腌臜
说来也是奇怪,谢景予来看了程锦之后,第二天程锦之的病情便好了不少,人醒了,也能下床了。 殿内一直都是几个宫女照顾伺候着,他安静的吃饭喝药,十分乖顺,但就是不说话,一整天都是如此,双眼也失去了神采似的一片灰暗,就像是没了魂灵的漂亮偶人,旁人看着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都是束手无策。 直到一入夜,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屋内静悄悄的,程锦之脸色才变得难看了起来,惶惶不安的眼底都是恐惧,只敢缩在床角将重帘掩下。 床幔里面黑沉沉的,显出几分压抑来,程锦之颤抖着手抱着双臂,听到外面宫婢的声音道出“刘公公”三个字,他的心蓦然一沉,瞳孔骤缩,呼吸顿时急促起来。 外面虽然点了烛火,但是程锦之却是丝毫也看不见,只隐约听到缓慢沉重的脚步声,一步一步靠近,他觉得自己的心似乎就要跳出嗓眼了,指甲掐进肉里也丝毫没有感觉到。 他看到了一个佝偻的黑影落在帐幔上,如鬼魅。 下一刻床幔被一只手掀开了,刘公公那张苍老而骇人的脸就这样出现了,就像那晚一样慢慢靠近,阴冷的双目盯着里面人。 “小公子这是怎么了?”他站在床边看着里面吓得六神无主的程锦之,觉得兔子似的可怜,于是脸上扯出一个笑,“咱家奉皇后娘娘之命管教你,这也有一段日子了,却还不见成效,明儿小公子就继续跟着嬷嬷学规矩便成。” 刘公公并没有再做什么,似乎这样逗弄恐吓程锦之已经让他得了乐趣,于是只这样说了几句话,见程锦之露出惨白的脸色就满意地离开了。 刘公公走了许久之后程锦之都没有动作,耳边不断出现一个声音,都是那道沙哑腐朽的嗓音,像是对方还没走,直催人心神不安。 程锦之知道皇宫里腌臜龌龊多,他就是一只低微的蝼蚁,想苟活,只能任人羞辱永无宁日,他害怕,但是却是逃无可逃。 觉得全身发凉,程锦之维持着那个姿势呆呆的坐了许久,骨头都疼了他不敢动不敢闭眼,怕那张脸如厉鬼一般忽然出现在床头,于是就这样缩在床角一夜未敢合眼。 夜深人静得似乎与世隔绝了,偌大的皇宫像是落锁的囚笼,程锦之在里面恍然出神,他想起了之前在程府时,然后想到了周子佩,那个总是浅笑温雅的人。 似乎在昨天的那个梦里,他就梦到了周子佩,对方就像上次那样还问他疼不疼。 ——疼吗? 可是现在在这深冷的皇宫,再没有一个人那样问他一句、关心他一句。 他希望甚至是疯狂的渴望有那样一个人来解救自己,不用让他再提心吊胆的面对刘公公那张令人恶心的脸。 要是能回到从前,该多好——他不止一次这样想。 患疾思愈,疾深又念病浅时。 遇到周子佩的时候,他想若是一切都没有发生,回到最初,他还是程府那个默默无闻的程锦之就好。 现在到了皇宫,他不再奢望那么多,只是想着若是现在还在程府,这人还是周子佩也是好的。 这里太可怕了。 想着想着,心里委屈,眼睛酸涩得很,程锦之便忍不住落泪。 但是他依旧不敢出声,捂着嘴缩着身子在几乎是死寂的夜里低低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