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西维尔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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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深夜，帝国边境，第四星系F561行星。 西维尔独自抱膝，围着点燃的篝火席地而坐，不远处有三人正在打牌，时不时发出些笑闹声。 几人身旁有一块巨大的光幕，显示的是他们这次实训课划定的活动范围，上面代表学生位置的亮点在一闪一闪地缓慢移动。 “西维尔，别呆坐着，一起来玩啊！”有人发出邀请。 “不了，我看着学生，老师你们放心玩吧。”西维尔摇摇头拒绝。 这当然只是托词，低年级的实训课安全性极高，根本不用盯着，所以带队的教官们才能在工作时间公然娱乐。 他说这话，只是因为自己心绪复杂，没心情参与到他们中间罢了。 李流格对他剖白心意后，他根本顾不上欣喜，就陷入了更大的茫然。 自己生活的世界是一本狗血。 这个认知让他开始不信任一切，总是忍不住去想，自己和其他人的一举一动，究竟是发自本心的选择，还是来自于冥冥中那位创作者的安排？ 和宁星儿的短暂恋爱，他曾经从中得到过快乐和温情，这在他看来无比真实的情绪，却被证明是作者安排好的情节。 李流格说他是被强加进来，不属于剧情中的人，可西维尔还是有顾虑，如果他在星夜里的心动，只是某个人的随手一笔，那么某一天魔法散去，失去剧情控制的他，会不会对李流格造成伤害？ 问题有很多，但答案好像无解。 那天晚上他彻夜未眠，回了学校后又匆匆地作为助教带低年级到第四星系的来上实训课，他在人生中第一次做了逃兵，就是因为他无法克服的茫然感。 他是令行禁止的军人，是不容有失的指挥，经年的习惯让他必须明确每一件事，包括自己的未来，自己的感情。 可是在李流格身边，与他的眼睛对视，他就忍不住地沉溺，忍不住地想要抛掉一切顾虑，答应他的每个要求。 失控的感觉太可怕了，让他下意识地想要躲避。 光幕上的地图突然消失，巨大的“紧急命令”标志弹出，几人的通讯器随之疯狂振动。 西维尔倏地站起身，旁边的三人也扔掉了手里的牌，几步跑过来：“怎么回事？” 不等他们有更多操作，这通代表着紧急程度三级的通讯自动接通，大公主疲惫的脸出现在光幕上，她好像在医院之类的地方，画面里声音嘈杂，身后有许多穿着白大褂的人匆匆跑过。 “西维尔·阿多尼斯？” 西维尔不禁有了些不好的预感：“是我，公主殿下。” “流格出事了，我以皇室的名义调遣你，立刻结束你手头的任务，回首都星来。” 她说什么？ 一瞬间，西维尔只觉得被什么东西重击，视线里的画面模糊成色块，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强行凝起心神，听到电话那边有人着急地呼唤：“殿下，院长叫你过去，情况不太好！” 大公主蹙着眉回头：“我马上就来。” 复而转向这边：“反正你尽可能地快一点。” 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做好心理准备。” 通讯自动切断，西维尔还怔怔地站在原地。 “西维尔？还好吗？”带队的教官之一拍了拍他肩膀。 这一拍让西维尔醒过了神，他慢慢地抬起头，一张脸苍白得可怕，那眼神竟然有些无助似的：“我……” “大公主殿下让你立刻回去，可是我们这里只有一艘迁跃舰，还要等着把学生运回去，你怎么回去啊？”那人脸色为难。 “我驾驶机甲回去。” “机甲？这里离首都星可有七天的路程，你一个人不眠不休的开回去，遇到宇宙乱流可不是开玩笑的！” “没事，”短短几秒钟，西维尔已经镇定下来，神情中有种让人看不懂的坚决，“我会平安抵达的。” 五日后。 帝国科学院门口。 一架满是划痕和飞尘的太空机甲呼啸着停下，还没等停稳，穿着黑色作训服的银发哨兵已经一跃而下。 在首都禁空区域飞行，机甲引擎运行时的巨大声响已经惊动了许多人，等到西维尔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地跨上科学院长长的台阶走进正门时，正好与快步迎出来的大公主碰了个正着。 两相对视，西维尔竟有些不敢开口。 “你回来的挺快。”大公主打破了沉默。 看着西维尔欲言又止的样子，向来冷峻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一抹笑：“别这个表情，他的后续情况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已经稳定下来了，没有生命危险。” “我想去看看他，可以吗？”西维尔轻声询问。 大公主很干脆的答应了：“这有什么不可以。” 她挥退了身边的侍卫官，带着西维尔乘电梯到了顶楼。 李流格所在的病房，墙面是透明的玻璃，透过它向里看，室内的一切都一览无余。 有人正坐在窗边的扶手椅里低头，在人人都用光脑的时代，很“古朴”地捧着一本纸质书。 “他被绑架者注射了某种药剂，精神力暴涨之后，就是随之而来的精神域崩溃，我们找到他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当时的情况非常危急，他一度心脏停跳，差点没抢救过来。” “好消息是，他没受什么肉体上的伤害，用了最好的治疗，现在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坏消息是，他身上已经检测不出精神力波动了，几乎可以确定地说，他失去了向导能力。” 大公主站在西维尔身侧，与他一同注视着房间里的幼弟，轻声交代情况。 西维尔的目光，有些失神地落在那个被日光镀上了一层碎金轮廓的人身上，经受了那样不可挽回的伤害之后，他竟然依旧安定平静，穿着简陋的白色病服，除却瘦了一点，与那个在百花窗格下遥遥朝他微笑的盛装皇子并无分别。 房间里的人没有意识到有人在看他，兀自沉浸在书本里，西维尔定定地注视着那人，良久才开口。 “他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其实现在就可以出院，但是我还是希望他暂时先住在这里。”一旁的大公主示意眼前的玻璃墙壁，“这玻璃是特制的，能隔绝特殊人种精神域散发的特殊波动。” “流格说绑架者给他注射药剂，是为了让他跟一个哨兵实验体结合。不知道是不是药剂中有什么成分，他现在只能接受普通人类的靠近，特殊人种，不管是哨兵还是向导，离他很远都会让他感到头痛和眩晕。” “研究院这边还在想办法，也抽了他的血和脊髓去进行更精细的分析，在结果出来之前，住在这里是最好的选择。” 她抬手看了看时间：“他该进治疗舱了，你想去陪着他吗？” “我……”西维尔无措地退后一步，恰好与病房内抬头看来的人对视。 四目相对，两人皆是一怔。 还是李流格先反应过来，放下手上的书，起身走了过来。 离开了椅子，他的消瘦更加明显，白色的病服套在身上，显得有些空荡。 几步间，李流格已经走到近前，隔着一面玻璃与他面对面站着。 这玻璃使用了最好的隔音材质，记得这么近，也听不到声音，只能看到李流格的嘴唇一张一合：“你怎么来了？”他说。 见西维尔不语，又皱了皱眉：“你不是在第四星系带队，这么快就赶回来了？” 西维尔近乎贪恋地看着眼前这个会说话会皱眉的人，几乎不敢眨眼，生怕眼前的一切都是一场幻梦，一觉醒来，他还在赶回去的机甲上，大公主发来冷冰冰的噩耗。 看西维尔愣着不动，李流格干脆开门出来。 大公主站得更近，看着李流格靠近后极力克制，但还是能看出不适的表情，有些微的愠怒：“你怎么出来了，不难受吗？” “长姐，”李流格苦笑，“我总得适应，如果这症状一直不改善，我总不能一辈子不跟人接触吧？” 大公主知道他说的有理，可弟弟抢救当日的痛苦她是亲眼目睹的，如今刚刚恢复了一点，她如何能忍心。 说话间，李流格已经转向西维尔，语气还是一贯的温和：“你过来看我我很高兴，但我希望你能把自己的安全放在第一位，好吗？” 互许心意的哨向之间会这么客气吗？ 不明内情的大公主疑惑时，走廊尽头走来两个研究员：“两位殿下，日安。” “到了进治疗舱的时间了，教授那边都准备好了，请跟我来吧。” 两个研究员都是普通人，不会引起李流格的反应。 大公主心里明白，但还是心疼弟弟，带着西维尔远远地跟在他们身后。 “不是说他身上没什么伤吗？为什么还要进治疗舱？”西维尔看着那人挺直的脊背，轻声询问。 “这个是用于特殊人种精神域治疗的。虽然流格说不必强求，但我们都不太想放弃，想试试能不能通过刺激他的大脑，唤起他的精神力。” 几人乘电梯下了一层楼，这一层大约是科学院的学者们搞研究的地方，整层楼被玻璃分割成大大小小的实验室，透过玻璃可以看到雪白的墙壁和地板，还有各种不知做什么用途的仪器。许多穿着白大褂的研究者在实验室之间穿梭，见到他们一行人，都见怪不怪，简单行礼后再继续手上的事。 研究员们一路领路，他们在某个实验室里见到了莱曼教授。 “殿下日安。”他笑吟吟地打招呼，看到李流格身后的西维尔，笑容更盛了些：“首席也来了。” 几人寒暄几句，莱曼教授进入了正题：“今天还跟之前一样，用仪器模拟波动刺激殿下的大脑，看看是否能唤醒他的精神力。这几天我们一直在监控着殿下的身体情况，恢复得很不错，我们今天尝试一下加大刺激如何？虽然会难受一点，但也许会更有效果。” 李流格点点头，直接应了下来：“那就麻烦教授了。” 之前为他们带路的研究员、莱曼教授的两个助手带着李流格走进里间，扶着他躺在治疗舱里，将连着各色导线的磁片贴在在他额际后，关上了舱门。 莱曼教授隔着玻璃在操作面板上调整仪器，向等在一边的西维尔解释：“我的两个助手会待在里面，防止有什么意外发生。治疗需要很长时间，你和公主殿下一起坐着休息会儿吧。” 大公主已经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打开了光脑，她是内定的下一任继承人，有许多事情要亲自处理。 西维尔摇摇头：“我没什么事，就在这里看着他把。” 莱曼教授叹了口气，也不多劝，看着监控屏幕上躺平的人，凑近了话筒：“殿下，听得到吗？我们要开始了，有任何不适都要说出来。” 李流格伸出手，做了个“ok”的手势。 莱曼教授在操作面板上输入了一个数值，点了确认键。 透过舱内监控，可以看到那人蹙紧了眉头，明显是在忍耐疼痛。 “滴——滴——滴——” 伴随着平稳而规律的电子音，李流格的各项身体数据出现在屏幕上。 莱曼教授看西维尔神色紧张，安慰道：“治疗总是要难受一点的，但如果能重新唤起殿下的精神力，吃这点苦也值得。” 保持着这个刺激强度十分钟，监控屏幕上的代表李流格精神力的曲线还是毫无变化，莱曼教授也没意外，对着话筒道：“殿下，我要加大强度了。”言毕，又将数值调高了些许。 西维尔近乎企盼地盯着监控屏，希望能出现奇迹，可是10分钟过去，眼看着舱内的人汗湿重衣，那曲线依然毫无变化。 “殿下，我再次加大强度可以吗？这次是我们第一次尝试这么高的数值，如果您无法忍受，一定要立刻按下舱内的停止按钮。” 李流格摆摆手，示意明白。 这一次，刺激的电流和振幅几乎是上一次的两倍，西维尔很明显地看到，那人的身体猛地弹了一下，又死死地克制住自己。 “滴—滴—滴—滴。”电子音的频率加快，西维尔看着舱内忍受着痛苦的向导，忍不住攥紧拳头，修剪整齐的指甲，在掌心里掐出几个深刻见血的指痕。 可精神力曲线还是毫无波动，莱曼教授深吸一口气：“殿下，还能坚持吗？” “…可以。”沙哑而低弱的声音透过舱内的麦克风传来，西维尔的心重重一颤。 莱曼教授继续调高数值，密切地观察着李流格的状态。 舱内的人突然开始剧烈地呛咳，监控屏上的显示人体数值的部分迅速亮起红光。 “滴滴滴滴滴滴！”急促的报警音响成一串，监测着的脉搏和心跳猛地达到了一个危险的数值。 莱曼教授迅速关掉仪器，对着内间的两个助手大喝：“快点，去打开舱门！” 话音刚落，身边的身影一闪，西维尔竟然已经打开了门，冲到了治疗舱前，一把掀开了舱盖。 舱盖开启，向导沾满冷汗的脸露了出来，西维尔心痛得无以复加，只顾着将他抱进怀里，顺着他的脊背帮他平复呼吸：“你怎么样！” 李流格蜷起身体，努力忍过脑部的钝痛，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只能伸出一只手，搭在西维尔手腕上，无力地拍了拍，示意自己没事。 …… 两人在治疗舱旁待了许久，竟然无人进来打扰他们。 直到莱曼教授笑呵呵地在外间问询：“殿下，好点了吗？” 有这么一会儿时间，李流格也恢复了大半，他坐直身体，旁边站了半晌的两个助手忙上前来，帮他卸下额际的贴片。 走出外间，与莱曼教授和大公主打了个照面，李流格一怔，随即若无其事地开口：“治疗有效吗？” 莱曼教授摇摇头：“很遗憾，我们几乎将波频调到了人体能够接受的最大值，但殿下的精神力依旧没什么动静。这个治疗方案大约得宣布放弃了。” 李流格点点头，没什么意外的样子：“好。” 一旁的大公主却难以接受，急急地问：“还有什么其他有效的治疗手段吗？” “这……”莱曼教授神色为难：“刺激疗法已经是现在科学界公认的最有效的治疗手段，连它都不行的话，我不建议再尝试其他方案。” “如果能抓到给殿下注射药剂的人，或许这个问题还有别的解决办法。” 大公主闻言，神色一凝：“他们逃得很快，我救起流格就立刻派人去找了，只搜到了一个被炸得什么都不剩的地下基地。” 莱曼教授叹口气，建议道：“公主殿下实在是有些着急了，我明白您想要流格殿下尽快恢复的心情，但有时候欲速则不达。殿下遇袭那天的遭遇我也有所耳闻，将本就受伤的精神力在短短几秒钟时间内迅速提升至极高的水平，还经历了一场恶战，这无疑是对精神力的极大摧残。” “流格殿下现在还能对靠近的哨兵向导做出反应，虽然是不好的反应，但我们乐观来看，这也是流格殿下并未完全失去向导能力的标志，毕竟一个普通人是不会对特殊人种有什么奇特感受的，对吗？” 见大公主神色肉眼可见地一松，莱曼教授继续说道：“我有个小小的建议——流格殿下现在急需的其实不是恢复能力，而是好好修养，在能让他放松心神的地方，跟喜爱的人一起度过一段时间，说不定会有奇迹出现。” “可是他现在没法靠近……”大公主脸色为难。 莱曼教授转向李流格，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流格殿下，你自己也感觉到了吧？跟西维尔首席的接触，并不会让你难受。” 大公主精神一振，期待地看向李流格。 感受到身侧西维尔投来的视线，李流格只得的坦白：“是，我也是刚刚发现的。走出来面对您和长姐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刚才西维尔在我身边，我没什么不适的感觉。教授是怎么知道的？” 莱曼教授颇有些狡黠地眨了眨眼：“你忘了？刚才你和你的哨兵抱在一起的时候，贴片可还没从你身上拿下来呢。” 只是他脱力的时候靠在了西维尔身上，莱曼教授竟然说得这么暧昧，李流格无奈一笑。 大公主却已经因为这个消息振奋不已：“既然西维尔可以贴身照顾你，那我们就立刻出院，回夏萃宫好好修养。” 李流格叹了口气：“长姐，不要说什么‘照顾’，西维尔不是做这个……” 一旁的西维尔打断了他的话，声音很轻，却足够坚决：“流格，别这样。我很高兴能陪着你，照顾你”