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宝贝
火车到站了,我拎着箱子下车。X市属于缅甸的边缘地带,在这里,有着强大的贩毒团伙,更重要的是人烟罕至,绝大部分都是他们的人。深夜,火车站冷冷清清的,唯有四周昆虫的鸣叫声透出了一点生机。 我出了火车站,在停车站旁边看见了一辆黑色的七人越野车,我缓步走过去,拎着皮箱的手开始渗出汗水。车玻璃上面贴着反窥玻璃纸,黑漆漆一片,我看不见里面是否有人,更不知道里面有多少人。 就在我离车还有几米远的时候,车窗缓缓下降,一个男人出现在我的眼前,他带着墨镜,只露出了下半张脸,嘴唇微微前突,很有匪徒的气质。他的一只手搭在摇下来的车窗上,说:“来参加攀岩就穿这样的衣服?” 这是接头的暗号。 我冷静地说道:“我准备了一件蓝毛衣,就在我的箱子里面。” 男人看着我,他的墨镜正对着我,我不知道在深夜带着墨镜,他是否能够看清我的脸,也不知道墨镜下方是一双怎样锐利的眼睛,此刻又是怎样瞪着我。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镇定自若,坦然的直视他的眼睛。 男人抬了抬手,后面的车门打开,跳下来两个男人,他们一个将我的皮箱拿了进去,另一个伸手在我的身上来回的摸,是在找我身上有没有武器。 我身上什么都没有带,为了能够打入他的内部,我连一个监听器都没有带。 男人检查地非常细致,就连我的鞋都要脱下来让他检查。一切结束后,男人对着墨镜男人点头说了声:“成哥。” 被叫做成哥的男人回头对我咧嘴:“不好意思,小心惯了。” 我说:“没事。我知道你们的规矩。” “上车吧,我们老大等着你呢。” 这是一个七人座的改装越野。除了他们三个,还有两个人。一个是司机,还有一个坐在最后一排,怀中抱着一把机关枪。 他们让我坐在最后一排的中间,我的两边各坐了一个男人。 坐在我的左边的男人拿出了黑色的布,要将我的眼睛蒙住。 成哥说:“可以吗?” 他虽然这么问,但是并不是商量的语气,我点了点头道:“快点出发吧,这里不安全。” 眼前蒙着一层布,反而让我的听觉更加灵敏,我屏住呼吸,想要记住路线,但是我感觉到他们绕了好几个圈,好像又回到了原点,而后他们故意左转右转,扰乱我的记忆,我就再也不记得路线了。我也就只好放弃。 车中没有人说话,只能听见呼吸声。而眼前蒙着一层布,听觉跟视觉都被剥夺,反而让我冷静下来。 我开始平静的思念着方慈。 在我得知真相的那个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男孩在四处寻找着哥哥的身影:“哥哥,你在哪里?哥哥,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醒来我的枕头已经被泪水湿透。 第二天我去医院看他,他已经被抢救过来。张医生告诉我,方慈割腕前所服用的药是一种精神类的药物。大量的服用将会对人的脑神经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方慈是真的不想活了。但是幸运的是药瓶里面的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换成了维生素,不然的话,方慈是活不下来的。 我站在ICU的窗口,透过窗户,我看着那个躺在病床上憔悴不堪的虚弱的人。 我的哥哥,从娘胎里面就十分虚弱,明明应该被好好的对待,明明该被人捧在手中呵护,却还要为了我,在禽兽的身体下受尽折磨。 我隔着窗户,轻声唤着他,我怎么能够这么伤害他,如果他能够醒过来,我一定,一定好好保护他,好好爱他。不让他有一点点的伤心。 我等待着他醒来,我要跪在他的面前向他道歉。我要告诉他,我说的话都是疯话,我糊涂了,我疯了,没有人教过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以为他都是在骗我!只要他能够原谅我,我什么都可以做。 …… 药是方天翼留下的。方天翼是天阉,没有精子,勃起艰难。必须借助药物才能够有所反应,但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有孩子,所以他才跟方慈做了这么一份交易,认了我做他的儿子。至于药是宋妈按照方天翼的指令换的,据说方天翼临死前的那段时间压力很大,但是他又对这种药上瘾,所以他让宋妈将药偷偷换成维生素。宋妈又救了方慈一命。 可就算是方慈没有服用这种药物,当他醒来后,精神依然变得很不正常,他的智商只有七岁。医生说,他是因为受到了太大的打击,不想面对现实,所以才变成现在这样的。 醒来的他害怕所有人,林夏,张康,他以前的同事,学生他都害怕,除了我。 如果我不在,他就一个人抱着膝盖,孤零零的坐在床上,谁跟他说话他都不搭理。林夏本来打算在他好了之后,带他离开,现在也只有作罢。 每当我推开了门,坐在床上的哥哥一瞬间就被点亮了一样,开开心心地看着我,朝着我伸出双手:“浩浩!” 而那个时候,我的心总是会皱成一团,他是多么的爱我啊。 我走过去抱住他柔软的身体,他乖乖地将头放在我的肩膀上:“浩浩,一天都没有看到你啦。好想你。” “我也想你,宝宝。”现在的他是一个七岁的孩子,是一个需要我珍爱的小宝贝,曾经我对他造成的伤害已经无法逆转,而如今我只想倾尽一切的补偿他。我的哥哥,我的宝贝,他值得最好的。 “浩浩,我手好疼啊。”突然,他委屈的对我说。 我早就看见了,刚刚在门口,他不小心撞到了手,护工问他疼不疼,他摇了摇头,现在可能是想要来向我撒娇吧。 我说:“给我看看。” 说着他就把手递给了我。 我本打算痛痛飞哄一哄他,但是却没想到他的手臂上面青了一大块,我顿时脸色发白,那该多么疼啊,要是我没有过来,难道他会一直忍着吗? “你,你怎么不告诉护工阿姨呢?” 他理直气壮:“他又不是浩浩。” “但是你也要告诉别人啊!”我的口气稍微硬了一点。 他委屈地低下头:“可是别人看见我难受,只会笑话我。只有浩浩才会心疼我……”看见我有些生气,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我将他抱入怀中,心好痛好痛,我不敢去想象他曾经过着怎样的日子,他们都笑话他吗?都以将他弄伤后难受的样子玩笑吗? 我抱着他,哄了一会儿,我告诉他,那些日子已经过去了,如今他已经生活在一个安全的充满爱的世界中,所有人都爱他,所有人都喜欢他,没有人会欺负他了。 但是他柔软的身体还是紧紧地贴在我的怀中,一动不动。 曾经我最嫉妒的人就是林夏,而现在我必须举出这个例子,我问道:“你还记得林夏吗?他难道不是一个好人吗?” 爱一个人,会有什么样的担忧。 担心他会受人欺负,担心他没有办法保护自己。 希望他能够得到朋友,希望他能够被所有人爱护,又知道这个世界并非如同我所愿。 爱之深,计之远。 他乖乖的点头:“我遇到了坏人。也遇到过好人,坏人的样子,我都已经忘记,但是对我好的人,我都记在心中。” 我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护工呢?他是坏人吗?” “不是……”他委屈:“可是……可是……” 我抱着他:“怎么了,宝宝?” “我没有办法回报他们……”他低下头。 他现在笨笨的,语言没有办法表达出他所有的意思,但是我已经清楚,他想要说的是——他们对我很好,可是我无力偿还,我总是觉得亏欠他们,所以不敢接受他们的好……但是浩浩,我唯一的弟弟,我从来没有亏欠过你。如我所说的,所有能够为你做的,不能为你做的,我都已经尽心尽力的做了。所以,我可以接受你对我所有的好…… 医生说,他或许很快就会想起曾经的一切,也可能很久都想不起来。 我不知道他是想起来更好,还是想不起更好。 但是时间总是很快就过去了,一下子就到了他出院的日子。 我没有带他回别墅,而是找到了一个公寓,那个别墅中有太多痛苦的回忆,我不想让他想起,有的事情没有办法度过去,就必要一定要度过。所以,我带着他去我们在城市里面的一套公寓里面,这是一个三室一厅的大公寓。一切已经收拾妥当。 我已经很久没有住过这么小的房子了,但是哥哥很满意,他很高兴地在房间里面走来走去,左看看右摸摸,然后回来伸手抱着我的脖颈,道:“浩浩,这是我们的家吗?” 我点了点头。 他欢呼一下,显得非常的高兴。 接着他就像是一只快乐的小鸟,在我的耳边叽叽喳喳的说着,他打算怎么装饰这个房子,他要买画挂在墙上,要买花放在花瓶中,他要买地毯…… 他之前从来不说这么多的话,我笑着看他,我想,如果我的哥哥健康快乐的长大,一定是非常阳光非常善良的人…… 他说了很多,忽然反应过来,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对我说:“浩浩,我可以这么做吗?” 心软软的,我朝着他伸出手,他自动地就靠进了我的怀中。他这么乖,我多么想将他宠到无法无天,而不是因为这么一件小小的事情都要请求我的同意,我说:“这是你的家,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只有一件事情,你现在身体还不是很好,不要累着自己。” 他说:“浩浩,你会帮我吗?” 我说:“当然。” 他闭上了眼睛,很满足靠在我的怀中,喟叹道:“浩浩,我好幸福。” 我知道他累了,他兴奋了这么久,大病初愈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住了:“宝宝睡一会吧,等明天你醒来,我就带你去买你说的东西。” 他闭着眼睛点了点头。将头在我的肩膀上蹭了蹭,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他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