃饱了。” 后头谢子钦又让他喝了药,程锦之虽然不喜欢但是没有拒绝,乖得不得了,只是喝完之后看着谢子钦一阵欲言又止。 最后在谢子钦询问的目光下才鼓起勇气,忐忑地小声问:“你什么时候放我走?” 谢子钦没有看他,把药碗放到一边之后取了宫女递上的湿布巾细细地擦着手指,像是在考虑一样,过了一会才说:“等小锦之身体好了之后。” 见程锦之很快露出明显失落的神色,谢子钦有些奇怪:“怎么了?” 犹豫了一会,他还是闷闷说:“……平宣说我身子弱,身体要调养好需要很久。” 初听他说“平宣”,谢子钦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周子佩的字,那两个字里含着的亲昵和信赖,他也听出来了。 压下心头的酸涩,谢子钦面无异色,还拿锦帕帮程锦之细细地拭了拭唇角,用很随意的语气问:“他还跟你说了什么。” 程锦之偷偷瞥了他两眼,这次很谨慎地选择了拒绝回答,摇头说:“不能告诉你。” 他大概真的觉得谢子钦坏透了,不是好人。 看着他那认真的小模样,谢子钦心里五味杂陈,又是涩然又觉得他十分可爱,忽然就笑了一下,夹着叹息:“罢了。” 再后面,谢子钦怎么逗程锦之说话,他都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不肯同他多说一句话,甚至看都不肯多看他,像是他有多可怕一样,最后谢子钦无可奈何了:“这也是他告诉你的?” 陪了程锦之一下午,晚上的时候谢子钦终于换下了礼服,长发未束就这样散在身后,难得有几分柔和之气。 见程锦之一直盯着自己,谢子钦侧身坐在床沿:“该休息了。” 今天一路马车劳顿都没有休息过,程锦之是早就累了,但是又不敢睡。 离开这一个月谢子钦碰过他,早便想得魂牵梦萦了,如今见了却又不能碰,现在程锦之这样看着他,他本想把人强搂到怀里的动作也都顿住了。 从前的话,他可以什么都不管,随心所欲本就是帝王特权,但是现在……到底是跟从前不同了,疼这人久了就知道,比满足自己的欲望更要让他满足的,是让对方高兴。 懂了这一点,便看不得他一点委屈。 “好了,小锦之睡吧,朕在这里守着你。” 一直等到程锦之熬不住困意睡着了,谢子钦才靠近了些,睡着之后的程锦之身上不再有那种对他的疏离陌生。 程锦之性子表面上很软,但是其实心底硬得很,他认死理,爱较劲,胆子又小,什么事情都喜欢闷着,要他放下心防并不容易,谢子钦好不容易等到他态度软化了些,如今却又再度变成陌生人,还是那种对他有恶感到陌生人。 不过好在人在身边,他还会用一辈子的耐心化开他的心,这一次他会做得很好。 明着谢子钦是碰都不敢碰程锦之的,现在他睡着了谢子钦才躺下把人抱住,美人在怀,他一夜难眠。 第二日程锦之迷迷糊糊地在谢子钦怀里醒来,鼻尖嗅到好闻的龙涎香,让他忍不住又闭上了眼,等再睁开眼的时候才看清抱着自己的谢子钦。 立马就往床里退,谢子钦也没拦着,侧躺着看着他,手伸过去捞了一缕他的发丝把玩:“小锦之还是跟从前一样,香香软软的。” 程锦之没有把这句话听进去,只是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移开目光不去看谢子钦,却不知道他如今这番秀美娇软模样越加惹人怜。 浓睡方醒的美人身上都是春慵般的风情,又软又艳,局促拥衾的手指像是花苞簇粉,娇羞着,指尖稍微一动就勾扯住人心。 更何况他不自知自己如何勾人,身上松散的衣襟露出了漂亮的锁骨和细嫩白腻的皮肉,欲掩不掩,里面裹着的,让人无法窥伺的,是叫谢子钦回味无穷的味道。 想吻他身体的每一寸。 灼热的视线似乎要化作实质把人焚烧燃尽骨髓,程锦之隐约有所感觉,慢慢抬眼去看,顺着谢子钦的视线看到了自己微敞的衣襟。 那双眼,那两道视线似要硬生生将单薄的衣裳撕开,然后再将他撕开。 顿时浑身一颤,程锦之赶紧把自己缩进被子里,小半张脸也跟着埋了进去,只露出一双眼偷偷觑着谢子钦,同时双手还不忘在被子底下偷偷攥紧了衣襟,生怕下一刻被谢子钦给扑上来强要了去。 谢子钦到底什么也没有做,花了好一会才平复下腹内燥热之气,又起身帮被吓得呆呆的程锦之穿好了衣裳。 谢子钦以为,即便是程锦之现在忘了他也无关紧要,如今人在他身边,就总有打开心扉的那一天。 从前他能做到,现在只会做得更好。 但是他没料到,他以为的余生,所谓的一辈子,原来只有这短暂的两三天。 第三天午时后,程锦之又闹着要走,谢子钦照常编借口哄骗他——他这辈子没这么费心费力地哄骗过人,偏偏他用了十分心思,程锦之却拗了脾气怎么也不信,硬是要走。 哭了闹了,不要人碰不要人哄,说什么都不信,只是可怜兮兮地哭,眼泪断线似的怎么都止不住。 他这一招谢子钦无力招架。 这么久以来谢子钦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从前的程锦之是不会这样的,他有委屈总要默默忍着,现在他哭起来谢子钦好话都说尽了也没用,实在是让人觉得束手无策。 “好好,朕答应小锦之的,十五的时候带你出宫。”最后谢子钦只能妥协,不过他也说了只是“出宫”,可不是要放他回去。 程锦之没想那么多,泪眼朦胧地看向谢子钦,像是在确认,谢子钦对他点点头,见他的眼泪还没收住,便要给他拭泪,但手刚伸出去程锦之忽然浑身一软,就这样倒在了他怀里。 …… “太医!” 宁心殿一阵人仰马翻,昏迷的人却依旧不醒,太医说他情况复杂,不明何故昏迷。 等不得,谢子钦在床边守了一炷香,最后才下了决定:“备车,出宫。” 他仔细地将程锦之的衣裳理好,这才小心地抱着人出宫去了,马车一路行驶,两个时辰就到了宁安城。 日头还未偏下,马车停了,谢子钦将枕在自己腿上的人再度抱下了马车,外面一座宅院,正是那日他带走程锦之的地方。 他带着人在里面等,不出意料,周子佩果然出现了,那时正是残霞将散漫天绯光的时候。 他踏着霞光而来。 “折腾来折腾去,被折腾的人还是小公子,皇上把他偷走,到头来还不是要还给我,这是何必。”周子佩似笑非笑地站定,在几步外看着谢子钦,明晃晃的就是挑衅和得意,一点也没有人前的内敛温润。 人有两面,周子佩这一面与人前淋漓尽致的截然相反。 “若是皇上信守承诺,又怎会有今天的事情?这次,皇上是想和我做第二次交易吗,像上次一样?” “这不是交易。”只是为了保护他,谢子钦也站起来,同周子佩面对面。 周子佩勾着嘴角,眼里其实没有什么笑意:“重要吗,有什么意义,你输了一次,所以这一次也注定赢的人是我,带走他的人是我。” 不想和周子佩多纠缠这些无意义的问题,谢子钦更关心程锦之:“到底怎么回事?” “我可没做什么,不要把我想得太卑劣了,我也是关心小公子的,怎么会对他不利。”周子佩浑不在意地解释,“说起来这也要怪皇上你,当初要不是你拖那么久,让毒侵了血脉也不会这么久了残毒还没清完,小公子本就体虚,这些余毒清理起来又慢,加上又是以毒攻毒的法子,自是有些风险,皇上应该也知道了,小公子忘了些事情。” 周子佩绝对是故意提起这些事的,面上却做出极为自然的神色,看着谢子钦说:“当然之后小公子还需得定期服药才行,否则……皇上也看到了,否则先昏睡七日,之后再不用药便要毒入心血永远醒不过来。” 等周子佩说完了,谢子钦才沉沉问:“你故意的?” 知道他是在问关于程锦之失忆的事情——或者还有让谢子钦找到程锦之的事?周子佩不置可否,只是负手走到床边看了一会程锦之,又侧首对谢子钦说:“现在,他是我的,我要带他走。” 这一次,是真的带走了,一走就是两年。 这次周子佩有了警惕之心,加上他准备充分手段又很是了得,训练有素的暗卫也很难找到他的踪迹,何况在一年前险些要再找到人那次谢子钦得到消息,听说他后来带着人去了西域。 那边地广人稀,大片的沙漠胡人,讯息更是难寻。 两年,程锦之都只在他梦里,他没有见他一面。 他是不是还未想起?这两年他的记忆里、他的身边都没有他。谢子钦时常出神想这些,如今他只是一个饱尝相思之苦的寂寞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